37

那天回家，素素倒頭就睡，沒做任何夢便睡到了大天亮，揉着惺忪的睡眼去洗漱，經過廚房，竟然看到路婆婆正在廚房裏忙活，以為是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確認是真的，素素的心都歡騰起來。

“啊，素素，你起來啦！快去洗漱，早餐做好了，再不快點要涼了。”然而路婆婆暖烘烘的聲音的確是存在的，素素差點又要掉淚了。

路婆婆一邊吃着早飯，一邊絮絮叨叨說起昨天的比賽來，她在家裏看到了現場轉播。素素沒能拿到第一，那個矮個兒姑娘以全場最高分拿下所有的評委。因此路婆婆才急着回來，生怕素素心裏有什麼疙瘩解不開。

然而素素又什麼接受不了的呢？她就是擔心音樂教室的鑰匙會不會就此不屬於她了，沒敢想那麼多，根本不敢去想什麼。

她整理了下情緒，便出了門。沒想到昨夜連續降雪，此刻地上已經有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響，她的心情瞬間好起來。

當然，也有某些地段的雪沒有被及時清理，被踩實了，變得非常滑。素素小心翼翼在街道上漫步，看到旁邊店鋪里的小孩子，團着雪球打雪仗。

她回頭，不偏不巧看到那家名叫“零”的CD店門口，店老闆也正扛着掃把掃積雪，眼看着這項工作就要收尾了。重點卻並非這個，他和秋天比起來，衣着仍舊花里胡哨（不知道在哪裏買到的羽絨服），不同的是腦袋上多了一頂絨線球的棉帽子，那頂帽子在他頭上顯得極不協調。素素本不想笑的，可就因為分了心，沒看見腳下的一個台階，直直摔了下去。

然而更加窘迫的是，她被某人扶起來的時候恰巧抬頭看到的就是丫帽子上的絨線球。

“嘿，你還好吧，白素素。”

“嗯？”素素沒想到他還記得她的名字，裂了裂嘴巴，實在是擠不出笑臉，剛才屁股就快摔三瓣了，膝蓋上也疼得緊。

“有沒有受傷啊？”他問道，扶着素素，就往自己的店裏走去。

“膝蓋疼。”

“哦，進去我幫你看看。對了，你昨晚的表現真出色，第二名啊，沒想到你竟然是我認識的人之一呢，嘖嘖，還有那首曲子，”他笑得有所指，“我聽出來嘍~~”那種自豪，是素素不曾見過的。

店裏和秋天時候比起來，變化很大，牆壁變換了顏色，那節老式櫃枱也被搬到了角落，所有的唱片都擺放在漂亮的新架子上，角落裏還有一個可以供多人坐的軟沙發，他引素素坐在軟沙發上，素素轉臉看到那節老式櫃枱裏面，擺着的竟然是那種老式唱機用的唱片，不免驚訝一番。

“怎樣？店裏不錯吧？”成哥一直在觀察素素的表情，看到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欣喜，就笑了，隨後指指新的架子，“前些日子特地找人做的，這個高度笑凡拿CD會比較方便，怕他拿東西站不穩，”他指了指旁邊一個有着小輪子的凳子，“市立圖書館舊物回收的時候淘來的，相當方便，他還能坐着拿東西呢。”

“你，跟他是親戚？”素素疑惑地猜測，想到這樣的特殊照顧，實在是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他看起來和楊笑凡也太不像了吧）。

“嗯？不是，我跟他是鄰居，他出事的時候，還是我爸送他去醫院的。”成哥說著猶豫了下，“我幫你看看傷到沒有，膝蓋還要不要緊。”素素吸了口氣，自己動手擼起厚厚的羊毛褲和保暖褲，膝蓋上只是有點青紫，並無大礙。

“看起來問題不大，摔一下也不至於傷及骨頭，笑凡在就好了，他比較懂怎麼處理傷的。”素素的表情有些黯然。成哥抬起頭沖素素笑笑，“最近有很多新的CD，要不要看看再走？”

“嗯，好啊。”素素應着，便轉臉朝最近的架子上望去。成哥說外面的雪還需要一點兒就清理完了，於是就又走出了店門。

店裏飄散着悠揚的鋼琴聲和一種香香甜甜的味道，室內的色調都是暖暖的橙色，而且本身就很溫暖。成哥掃完雪，一邊收拾着掃帚一邊對素素說：

“有喜歡的嗎？”

“還在看。”

“對了，你想不想看看笑凡托我給他帶的一張專輯？”成哥忽然想起什麼，問道。

“啊，好啊~”素素倒是真的很好奇，楊笑凡最近在喜歡什麼，而且她也相信楊笑凡的品味絕對不差。

那是一張《THEWINGSOFAFILM——THEMUSIOFHANSZIMMER》，他在迷電影配樂的么？素素揚起了唇角。

“呵呵，這張是昨天到的。”

“他今天會來拿這張么？”

“嗯……不會。”成哥連連搖頭，然後起身拿了濕毛巾很認真地將架子上的唱片擦擦乾淨。見素素有些疑惑，他才接着解釋，“這種天氣他很少出門，外面路滑，而且穿拖鞋踩着雪，實在冷。”

“他，一年四季都穿拖鞋？”

“嗯，因為他做事都要靠雙腳，穿拖鞋方便，以前上小學的時候，他的腳每年都長凍瘡，看着都疼，雖然沒見他說什麼，不過我不想叫他出門，這張CD周末晚上我回家的時候帶回去給他就好了，也沒必要叫他來。”成哥回過頭看了素素一眼，見她獃獃地發愣，於是有些哭笑不得，“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他是不是，討厭鋼琴的呢？”素素望着成哥，問出了壓抑已久的問題。

“你怎麼知道？他跟你說過什麼？”成哥蹙起眉頭。

“他果然討厭的么？”素素有些痛苦地垂下頭，這些話果然印證了她的想法，“我昨天比賽的時候，還逼他在現場看完……”

“他同意了？”

“什麼？”

“他同意去看你的比賽？”成哥有些驚訝，末了才淡淡的說道，“我聽說過他出事前一直跟他母親學鋼琴，可是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就沒法再彈琴了，他一直很喜歡音樂，尤其是鋼琴，我和他一起長大的，雖然我是個音樂盲，可是他喜歡鋼琴這一點，我還是很肯定的，但是，他很排斥看到鋼琴，你懂我的意思么？也很排斥去現場的鋼琴音樂會，他有很多很多的CD都是關於鋼琴的，所以我知道並不是他不喜歡鋼琴，是因為他母親。”

“他，他不是因為身體的關係？”素素滿臉驚訝，沒有想到事實的真相會是這樣。成哥搖了搖頭，

“嗯，不是因為身體，我了解他。他受傷以前的事我不知道，是我爸送他去醫院后，我才認識他們一家的，他住院的時候，他媽媽就和他父親離婚了，然後再沒有出現過，雖然他怎麼想我不知道，但他媽媽那個時候離開，給他的打擊一定很大。我覺得，大概是他看到鋼琴，就會想起他媽媽，所以才那麼排斥吧……”

素素覺得喉嚨哽得難受極了，她默默地想，為什麼偏偏是梅老師……那個溫柔的總是唱着好聽的歌，像天使一樣美好的梅老師，那個對素素來說，就像母親一樣重要的梅老師。那個對小師兄那麼嚴格的梅老師，怎麼會？難道，難道說梅老師因為小師兄不能夠彈琴了，就離開了嗎？楊笑凡是不是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才？

她越是想下去，心就越痛。不論是因為楊笑凡受到的傷，還是關於梅老師的猜測，她都覺得心痛得要命，不想猜測下去，也不願想下去。

“我，想先走了……”素素的情緒很不好，成哥想說什麼，可是碰到素素的表情，他又收了聲音，只是目送着素素緩緩離去。他有點懷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了。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向來多嘴）。

素素垂着頭有些心不在焉地在街道上溜達，直到幾個孩子打雪仗，她也不幸中招，罪魁禍首是個小小的男孩子一臉驚愕，幾個同伴都忍不住笑他的失手。素素的心漸漸平復下來，她沖那個男孩子揮了揮手，他就嚇得逃掉，其他的幾個孩子笑得更加前仰後合。素素有些疑惑，後來才發現，她是忘記要笑着做那些事情了。

漫無目的的行走，和隨意地東張西望，素素被一家精品店吸住了目光。那家店的玻璃門上還遺留着聖誕節的畫片，然而這並不是吸引她走進去的真正原因，她看到一對小情侶，那並不是個十分帥氣的男生，女孩的臉頰上，也還冒着幾顆年輕的痘痘，他們正在店裏試一雙雙手套，挑選的是女生，她拉着男朋友的手不斷比對，一會搖頭一會笑，表情和動作都那麼生動和可愛。素素心頭一動，卻想起，手套這種東西，是永遠也不能作為禮物送給楊笑凡的。

“小姐，需要什麼嗎？這些都是新到的手套，限量版，只有我們店裏買得到的哦。”那位店主是個燙了捲髮的女孩，看上去年紀不大。可是卻很熱情。素素沒有動，也沒說什麼，那對情侶挑好東西離開了，店主的女孩又熱情地過來招呼她：

“小姐有男朋友的嗎？這裏很多情侶手套的，剛才的女孩就挑了很不錯的。你也……”

“我，想買襪子。”打斷了店主，那捲發的女孩兒愣了一下，然後指了指角落裏的一個小筐子：

“這裏有的，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我想要買把每個腳趾都分開的那種。”

“嗯，有的，我幫你找找看。”她是個手腳麻利的姑娘，素素跟着她過去，見她在小小的筐子裏翻找了一會兒，就拿了出來。

的確，是有的。

素素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作者有話說：某軒同學，你居然敢嘲笑我，懲罰你快點來給我修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