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差點把命搭進去的觀靈(2)
善堂不大,中央擺着一個銅鑄神壇,壇前擺了五、六張木椅,是給觀靈的人坐的。百苓朝裏面掃了一眼,便轉過身走開了。
鍾靈毓秀的山川之地,這個女帝祠規模不大,卻是按照傳統古建築的格局而建,以中軸線次第排序,內外院的佈局錯落有致,極其規整。
山間的傍晚,四季皆涼意逼人,側殿和廂房的大門都上着鎖,只有通向女帝正殿的院落大門開着。拾級而上,書有“歸元不二”的火池銅爐冒着香紙焚燒的青煙,冷冷清清,卻也能看到幾個香客的身影。
正殿的旁邊,一棵根盤錯雜的柳樹吸引了百苓的注意。
這棵柳樹枝條翠綠,生機勃勃,外皮卻皸裂乾枯,虯龍纏繞,至少有上千年的壽命。
層層旆幡旁,一塊碑刻記錄著這棵千年古樹的來歷,以及一個啼笑皆非的傳說——女帝悟道飛升后的一個青天白日,忽然一道閃電轟然落下,將這株古柳的樹榦劈成了兩半,枝根分離。當時有一個名號挽淇的法師經過此地,見此異象在樹下連續做法九九八十一日,不吃不喝,在第八十一日就地坐化了。
翠綠的柳枝上泛着碎金一樣的色彩,光怪陸離,畫面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百苓。”
不知道是不是思緒飄遠,這個叫聲似乎來自很遠的地方,百苓轉過頭,焦距定了一會兒,才發現衛澤漆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你怎麼過來了?”她問道。
“裏面在念經,我聽得頭疼。”
百苓不由得笑了,“廟嘛,都是這樣的。”
衛澤漆深以為然,“全天下的衛道士也都一樣。”
百苓“撲哧”笑了出來,“你還真是……”
話音未落,忽然疏鍾大作,伴隨着類似法鈴風動的聲響,響徹了整個女帝祠的角落,如泣如訴又蘊蓄着絲絲詭異。百苓與衛澤漆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朝善堂狂奔。
“師父!”
善堂里,一個身着絳衣的法師捂着心臟,滿頭虛汗地癱在地上。剛才接引他們的小道士正一臉焦急地拍着他的臉,試圖喚醒他的神志。
而曲薇同樣臉色蒼白地倒在地上,手腳微微抽搐。
百苓一個箭步衝過去,扯掉她眼睛上的紅布與符紙,卻在這時,女生倏地掙開眼睛,露出一雙詭異空洞的白色瞳孔!
衛澤漆大駭,“她的眼睛……”
百苓也嚇了一跳,強忍住推開她的本能,沖那個小道士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被捉了,他們的靈被捉了。”小道士急得團團轉,“那位善信不聽勸告,在過陰陽界的時候與不認識的野鬼說了話,我師父為了救她,也被巡邏的鬼差捉住了!”
“裝神弄鬼。”衛澤漆冷冷地看着他,“這種鬼話你自己信嗎?”他掏出手機,正想撥出急救電話,卻被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按住了。
他疑惑地抬起頭,“百苓?”
素來嫣然含笑的女生此刻神情冷凝,一雙明澈的美眸直直地盯着小道士,“怎麼救?”
衛澤漆微微皺眉,“你不會相信那套荒唐的說辭吧?”
百苓沒理他,只是加重了點語氣,又問了一遍,“怎麼救?”
“我師兄已經去請計玄長老了,只是……”
聽到“計玄”兩個字,百苓眸光微閃,卻見他支支吾吾,臉色為難,只好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長老住在西山,趕過來怕是需要一點時間。”
“報警吧。”衛澤漆沉聲說道,“至少先把人送醫院,看看什麼情況。”
“這位善信,你把人送醫院也沒用,他們是靈沒了,不是身體出了問題。”小道士沮喪地解釋道,“他們的情況,需要一個道法高深的長老把他們的靈從地府召回來才可以。”
“沒用的。”百苓抬起頭,直白地說道,“召靈可召不回被鬼差捉走的靈魄。”
“這,這我也不好說。”小道士心虛地捏着自己的道服,囁嚅道,“我剛入門不久,對這些玄門法術不是很了解……”
衛澤漆聽得眉頭直皺,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竟然還有人相信怪力亂神的迷信之說?尤其是他的這兩個女同學,一個輕信歪門邪道把自己弄得不省人事,一個好朋友都生死不明了,居然還耐着性子聽神棍胡扯。
百苓卻盯着小道士胸前的圖案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是歸元派的外門弟子。”
用的是疑問句,語調卻十分肯定。
小道士驚了一下,看她的眼神頓時變了,“你,你怎麼知道?”
泰山凝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自古以來便是修行聖地。歸元派是為數不多傳承下來的門派之一。知道這個門派的有心人不少,但是歸元派的內門百年前便隱世不出了,能夠一口斷言他是外門弟子的,除了同門師兄,小道士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只是……
小道士上下端量了她一眼。
這位怎麼看都不像不沾煙火的內門弟子吧?
“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我問你,祠里原來的那口井在哪裏?”百苓問道。
“原,原來的井?”小道士一時沒反應過來。
“對,百年前泰山地動,當時祠廟後院的一口井被落石掩塌,那口井現在在哪裏?”百苓盯着他,一字一頓地問道。
她的眼神很冷靜,也很平淡,可不知道為什麼,小道士突然生出一種沒由來的懼怕,“在,在後山。”他訥訥地說道,“那口井坍塌后,師父索性讓人修成了水庫,就在後山。”
百苓點點頭,動作輕柔地把曲薇平放到蒲團上,然後沖小道士說道,“在計玄來之前,你多畫點驅鬼符貼門口,普通的驅鬼符就可以,快入夜了,山精小鬼最喜歡鑽這種無主的軀殼。”然後見小道士獃獃點頭后,起身又沖衛澤漆道,“看好曲薇,等我回來。”
“你要去哪?”衛澤漆一把拽住她,臉上滿是不認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快把這兩個人送去醫院診治,而不是聽信這些旁門左道。”雖然感覺她和那個道士的對話十分怪異,但此時他來不及細想,一心只想先救人。
百苓心中焦急,不想浪費時間解釋,可見他一副死不撒手的態勢,只好道,“你也看到她的眼睛了。”她指了指曲薇詭異死寂的白瞳,“那不是一句旁門左道能解釋的。她的靈魄確實被捉走了,而且是非正常的擄掠,如果不早點救回來,她就只剩下這具空殼,變成活死人了。”
衛澤漆微微一頓,這雙眼睛的確是他無法理解的地方。
晃神的片刻,百苓已經掙開了他的手,轉眼就跑出善堂,消失在視野里。
天際彌着一縷入夜前的陰霾。
衛澤漆抿了抿嘴,冷冷的目光直射向小道士,“你們觀靈前是不是給她喝了什麼不幹凈的符水?”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師父平放到曲薇旁邊的蒲團上,然後擦了擦汗道,“觀靈用不着喝符水,況且,我師父作法觀靈五十餘年,從沒出現過意外。”
“那今天算什麼?”衛澤漆問道。
“今天確是意外。”小道士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說道,“其實以往也有觀靈者在陰陽界與野鬼說話的先例,但今天不知怎麼了,鬼差竟然出現在陰陽界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還把他們的靈抓了,這實在是……”
“實在是什麼?倒霉?”衛澤漆神色清冷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雖然不知道你們佈置的觀靈細節,但無非是用一些催眠的手段招搖撞騙,偶爾失手也很正常。”身為一個無神論者,他尊重每個教派,但對所謂的玄門法術嗤之以鼻。
對於他的固執己見,小道士只是苦笑着搖了搖頭,想到百苓臨走前的叮囑,他亦心頭存疑,卻是規規矩矩地走到神壇前,開始動筆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