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喝醉了酒亂入的
林野繞路到達那位苦行僧的茅舍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左右,山中不知歲月,很多人的時間都是靠估算。
這名苦行僧法號德寬,帶的弟子卻還沒有賜下法號,仍以俗家名字“方源”稱呼。這方源不過十二歲,一心想要出家,家裏人沒有辦法,父親來終南山徒步訪隱的時候曾在德寬和尚的茅屋借宿過一晚,和他相談甚歡,又知道他書法精湛,故而將小孩託付給他。一是希望他能教化冥頑不靈的小孩,二是希望方源自己吃些苦後知難而退。
德寬和尚的字也寫得很好,尤其擅長楷書,他本來也想教林野書法作為他給徒弟上課的回報,但林野害怕他讓自己抄佛經,最終選擇了夏晚生做師父。大和尚很惋惜,他告訴林野,練字要從楷書學起,夏晚生專好行、草,跟他學怕是空中樓閣,終難大成。
林野教方源學了兩個小時的語文和數學,感覺這孩子聰慧過人,若是真心向佛,日後只怕是能成就祖師大德。德寬大和尚之所以不賜下法名,大概也是心存考校之意。
從德寬處出來已是下午四點過幾分,這個準確時間還是那娃看了電話手錶告訴林野的。山上無電黑得早,林野已經沒時間去00后那裏,走回自己的茅捨得花個把小時,必須回家洗洗睡了。
在德寬大和尚那裏吃了點水果和米粥,此時林野肚裏倒是不餓。一路上欣賞着“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的山中美景,林野終於從一天的忙碌中放鬆下來。
此時人跡罕至的山路上更無行人,林野哼起了自己喜歡的《南山憶》,可這歌讓他想起了李佳期,於是他改唱《楞嚴一笑》:
此事楞嚴嘗露布,梅花雪月交光處。一笑寥寥空萬古,風甌語,迥然銀漢橫天宇。
蝶夢南華方栩栩,珽珽誰跨豐干虎?而今忘卻來時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飛鴻去。
歌詞是法常禪師臨終所作,他說完這首詞之後,弟子在旁記了下來,說完他盤起腿子、端身正坐,停止氣息,進入了涅槃。
林野覺得法常禪師出家前定也是個痴情的才子,也經歷過庄生夢蝶的人生。山道上,幽谷中,林野的歌聲傳出很遠。唱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林野流下了眼淚。
林野是個路盲,若無指引,是無法走出終南山的,真可算得上“忘卻來時路”,然而他來時迷茫,隱居山野兩年多還是迷茫,他既不修道也不念佛,只是一心逃避。之所以兩年多仍不下山,一是沒有想好如何面對,二是拖延症在起作用。若不是被人拿槍逼着,他只怕要終老南山了。
走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林野猶豫了,他沒有迷路,左邊的岔路是通向00后住的那個山洞的,此山洞是提供給新來的沒有落腳點的隱士暫住的山洞,林野也住過,所以路他很熟,他只是在猶豫要不要去看看那個00后的小年輕。上次和他聊過後,對方的情緒還不算很穩定,又沒有山居的生存經驗,獨自一人住在山洞中,十分凄苦。
林野最終決定今晚就在山洞裏對付一宿,也好和對方促膝長談一次,說服對方回家去。到達洞穴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林野喚着00后的名字,摸黑走進了洞穴。這個洞穴洞口用石塊、樹枝和破布堆疊出外牆,十分簡陋。洞內比較寬敞,潮氣也不算很重,有些人選擇終南山隱居,就是看重這裏的氣候相對乾燥,適合山居。
林野接連喚了幾聲00后沒有得到回應,腳下“叮咚”一聲,踢倒了一個玻璃瓶。彎腰藉著洞口微弱的光一看似乎是瓶二鍋頭,旁邊還有張紙條。林野蹲下撿起這兩樣東西又摸索着走出了洞穴。
讀完字條上的留字林野舒了一口氣,原來這個小青年上山的目的並非隱居,而是想跳崖自殺。選這個地方自殺是存着穿越獲得奇遇然後逆襲人生的夢想,畢竟終南山既是佛教的策源地也是道教的發祥地嘛。之所以還帶瓶白酒,是為跳崖壯膽的。
林野那天的苦口婆心其實他沒聽進去多少,真正讓他萌生退意的是林野的一句話:終南山已無隱士。林野給他講了“終南捷徑”的典故,告訴他在這裏修行並無法超脫成仙,每年都有人修道不成反成癲狂,很多山居者都是別有目的云云。當然這並非林野的真實想法,只是為了勸退這個小青年。
沒想到歪打正着,小青年一聽沒有成仙這回事,那穿越估計也沒戲,跳崖自殺的動機一下弱了很多,第二天帶的零食吃完了,收拾收拾自己回去了。至於這瓶二鍋頭卻是用不着了,提着又重便做了順水人情送給了林野。
林野一路走來也渴了,在山下的時候也是喝酒的,隱士也不忌酒,便咬開瓶蓋對着夕陽餘暉,迎着山風喝了一口。一口下肚,紅塵往事湧上心頭,直至把這瓶酒喝完也沒有消減。
林野醉了,他扶着洞壁搖搖晃晃的走進洞穴,循着記憶中的土炕而去,卻怎麼也摸不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會兒,他實在醉得厲害,索性往地上一躺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