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神魔1、

第五章、神魔1、

在安棄聽過的所有評書故事、坊間小說里,似乎都不會缺少青年男女之間的浪漫故事。所以當他躺在自己冰冷的被窩裏暢想着自己日後仗劍江湖、快意逍遙之際,總不會忘了在自己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身影旁再加上一個美麗的女子。該女子形象多變,有時候是古怪精靈嬌俏可喜,有時候是溫柔靦腆柔情似水,甚至於是熱情如火放浪大膽,讓他一想起來就禁不住渾身燥熱。唯獨像易離離這樣的女人,他從來沒想過,也不願意去想。但老天偏偏安排他和易離離同路,實在讓他抓耳撓腮苦不堪言。這就是藝術和生活的本質差異吧?對藝術一竅不通的小木匠想。

需要肯定的一點是,這個姑娘長得挺漂亮,走在路上總能引人注目。但除此之外,安棄再沒在她身上發現一點符合“故事裏的女主角”的特質。那些“故事裏的女主角”,也少不了冷若冰霜的冷美人,但那一定都是偽裝的,是講故事的人安排的常見套路,當她們死心塌地地愛上男主角之後,其轉變之迅速比冰化成水還快,前後反差之大好比小木匠這樣的粗人突然從嘴裏吟出一首好詩。

然而易離離絕不是這樣的。她從來沒有故意冷淡過安棄,也從來沒有刻意去保持什麼距離,她只是頭腦里壓根就沒有男人和女人這樣的概念而已。她也並不沉默,和安棄說起話來就能滔滔不絕,然而所有的話都只圍繞着一個中心:登雲之柱。彷彿她生命的全部就剩下了發掘登雲之柱的真相,而其他的一切都只是無關緊要的附屬品。這要真是個故事,安棄覺得自己一定會把那個白痴作者活生生掐死。

“咱們能找點別的話題說么?”他終於忍不住抱怨說,“現在我看到一根雞腿都覺得它長得像登雲之柱。”

易離離有些發愣:“別的話題?什麼話題?”

“比如你喜歡吃什麼,你小時候最喜歡捉弄哪個鄰居,你怎麼收拾你養的狗,你覺得什麼樣的男人你才願意嫁,諸如此類。”安棄循循善誘,雖然他舉出的例子一個比一個不成話,只能算作循循惡誘。

易離離繼續發愣,愣完之後開口說:“吃什麼……吃什麼是無所謂的,能填飽肚子就成。鄰居……我從來沒有鄰居,從小就和我娘在路上走,找我失蹤的父親,從沒安定下來;後來跟了師父也是東躲西藏,哪兒人少往哪兒去。狗……我沒養過狗,養自己就很麻煩了,養狗幹什麼?”

真是個木頭腦瓜子!安棄火透了。人言舉一反三,這位看起來挺聰明的大姑娘卻恨不能舉三反一,自己想要撩她說話,實在是自討苦吃。微一分神,易離離已經答到了最後一個問題:“嫁人……我不想嫁人。”

這個答案早在安棄的意料之中,只是這四個字從尋常少女嘴裏吐出,要麼滿懷羞澀、似嗔實喜,其實恨不得立馬就跳上花轎;要麼充滿怨懟感傷,一聽就知道受過感情傷害,似易離離這般彷彿敘述“我今天不想吃晚飯”一樣的平淡口氣,實在能讓聽到此話的任何男人心頭火起。所以他只是沒好氣地哼一聲:“因為您老眼界太高看不上男人?”

“不是,因為我害怕。”易離離老老實實地回答說。

“害怕什麼?男人還能吃了你不成?”安棄更是惱火。

易離離搖搖頭:“那倒不是。我只是怕嫁了個男人之後,他也像我父親那樣,丟下老婆孩子跑得無影無蹤。與其那樣,還不如不要嫁人。”

話題總算打開了,在安棄恰到好處的追問下,易離離簡單講述了一下自己的身世。安棄這才明白過來,易離離之所以如此殫精竭慮地研究登雲之柱,不僅僅是為了她師父,更加是為了她的父親母親。這個堅強獨立、不會受他人左右的少女,卻也有着那樣悲慘的過去。

“原來那一天夜裏,我在北水鎮見到的就是你,”安棄說,“難怪一直覺得你面熟。不過你比那時候漂亮多了。”

易離離絲毫不理會他的恭維話:“那一夜之後不久,我遇到了我的老師,並且幫助他躲開了登雲會的追殺,以後就一直跟着他。”

“真巧啊。”

“不是巧,而是我先聽到他和追殺者的對話,后決定要幫他。只要是能和登雲會做對的事情,我都會去做。”

安棄打了個寒顫,心裏想着:幸好老子沒得罪過她。那樣的執念太可怕了。

兩人此時一路南行,已經離開糾纏不清的寧國與雒國,進入了皇室的屬地,位於中原腹地的青州。皇室雖已逐漸衰微,名義上仍然是天下的擁有者,是所有諸侯國的大老闆,所以其在青州的這塊轄地雖小,至少暫時沒有刀兵之禍。但另一方面,正因為皇帝本人不具備什麼勢力,所以這塊屬地里的江湖中人不少——反正一般情況下惹禍也沒人管,也不會有方仲那種戰時殺敵閑時捉賊的精力無限充沛者。

“你這個朋友好像挺不錯,”易離離說,“我發現你總喜歡談論他。”

安棄的第一反應是:易離離在挖苦他,或者變相抗議這個話題的無聊。但再一想,易離離這樣的姑娘,想要學會挖苦人或者旁敲側擊地說話,大概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所以他隨口回答:“大概是因為我這輩子也就只有這麼一個朋友而已。”

轉念又想,好容易遇到這樣不會挖苦人的聽眾,某些話在肚子裏都快憋爛了,再不傾吐出來實在難受,於是又補充說:“其實還因為……我對不起他。”

不等對方發問,他就把自己遇到方仲之後的種種事由說了一遍。小木匠平日裏張嘴就是謊話,這一次居然沒什麼粉飾,一切照實敘述,實在不易。

“你也看得出來,我不是什麼好人,”他最後鬱悶地總結說,“但當我發覺我總是一肚子壞水對人、旁人卻對我真誠相待時,還是難免覺得很彆扭。也許是我這種人很難交到朋友,所以碰上一個,就好比窮人撿到了金子——但這個窮人卻把金子當成黃銅,然後扔掉了。”

“你並沒有扔掉,”易離離搖搖頭,“至少到了最後,你向他說了真話,那就很不容易了。”

“是啊,很不容易。”安棄咕噥着,並且又覺得這話似乎是在暗諷他——憑什麼老子說句真話就叫“很不容易”?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吧,他想。

現在兩人即將進入青州著名的大城市覃豐城,路上時常路過各式各樣的武人,這讓做賊心虛的小木匠頗有些緊張,唯恐其中藏着登雲會捉拿他的人。易離離倒是很想得開:“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登雲會,所以怕也沒用。再說我的喬裝技能還算不錯,沒那麼容易被認出來。”

“那我們這樣逃跑還有必要麼?”安棄喃喃地說,“反正到哪兒都是他們的人。”

“我們並沒有在逃啊。”易離離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我們是在幹嗎?”

“再往南走一段,就可以折向西行,去西疆沙漠。”

安棄停下了腳步,帶着一絲僥倖問:“去哪兒?我可能耳朵不大好使,沒聽清楚……”此時他正向一個路邊賣炸糕的流動小車走去,聞着那誘人的香氣,食指大動。但這句話卻讓他胃部一陣痙攣。

易離離慢慢地、清晰地重複了一遍:“西疆沙漠,克魯戈。我們要去克魯戈探訪登雲之柱的蹤跡。”

安棄失魂落魄地聽着,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後會有期。”說完轉身就走。易離離趕忙追在他身後:“你幹什麼?為什麼要走?”

小木匠一攤手:“你願意去西疆送命是你的自由,但我肯定不會去給你做墊背的。我一直以為我們只是在結伴逃命而已,鬧了半天,你想把我帶到死地里去。”

易離離一把扯住他:“什麼意思?死地又怎麼了,你難道……一點也不想弄清楚你身世的秘密?”

“當然想,”安棄回答,“但那不應該以送命為代價。與其拿小命去開玩笑,不如糊裏糊塗地活着。”

“那你每天不停地削木鳥,也是想糊裏糊塗地活着嗎?”易離離問,“我還以為那代表了你對自己身世的渴望呢。”

安棄的臉色變得比黃瓜還綠:“想知道是一回事,怎麼去知道是另一回事。西疆沙漠那種地方,十個進去,十一個死在裏面,要我去不如現在就把我的腦袋先砍了。”

易離離的眼神黯淡下來,似乎是完全沒有料到小木匠會是這樣一個膽小之輩。她辛苦數年,終於找到了這個關鍵人物,已經想當然地以為該關鍵人物會成為她生死與共的夥伴,共同在登雲會的天羅地網中尋找生機,尋找能策動致命反擊的利器。到了這時候她才終於明白過來:人與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我和你不一樣啊,”安棄囁嚅着說,“你死了娘,丟了爹,有着明確的目標要去找登雲會的晦氣。可我連自己從哪兒來,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快二十年了,我身邊沒有任何親近的人,好容易遇到一個願意保護我的人,還早早地死掉了。所以對我來說,能活着就不錯了,即便我跟着你發掘出了所謂的真相,甚至證明了我就是什麼狗屁神賜之子,又能怎樣?我沒見過神,對他們沒有感情,哪怕他們被登雲會殺了,也沒法激起我的仇恨。何況我身上從來沒有半點特殊的能力……”

“我只是個混吃等死的普通人而已。”他總結說,然後擺出引頸就戮的姿態,等着易離離抨擊他。但易離離只是憂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人各有志。祝你好運吧。”

這倒大大出乎安棄的意料:“你……你不準備揍我一頓?就這麼放過我?”

易離離搖搖頭:“我這一生都是這麼過來的,早習慣了什麼事都靠自己。我就是殺了你,也並不能幫助我解決問題。”

安棄反倒生起了內疚之心,幾乎就要衝口而出“那我跟你去”。但上次一時頭腦發熱離開了方仲的庇護,已經讓他一路上後悔不已,克魯戈那種玩命的地方,真要冒失答應了,只怕到時候腸子都要悔青。所以這話在喉頭滾了兩轉,終於還是吞回了肚裏,他只是苦笑一聲:“我們一路同行,總算有點交情,吃頓告別飯吧。”

他咬咬牙,以壯士斷腕的悲壯情懷補了一句:“我請客。”

易離離無可無不可,痛快地點點頭答應了,然後看着小木匠轉身向著來路走去,忍不住問:“我們要去哪兒?”

“你不打算在覃豐城裏吃飯吧?”小木匠詫異地說,“會貴死人的。我們不是剛剛路過一個市集么?在那裏請客可以挽救我的錢包……”

易離離無可無不可,於是跟在他身後,心裏嘀咕着,要找出一個比小木匠更摳門、更厚臉皮的東道,大概比尋找登雲之柱也容易不到哪兒去。

坐在這家兼營酒樓的市集客棧里時,氣氛很怪異。易離離越是顯得若無其事,安棄就越覺得如芒在背。他幾次都要心軟改變主意,但想想那煉獄一般的克魯戈大沙漠可不是鬧着玩的,終於沒能鼓起勇氣。想要把方家父子送他的錢轉贈一點給易離離,聊作補償——可他又實在捨不得。

“你真的打算,一個人去克魯戈?”他問道,想要盡最後一點努力勸說易離離回頭,“那些傳說也許都是編來騙人的,不是真的……”

“你知道那些都是真的。”易離離淡淡地回答。

安棄頹然:“是,雖然我沒讀過你讀的那些書,但我相信,那些記載不會約好了一起來騙人。但是……但是……你找到他們又能有什麼用?比如你真的趕在登雲會之前發現了登雲之柱,你能做些什麼?登天變成神仙再回過來收拾他們?”

“我不能,”易離離平靜地說,“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即便我找到了登雲之柱,擊敗登雲會的機會也約等於零。但是如果我不去做,機會就肯定是零。”

安棄哀鳴一聲,繼續循循善誘:“更何況,也許你找到了之後,局面反而會很糟。也許他們本來不知道那破柱子在哪兒,結果跟着你就找到了;又也許……”

其實他原本沒有什麼“又也許”了,只是抬杠的習慣促使他的腦子飛速運轉,尋找着強詞奪理的說辭。就在這時候,一個原本是胡攪蠻纏的想法忽然間跳了出來,讓他立馬冷汗直冒,說不出話來。他越是強迫自己把這個念頭壓下去,這個想法蹦的就越固執。

最後他只能把頭轉向窗外,裝作從靠窗的二樓欣賞樓下風景的樣子,雖然這個小小的市鎮不可能有什麼值得一賞的玩意兒。這不是適合略有點錢的人長期居住的城市,甚至也不是能吸引旅人駐足幾天的風景名勝。這只是一個在大陸上一撿一大把的小地方,出現在安棄視野里的無非是些粗手大腳的娘們,愁眉苦臉的漢子,滿手泥土的孩童,以及行色匆匆不肯稍作逗留的江湖客。除了最後這一點,其餘的在三隴村與土塘村都並不少見。

“樓下有那麼好看嗎?”易離離問。

安棄愣了愣:“也不是那麼好看,只不過……只不過……你看,剛剛進鎮來的那幫人派頭好大,好像挺有錢的。”

這個剛剛到來的馬隊正好替他解了圍。他本來不過是順嘴一說,但話出口后,自己也發現了該馬隊的特異之處。馬隊共有三四十匹馬,隊形排成了幾個圈子,最外面一層是二十餘名全副披掛的騎士,腰懸刀劍等兵刃,手中都握着一根長長的套馬索,桿頭的套圈都由堅韌的牛皮製成。

這些騎士的中間,另有十人,各自騎着一匹毛色深紫、背上一溜黑的高頭大馬,也圍成了一個圈。仔細看去,每一匹馬都被粗大的鐵鏈拴住脖頸,而鐵鏈的另一端則歸攏到——一塊黑布里。

這的確是個奇特的景象,在十匹馬形成的圈子中央,十根從馬頸延伸出的鐵鏈不知道拴着什麼物事,被一塊黑布蒙住,跟隨着馬匹一同前進。從黑布的大小來看,裏面遮住的東西塊頭並不大,但那十匹高大的駿馬卻彷彿要用很大力氣才能拖動它,因為每一匹馬都在疲倦地喘氣,走起道來歪歪斜斜,印在地上的蹄印也很深。所以整支馬隊雖然都是好馬,前進卻很緩慢,吸引了無數路人的目光。

易離離本來對一切與登雲會無關的事物都不大關心,看到這幕場景,也不禁有些好奇。安棄再仔細瞧了瞧,大驚小怪地叫起來:“都是紫烏金啊!這幫孫子真有錢!”

對於見不多識不廣的小木匠而言,遇到一個賣弄見識的機會實在是千載難逢,自然不容錯過。他擺出一副行家的嘴臉,絮絮叨叨地介紹說:“你看這些馬,都是不多見的紫色毛皮,背上還帶有一溜黑毛,那就是罕見的名馬紫烏金了。普天之下,只有紫烏金才有這樣的毛色。據說這種馬的祖先是早已滅絕的黑風野馬的一支,毛色本來都是黑色,幾百年前遷到北方紫雲原上,因為長年吃的都是紫雲原上深紫色的牧草,所以有這樣的毛色。但在這其中,偶爾會有些馬駒出生后,背上有一溜黑毛,據說那就是祖先的血脈復蘇的標誌,稱為紫烏金。這種馬體魄……呃,體魄……”

“體魄雄健,極擅長力,但由於數量稀少,可謂千金難求,”易離離替他補充說,“這些都是書面用詞,你記不住也不奇怪。是誰教你的?”

誠然,類似“體魄雄健,極擅長力”“可謂千金難求”之類的詞句,從小木匠嘴裏鑽出來實在有點奇怪,難怪他記不住。他只能灰頭土臉地嘆息一聲:“原來你早認出來了,讀書多就是有好處……我的朋友方仲的老爹有一匹紫烏金,是國主賜給他的,所以我聽方仲講過這種馬。他們寧國大將王爺雖然不少,能得到國主賜馬的,還真沒幾個。”

“可是這一幫人……一下子就湊足了十匹,”易離離若有所思,“那不是比寧國國主還有錢?”

安棄點點頭:“而且這十匹馬居然被拿來像騾子一樣拉東西,真是暴……暴什麼天物。”

他一直生活在窮困的山村,村裡人買頭騾子還得幾家人湊錢,全村都找不出一匹馬來,但聽到故事裏的大俠們鮮衣怒馬、提韁馳騁,實在是羨慕得半死。此時一下子見到這麼多好馬,一陣眼饞,就想下去看看。易離離扯住他衣袖:“當心惹麻煩。”

這話提醒得正及時。樓下碰巧有一個鎮民出於好奇,跑到馬隊旁邊探頭探腦,先盯着那十匹神駿的紫烏金看了一陣子,目光又順着鐵鏈挪到了那矇著黑布的神秘物事上,不免多站了一小會兒功夫。一名騎士二話不說,上前兜頭就是一馬鞭,打得這位仁兄一聲慘號,滾倒在地,臉上留下一條又深又長的鞭痕。

旁人知道厲害,紛紛讓出道來。安棄吐吐舌頭:“真狠,果然是惹不起的大麻煩,趕緊過去吧,不然還得有人挨打。”

“好像……過不去了。”易離離也朝下瞥了一眼。安棄往遠處一看,原來是從小鎮南面來了一個趕牛人,趕着十餘頭大黃牛,想要入鎮,正好與準備出鎮的馬隊迎面相逢。這小市集彈丸之地,街道能有多寬敞?幾十匹馬與十餘頭牛就這樣堵在路口,你進不去,我也出不來。

安棄一臉壞笑,等着看趕牛人倒霉。果然剛才鞭打路人的那位騎士又策馬上去,凶神惡煞地喝道:“你瞎了眼了?沒看到大爺們在趕路么?還不趕緊讓開,不然拿你的人頭去喂狗。”

安棄搖搖頭:“真沒創意。為什麼所有反派張口閉口永遠只有這一句詞,也不知道他們究竟養了多少狗……”

易離離卻沒有理睬他的聒噪,只是緊盯着那個趕牛人。安棄這才注意到,此人並不像是尋常的農夫,他穿着一身扎眼的白袍,頭上戴着寬大的斗笠,壓得低低的完全看不見臉。騎士的問話響亮清晰,趕牛人卻置若罔聞,一聲也不吭。他一下子恍然大悟,這一定是個專門來找麻煩的,想到有熱鬧可看,幸災樂禍之心更濃。

騎士也看出了不對,收回鞭子,手握在了腰刀上。但出乎所有人意料,趕牛人居然並沒有發難,而是用很謙卑的語氣說:“擋了大爺們的路了,真是抱歉。”

然而他嘴上這麼說,卻沒有任何行動去讓路。騎士不由得火起,正想說話,趕牛人已經搶先開口了:“本來應該按照您說的,把我的人頭送給您喂狗,可是我沒有頭,怎麼給呢?”話音剛落,他伸出手,把自己的斗笠摘了下來。斗笠下面,赫然是一個無頭的身體,脖子上面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不等對方反應過來,這個無頭人已經把手中的斗笠猛然往前一送,在那騎士的頸上看似輕輕地一抹,一道血光噴出,騎士的頭顱竟然已經被生生割斷。而他的身體還騎在馬上,沒有倒下去,兩個無頭人對面而立,其景十分詭異可怖。

騎士們驚怒交集,紛紛拔出兵器,卻又不知對方底細,不敢輕易上前。安棄卻已經忍不住開始罵:“這幫笨蛋,這麼簡單的玩法都看不懂。”

易離離不解,安棄解釋說:“那是個矮子,把整個身子都藏在一件大衣服里,所以乍一看就是個沒頭的人。這點小把戲,我當年在三隴村嚇唬人早用過無數遍……天,矮子要幹什麼?”

那個把頭都藏緊了衣服里的矮子扔下斗笠,緩緩伸出雙手,並在一起輕輕一搓。也不知他玩弄了什麼手法,隨着這一搓,那十餘頭黃牛的尾巴上竟然全都亮起了火光,似乎是早就藏了煙花一類的易燃物。火一燃起,黃牛個個受驚,開始撒蹄狂奔,向著對面的馬隊猛衝了過去。

“好玩好玩!”安棄喜動顏色,差一點就要手舞足蹈起來。

“有什麼好玩的……”易離離只覺眼前這缺心眼的小木匠不可理喻,“這麼大聲勢鬧起來,怕是這間客棧都要被拆掉。你喜歡被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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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缺九州經典力作(套裝共11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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