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梵音笛06
沒等他說完，薛平已拿着笛子追了出去，道：“她說要出去便一定能出得去，現在恐怕已經在城外了……”
果然，沒過多久便有人將朝虞出城的令牌呈了進來。
薛平暫且將東西扣下后，撂下一干人等便馬不停蹄地趕向城外。
他到了暮鼓塔下時，月色早已稀薄，天已經有隱隱亮起來的勢頭，四下里依舊靜靜的，不見人煙。
唯獨只看得見塔上掛着幾個大大的“福”字，被風吹得依依飄起。
他找不見朝虞在哪兒，便將馬慢慢停了下來。
夜風呼地吹過耳邊，送來一陣模模糊糊的笛聲，薛平抬頭向暮鼓塔的西面望去，遠遠望見一襲鴉青色衣裙在風裏飄蕩着。
她在那兒。
薛平順着笛聲走過去，清脆的馬蹄聲踏進空蕩蕩的塔樓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笛聲稍稍一頓，塔樓上的背影轉過身來。
“你快亮了你才赴約，如此不守時……”
朝虞放下唇邊的笛子，朝塔樓下喊道：“這一次……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見她坐在城樓邊際，薛平忍不住皺眉，他下了馬後，直接朝塔樓上走去，在遠遠靠近她的時候，說道：“是我晚了。”
“難得見你認一次不是。”
朝虞拿着青玉曲笛，寬大的衣衫被長風吹起，“在宮裏待了那麼久，你不覺得悶么？”
她問道，身旁所放的箭筒嘩啦作響。
“從前不覺得。”薛平回答道。
“哦？”
朝虞看向他，“還有後來么？”
“有……”他亦看着她，道：“因為你。”
聽到這句話，朝虞的眼睫輕輕顫了幾下，冰冷的眼眸添了幾分黯淡。
“能聽到你這句話，可真是不容易……”
她喃喃道：“我從前一直希望聽到你說這些話，甚至還好幾次暗示過你……可是現在聽到了，我竟是半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薛平沒有接話，漆黑地眼眸中彷彿涌着深深的漩渦。
頓了一陣，他才說道：“現在也不遲。”
朝虞轉過頭望向他，猶如隔了一層慢慢水波，“遲了……”
“你出來的時候不知道么？”她似笑似哭般勾起唇角，“我將爹爹留給我地最後一張令牌用了……陛下很快就會派人來抓我了……”
沒了將軍府的庇佑，她什麼也不是。
“有我在。”薛平毫不在意道：“沒人可以抓你。”
“過來。”
他對她遙遙地伸出手，示意她從城樓邊下來。
朝虞將笛子隨手丟在地上，摔斷成兩截，彷彿她和他從前的情意一般，都被摔了個粉碎……
薛平看到這一幕，眼眸微顫，露出失態的神色。
好像這笛子碎了，連同他的心也摔碎了一般。
朝虞看着那摔碎的笛子，也有一瞬的失神。
風聲呼呼吹過，城樓底下突然響起一聲呼喊，“她在哪兒！”
“陛下下旨捉拿將軍府餘孽！”
“都給我上！”
震蕩的腳步聲傳來，踏碎了整座暮鼓塔的沉寂。
薛平聽到動靜，卻仍然對朝虞伸着手，“過來。”
“你這一回的情，我便不領了。”
朝虞抽出身後的箭矢道：“我回來的時候，便沒有想過能活着離開京城了……”
話未說完，她手中的箭矢已經冷颼颼地朝那些士兵飛了過去，在如此黑沉沉的夜裏，準頭高得驚人。
“小心飛箭！她在那兒！”
“大家從那邊過去……”
“陛下說了，抓住將軍府餘孽，一縷格殺勿論！”
士兵們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依舊大批大批地湧上來。飛箭畢竟不多，很快便會用完，到時候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薛平在她飛速抽取箭矢的同時，慢慢朝她身邊靠了過去。
他想將她從城樓邊緣拉下來……
然而剛走到她三尺遠處，朝虞已飛快抽出一根箭矢，將肩頭對準了他。
“別過來！”
她大聲喝道，眼眸中散發著寒意，“我這最後一支箭矢，便是留給你的！”
“再過來我就殺了你！”
看到她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樣，薛平彷彿一下明白了什麼。
她是在逼自己殺了他。
早在得知她活着的那一刻，薛平便明白，朝虞必定回來找他報仇，而她在接近她的同時，也的確好幾次都露出了殺意。
只是都沒有動手。
他知道她是不忍心動手，便一直心存僥倖，認為這一切都會過去。
卻不料朝虞會使出這樣的法子，如此逼迫自己來殺他，她早已做好赴死的準備了，要麼被禁衛軍殺死，要麼……
就是殺了他以後，再從塔樓上跳下去，了結自己。
朝虞見他還想上前，便拉緊了弓弦，“別過來！”
“你下來，我給你一個解釋。”
薛平不顧她的警告，迎着箭矢走過去。
底下震蕩的腳步聲往塔樓上來，朝虞眉頭狠狠皺起，將手中的箭矢朝薛平飛了過去，箭矢從他的臉頰擦過去，偏了三分。
薛平繼續向前走，沒有絲毫猶豫。
朝虞抽出第二支箭矢，繼續對準了他。
“過來。”
他仍保持伸手的姿勢。
朝虞便將第二支箭矢也飛了出去，這一次扎在了他的腿上。
薛平身子一歪跪倒在地上。
朝虞默默無聲地抽出第三支箭矢……這也是她最後一支見了。
她看向他，他也看着她，二人兇狠地對視着，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過來。”他說。
朝虞握住最後一支箭矢的手在發抖，這時前來捉拿她的衛兵已經到了塔樓樓頂，呼呼喝喝地朝這人兒湧來。
“我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朝虞苦笑一聲，放出最後一支飛箭。
她故意偏了三分。
原本以為那箭會擦着薛平飛過去，卻不料他卻向前走了一步，彷彿預判到了那箭地走勢一般……
於是那最後一支箭，便穩穩地扎在了他心口上。
一聲悶響后，朝虞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支扎在薛平心口上的箭矢。
箭就在他的心口上，她看清楚了，沒有絲毫偏離。
鮮血從他的嘴角不停溢出，薛平便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殿下！殿下……”
“殿下！”
那些才跑上來的衛兵都被這一幕嚇呆了，急匆匆地上前扶住了薛平，大喊道：“殿下……快去叫太醫！”
“啊……”
朝虞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她邊哭邊笑地站起來，自高高的塔樓上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她跳下去的最後一幕，仍看見一隻手遠遠地朝她伸着。
“過來。”
這是她永遠地閉上眼后，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娑婆境外，一片薄薄的金色竹簡猛地炸開來。
“鴻蒙陣消失了……”
溫瑜蹭地站起來，大驚失色道：“太微竟然渡劫失敗！鴻蒙陣……整個娑婆幻境要化為虛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