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梵音笛04
“那就多謝了。”
朝虞道過一聲謝,落拓地轉身離去。
走到一半,忽而又停住腳步,昌平還以為是她改變主意了,不想她卻淡淡說道:“城西街頭的馬夫,看在我的面子上,你還是放過他罷。”
“朝虞!”昌平在身後喊她,“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本郡主可以不計前嫌,叫人送你走的……”
“不用了。”
朝虞走出大門,望着長天之上陰沉的雨雲,凄涼地笑了起來。
朝虞又回到那馬夫的馬棚處,替他餵了一下午馬,昌平消息放出去不久,晚間時候便有人來接她了。
一輛金絲楠木的馬車停在馬棚前,幾個人走上前,一副無聲無息請她上去的模樣。
“姑娘,跟我們走吧。”
當先一人鬚髮微微有些發白,看起來有些像是宮裏一些年紀很大的太監。
朝虞不疾不徐,也沒有放下喂馬的草料,只是慢慢道:“再等等我罷,還有最後一根草,我這馬兒就喂完了。”
那些人便不再催她,而是默默地等候在一旁。
那馬夫早已看到這樣一輛華貴的馬車停靠過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也不敢上前,只能默默地看着。
過了好一會兒。
待到朝虞終於喂好了馬,她才慢慢走上了那些人迎她的馬車。
馬夫知道他們不是一般人,自然沒敢阻攔,只是在朝虞踏上馬車的一瞬里,突然喚了她一聲。
“姑娘!”
他遠遠地在馬車底下望着她道:“姑娘……您這一去,可還回得來么。”
這一聲……委實太像將軍府的人臨走之前喚她的那一聲了,朝虞聞聲恍然落淚,止也止不住。
她趕緊抬起袖子裝作風沙迷了眼,“不回來了。”
“您要是還想做養馬的營生……”朝虞緩緩轉過身,道:“還是到關外去吧,那裏已經沒有突厥人了。”
說罷放下帘子,隨着那馬車絕塵而去。
馬夫在後頭看着離去的煙塵,長長嘆了一息,“姑娘,好走啊……”
……
馬車直接駛進了宮門,一路彎彎曲曲不知往何處去。
到了以後,只見是一處是十分富麗的寢殿,按照方才走過的路判斷,應當宮裏是一處十分偏僻的地方。
老皇帝還沒死呢,他就敢將她弄進宮來,膽子可真夠大的。
朝虞轉身看着那些前來接她的人,問道:“他呢?”
至於她說的是誰,這些人自然知道。
然而送她來的太監宮女卻是沒有多說一句話,皆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朝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們一圈,冷笑一聲,便逕自進去了,只丟下一句話道:“叫他來見我。”
周圍沒有人答話,幾個人沉默地守着她,如同死人一般。
不料一直等到夜深時分,朝虞依然沒有等到她要等的那個人。
接下來的幾日裏,也是如此。
她像是被囚禁在了這個地方,不見天日,又死不了。
當然,她是不會輕易尋死的……朝虞在心底告誡自己,在沒有報仇之前,絕對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死了。
“既然他不肯來見我,我便自己去找他。”
朝虞站起來,朝寢殿外走去。
她還未等走兩步,便有一圈人圍在一旁,阻攔道:“姑娘……殿下吩咐了,你不能出去……”
幾個太監宮女低下頭,彷如一道銅牆鐵壁般擋在朝虞身前。
“他以為……憑你們幾個就能攔住我么?”
朝虞衣袖一揮,語氣便凌厲起來,她看着十幾個太監丫鬟,壓根兒沒將他們放在眼裏,那麼野蠻的突厥人都沒能拿她如何,這幾個養在深宮裏的奴才……
就更加不可能了!
她強行邁動步子,打算突破包包圍,幾個領了命的太監宮女也只得硬着頭皮與她對抗,“姑娘……您不要與我們為難。”
“為難你們的是,你們該弄清楚才是。”
朝虞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下去,喝道:“他到底是沒有時間見我,還是不敢見我?”
那幾人還沒有靠近去,便一把被朝虞撂翻了幾個。
“是沒有時間……姑娘……”
“殿下是沒有時間啊……”
躺在地上哀嚎的宮女道:“皇帝陛下病重,殿下忙着照顧陛下,所以……所以才沒有時間來見您。”
“他不來也罷。”朝虞道:“我去見他。”
眼看着十幾個人圍着朝虞就要打起來,突然幾道腳步緩緩邁進了殿內。
一個小書童提着宮燈,照在身前跟隨薛平的腳步,停在了正門門口。
“參見殿下!”
宮女太監們這才停下來,嘩啦一片跪在地上,“殿下……殿下恕罪,不是我們先動手的……”
她們低下頭瑟瑟發抖地解釋道。
朝虞放下袖袍,在距離薛平三尺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他。
不得不說他當真生了一副叫人恨不起來的面容,若不然為何她現在看着他,竟是半點兒恨的心思也生不出來……
薛平也遠遠地看着她,目光漫長而疲憊。
他眼下青黑,似乎已經許久不曾合過眼了……
朝虞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你悶壞了,我陪你走走。”薛平說道,這一步的先機便被他搶得了。
朝虞心內五味雜陳什麼也說不出來,罵他的話,恨他的話,甚至是連一個恨他的眼神都做不出來……
反倒是眼睛有些酸澀,她趕緊仰頭道:“出去走走也好,我已經許久沒有看過月色了。”
出了寢殿,一路幽靜如夢,只有一盞燈連接在二人之間。
他與她並肩而行,即便這樣近距離走着,二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的意思
不知道走到哪個拐角處,朝虞忽然兩眼一盲,便聽前頭小書童叫道:“殿下,燈沒了。”
沒聽見薛平的聲音,朝虞便站在原地不動。耳邊窸窣一陣,一隻沾了寒氣的手準確無誤地抓住她,引着朝虞繼續向前走。
頭頂月色稀薄,那隻手卻能帶着她走得毫無磕絆。
許是覺得這路太黑太長,朝虞冷不丁地叩開話匣子,“我沒死,你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
“任何奇事發生在你身上,都不為過。”薛平答道。
朝虞聽到他這樣說,笑得更加肆意,彷彿從他嘴裏吐出來的是個笑話,轉而嘆道:“可是我自己嚇了一跳。”
“你知道嗎,其實我早該死了的……”
“我在瀑布上等了你一個時辰,都沒有等到你來接應我……我便一直等,知道那些突厥人將我抓了出去……”
聽到這裏,薛平在黑暗中抓住她的手猛然一抖。
他手上細微的變觸動沒能瞞過她,朝虞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後來我跌下了懸崖瀑布,不知怎的,便沒有摔死。”
“然而即便如此,我守在瀑布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