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身穿了
一襲青衣瘦弱少年靜靠坐在門欄處,眉頭緊鎖,帶着濃重青色的眼睛半眯半睜。
夜色如墨傾灑,轟隆隆的雷聲彷彿野獸的咆哮,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嘩啦啦的聲響猶如萬馬奔騰,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沒有蔭蔽的嬌花,已讓雨打成了一地殘紅。
瘦得骨節突出的手指撫摸上懷中一朵枯萎的花瓣。她想着,不知為何笑了。
笑容蔓延,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陡然僵住,在一瞬間宛如變成一張毫無生氣的面具。下一刻,臉上的肌肉開始有了細微的活動,笑容慢慢隱沒下去。
痴痴的眸中泛出冷靜的光。
林朝歌靠坐着大門口,回想起醒來見到鏡中人那一幕,蒼白的一張臉,細長的眉,小巧鼻樑,狹長一對桃花眼,薄唇,再就是又尖又細的下巴,活像只沒長開的狐狸崽。
倘若這雙水靈的眼睛瞳距再近一些,還能是個小家碧玉,公子清雋的長相,若是容貌在精緻一些,做個雙目能放電的狐媚美男,走走禍國殃民路線倒也不錯。
林朝歌長嘆,沒女主命就是沒女主命,從面相上都看得出來,可惜就算沒有女主命,再不濟女二、女三她也不介意,可是這個沒帶把的假男人就有點不夠意思了。
她撫摸自己瘦削得咯骨的下巴,微皺眉頭。
原主太瘦了,瘦得讓人難受。古往今來,都是豐腴一些的女人才有福氣,按照老一輩的迷信說法,這張臉是個薄福短命相,雖然,此刻她是個男的,可這一看就是尖酸刻薄、迂腐窮書生的短命鬼相。
林朝歌站起來,一片慘造蹂躪花瓣落在了地上,室外下了一天雨,地上積出大小水坑的畫面模模糊糊地映出她的身影。
寬大的袖口蓋過了骨瘦如柴的手,穿在身上直咣當,活似一根骷髏偷穿着不和時宜的衣服。
林朝歌瘦得活像骷髏,平日原主含胸低頭慣了,肩膀前傾,看起來有點畏畏縮縮。
林朝歌用力把背挺直了,垂首看地上反光,若有所思。
這個年代,人們在平行世界的穿梭已成常事,任何生活中的偶然,都有可能觸發一次多維空間的旅行。而林朝歌之所以一腳跨入了這個世界,都怪她在半夜義憤填膺地與一名瑪麗蘇寫手懟罵。
這本書正是狗血言情,瑪麗蘇作者披着一張大女主勵志奮鬥文,本興沖沖打算熬夜苦讀,頭懸樑刺股,換來的卻是深夜裏寢室床上的一聲聲“卧槽”。
什麼勵志熱血大作世界的外殼下面,完全還是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嘛!喜歡男主的炮灰女人鬥智斗勇,喜歡女主的男二男三求而不得。
其中男女主角誤會重重,一對小鴛鴦在陰謀與算計中你儂我儂,感情線亂得像一團沒頭毛線。
為此林朝歌憤而提筆挑燈夜讀寫書評,不不不,她是順着找到了作者的微博ID,與該作者互罵了大半晚上,還不帶重複的髒話。
如果說激起讀者憤怒也算是成功的話,不知排多少號的炮灰林朝歌應該算是整本書中最可憐也最難也令人忘懷的一個角色。
少年及第,前途無限,談吐儒雅,猶記得描寫初次出場時,可撈是驚艷了一片讀者。
春色時節總多雨,綿綿密密地落在十里秦淮,鋪天蓋地扯不斷的愁緒,煙雨蒙蒙,途經石橋側身見一少年手持天青色油紙傘,穿一襲淺青羅衣,頭髮以竹簪束起。
一張俊朗清雋的臉孔,青色的長袍隨風飄拂,說不出的洒脫,俊秀,好一位翩翩少年郎。
愁啊,的確是愁得很了。
結果,出場不過幾分鐘,她嗝屁了,可能作者驚恐她的呼聲會蓋過女主,嗯,屬於死後也不忘偶爾被拉出來鞭屍的黑心惡毒騾子。
林朝歌尤記得原文這個角色死後,被徹底冠上陰鬱怯懦,心機深沉,愛慕男二卻不敢表名自己身份,除了變態般意淫着得到男二,就是暗搓搓地挑撥離間、暗害女主。
假如反派女二號是家室顯赫的貴女,女三溫柔可人小家碧玉,不男不女的她則就是陰暗處啃人腳趾的老鼠,彷彿牆縫裏又濕又綠的青苔,濕噠噠、陰惻惻又甩不脫。
這種前後反差的描寫令林朝歌感到生理性厭惡。
作為炮灰,林朝歌的命運自然好不到哪去,感情之路尤其坎坷,終其一生,愛而不得。
可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完全不是書中的男女炮灰一二三四五六、完全就是死的時候才被拉出來遛一遛的鞭屍騾子?
劇情於她而言不過浮雲,虐渣打臉更與她無關。
此刻有些腐朽的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一圓臉,藍衣男童收了傘站在門口,衣角滴滴答答淌着雨水,他顫抖着被雨淋濕的身子,活像只小雞仔:“少爺,老爺讓你過去。”
林朝歌低頭應了一聲,從牆角隨意拿了把傘,挽着濕噠噠的袖口往出走。
油紙傘幾乎要承受不住這麼激烈的雨,雨水匯成一縷,小溪般從傘沿上流下。書童持傘的手直打顫,一顫,那雨水就迸濺一些到林朝歌單薄的衣裳上,不一會兒肩膀就洇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