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陸兵覺得出現這種詭異的情況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縣城的官軍在裝聾作啞,根本就不想派出援軍來救援遭難的村子,他們想依託縣城的高牆來阻擋倭寇,那就管不了附近遭受倭寇侵犯的村民老百姓了!
而倭寇之所以不繞過這個村子直接攻打縣城,而選擇要在這個村子死磕,陸兵估計是因為上午那場戰鬥中,倭寇折損了他們的幾員大將,心裏憤恨所致。
既然援兵無望,這個村子又無法堅守,陸兵覺得應該讓人護送老弱婦幼撤退,從張二製作的精細沙盤上看得出來,村子裏還有一條通往縣城的小路,讓這些老弱婦幼從小路里撤到縣城裏去,才是目前最為穩妥的辦法。
陸兵立即下來敵樓,將他的這個意思說給了劉老太爺,老太爺連連點頭:“現在這裏你做主,我們都按你的吩咐行事!”
就在陸兵要佈置人員護送這些老弱婦幼提前從小路撤退的時候,裏屋傳來一陣鎧甲摩擦的聲響,抬起頭來一瞧,好傢夥,竟然是虎子穿上了紅袍鎧甲,全幅披掛的走過來!
劉老太爺和陸兵幾乎是同時對虎子大喊:“虎子,你怎麼起來了?”
虎子抱拳道:“阿爺,陸大俠,虎子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村子被倭寇屠滅,虎子是男人,要干男人應該乾的事,請陸大俠吩咐,虎子該守何處?”
陸兵心中大喜,沒想到帶來的這些抗生素和吳郎中的那兩碗大補湯竟然有如此療效,上午快奄奄一息的虎子,現在已經生龍活虎的站在面前,身上幾十斤重的鎧甲在身,也沒看他氣喘心慌的,看來虎子的身體素質相當不錯,是個猛將之才!
但如何使用虎子?現在成為了陸兵心頭的難題,要他在正面抵擋倭寇,顯然是更加有利陸兵目前的佈置的,但他覺得,這些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幼要安全順利的撤回到縣城裏去,正需要虎子這樣的人護送的!
“虎子,你聽不聽我的吩咐?”陸兵正色問他道。
虎子一愣,隨即抱拳說道:“虎子這條性命乃陸大俠所賜,現在陸大俠又是阿爺交代的主事人,虎子自然是願意聽從陸大俠的調遣和吩咐的,雖有萬般艱難險阻,也敢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
“那好,我就交代你一個事情,你必須要做到做好!”陸兵心中暗喜,有虎子帶人護衛,那村子裏的那些老弱婦幼就基本上安全了。
“但憑陸大俠吩咐,虎子一定遵命行事!”虎子答道。
“你帶上幾個得力手下,護送村裏的老弱婦幼立即從村后小路去縣城,找到林千總,請他出兵來救援!”陸兵說道。
“啊,這個,這個,虎子還想着要上陣殺倭寇呢?好,既然是陸大俠發話,虎子自當遵命就是了!”虎子顯然很驚訝,但隨即還是答應了下來。
劉老太爺對陸兵的這個安排很滿意,能夠把虎子和村裏的老弱婦幼送出去,那他也就放心了,他可不會將自己當做老弱婦幼的,因為他是這個村子裏的族長,大家都看着他呢!
虎子還想跟劉老太爺說幾句,老太爺則一揮手:“別說了,快走!這次你的事情有兩件,一是護送老弱婦幼安然出去,二是請到援兵來救援,實在請不動林千總,那就去杭州找胡總督,這是一封信,到杭州后再打開,必定能夠救你和全村老鄉們的性命!”
虎子接過來那封信,朝劉太爺深深一施禮,又朝陸兵作了個揖,隨即轉身就朝外面走去。
陸兵剛想問問劉老太爺那封信的來歷,卻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抬頭一瞧,張二和吳郎中進來了,張二臉上笑眯眯的,看樣子佈置給他的活兒已經完成了!
“陸少俠,你交代給我的活兒已經好了,這次多虧吳郎中,要不是他幫忙,那些料我還真沒辦法備好的!”張二開口說道。
“好,多謝吳郎中出手相助,從現在起,我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倭寇已經開始造飯了,吃飽喝足后,他們將開始發起攻擊,多守住村子一天,我們就有多一天活下去的希望,放心吧,你們的家人孩子已經由虎子帶人護送出去了,記住,在抵擋不住倭寇攻擊的時候,想想你們背後是你們的家人和孩子!”陸兵點點頭,對張二和吳郎中說道。
兩人一聽,臉上露出來欣喜之色,剛才他們兩人就在竹林里嘀咕:家人和孩子都還在村子裏,萬一要是抵擋不住,倭寇進村來,那家人和孩子就要遭殃了。
現在一聽這個,當時就覺得這個陸大俠很有情義,提前替他們去掉了後顧之憂,於是便雙雙抱拳朗聲說道:“陸大俠替我們保住了後人,我們豈能再有貪生怕死之念?定當奮不顧身,誓死殺敵了!”
家人和孩子已經被安然的護送出去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前面的村民耳朵里,這些剛才還在顧慮的村民頓時欣喜不已,士氣一下子就高漲了不少,紛紛開始做最後的戰鬥準備!
劉老太爺微笑着點點頭,他心裏已經有數了,這個陸兵看起來確實是個領兵打仗的料子,短短几個時辰里,他已經將這些村民調配得井井有條,那些村民的士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這次村子能保個四五天了,只要能夠保個幾天,虎子趕到杭州,那封信肯定會起作用的!
對面的倭寇已經開始胡吃海喝了,這些倭寇吃飯的動靜鬧得很大,吵吵嚷嚷的,還有一群倭寇吃飽了跑出來敲打着銅鑼,跳腳對着村口大罵著,陸兵看得很驚訝,好像這些倭寇不是來打仗拚命的,而是來村口這裏來進行時裝雜技表演的。
看着一個個倭寇上躥下跳的,已經在敵樓上的劉老太爺鼻子裏冷哼一聲:“這些倭人花樣兒還不少,蹦蹦跳跳的,不要理他!”
“咦!大爺,我怎麼聽得他們喊話的口音跟我們的官話差不多呢?”陸兵雖然知道倭寇隊伍里有相當一批是沿海和內地的匪民,但這次親耳聽到倭寇叫陣的是官話,還是有些震驚的。
“別提那些不肖子孫!他們帶着外人來禍害自己人,這些不肖子孫不配做我們華夏子孫,他們可是為了錢,什麼人都可以出賣的!”劉老太爺怒目圓睜,白鬍子都翹了起來,顯然他對這些跟着倭寇為虎作倀的奸匪很是憤恨。
確實,陸兵在古紙堆里得知,倭寇的成分原先就是日本戰國時代的失敗者,沒有了地方可去,就流蕩來華夏海岸搶財物,當時由於朝廷海禁,那些唯利是圖之輩看上了走私的暴利,便勾搭上了倭寇,倭寇出武力為他們搶東西,這些唯利是圖之輩出錢,漸漸的形成了一夥武裝搶劫集團,以至於發展成為禍害沿海的倭寇之亂,倭寇所到之處,懼是屠滅城池,搶掠財貨,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沿海百姓無不聞之色變,膽戰心驚。
而當時的官軍碰到倭寇,卻一觸即潰,就知道跑,這樣下來,沿海各地均被倭寇攻佔,以至於最北面的倭寇都快在天津上岸了,這才引起朝廷高層的注意,急忙派胡總督來江浙一帶剿滅倭寇,安定海疆。
胡總督一上任,發現了大問題,手下的官軍根本就不能打,看見倭寇跟碰見虎狼一樣的,不是一觸即潰,就是大敗而逃,這樣連續打了幾仗,倭寇沒有剿滅,反而被倭寇佔據了更多的城池,搶去了更多的財物,江浙一帶的老百姓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胡總督發現這樣不行,要不了一陣子,自己就得被上面的錦衣衛以辦事不力給逮回京師去。
於是他廣帖告示,招募人才,又通過同窗的路子從山東登州調來了戚將軍等人,開始了正兒八經的治倭行動。
陸兵從劉老太爺的敘說中得知,此刻正是戚將軍剛剛來江浙的初期,從時間段上來看,戚將軍還沒組建起來他的那支讓倭寇聞風喪膽的戚家軍,現在可以說,是官軍最倒霉的士氣,怪不得縣城裏的那個林千總他們就是龜縮在城內,說什麼都不肯出動前來支援。
陸兵想到,這裏是沿海地區,朝廷在浙東設有三個兵衛,分別是龍山衛,觀海衛和鎮海衛,這三個兵衛不同於其他的衛所,而是朝廷專門用來抵禦江浙一帶沿海的軍事要塞部門,平常就駐紮着衛所兵數千以上,這些衛所兵大多是當地的軍戶,世代以當兵為生,是當時的職業軍人。
但隨着朝廷承平日久,太平日子過慣了,這些軍戶就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以至於到了倭寇上岸侵犯過來的時候,這些本來是沿海屏障的三大衛職業軍人碰見倭寇竟然一觸即潰,潰不成軍,四散而逃了!僅僅數月,浙東沿海的所有兵衛全部被倭寇佔據,這樣以來,江浙一帶的老百姓自然就悲催了,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大批朝內陸逃難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