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殺勒霜

第七十章 殺勒霜

兩家新娘換錯之事很快在京城傳開,一時間眾說紛紜。

什麼九王爺拯救了純良大姑娘、什麼勒督主攀上了皇親國戚,似乎對這樣的結果,大多數人反而表示滿意。

“什麼?兩家新娘嫁錯了人?”

金殿上,華南信聽完勒霜的陳詞,身軀一震,宿醉的昏沉意識遁然清醒。

他揉着“突突”亂跳酸疼的眼眶,血絲密佈的長眸動了動,將丹墀下的兩名男子分別看過。

“皇叔,你怎可這般糊塗?蓋頭都揭了,你該知那女子非是郡主,怎可…怎可隨意與之洞房!”

華南信離位,俯首急躁的踱步,對華南赫滿口責怪。

華南赫厚賴賴的咧嘴,撩袍下跪:

“皇上息怒,臣確有過失,可臣也真是冤枉。彼時臣已經喝醉,至喜房時那無艷姑娘還未清醒。臣以為她就是郡主本人,自然藉著酒和她坐實了夫妻……”

“行啦,快住口。”

大庭廣眾之下,華南信臊眉耷眼的喝止了他。

內心煩躁。

本想利用這位九皇叔牽制時黨,這才給他攝政的實權又親上加親。

到頭來,喜事居然搞得如此不堪,誠然是叫天家賠了夫人。

丞相時凌立於一側文官列隊之首,垂目輕笑,慢慢捋着鬍鬚。

靜了片刻,禮部主事裴遠道走出隊列,拱手:

“皇上,臣有本奏。”

華南信歪在龍椅上,閉着眼:“講。”

“回皇上,昨日九王府、提督府迎娶新人雖事實已定,卻非完全沒有轉圜之地。

靜樂郡主系慈寧宮太妃母家血脈,身份高貴,下嫁東廠提督於情於理不合。臣請皇上即刻下旨接郡主回宮,以絕民間悠悠之口。”

“臣附議。”

文官中又有兩人出列,表示支持禮部主事的說法。

勒霜冷笑盯向裴遠道:

“裴大人,你說得真是比唱得都好聽。本督費盡心力籌劃的婚事被流寇攪黃了,用情至深的紅顏知己進了別人的喜房,你卻只會站着說話不腰疼!

要本督送郡主回宮,轉頭再嫁九王爺?那本督的夫人又該向誰討要去!”

“你!”

裴主事被他吼得臉色發白,顫顫手指勒霜,恨喋喋道:

“無恥閹人,也不撒尿好好照照自己的嘴臉!一個無根之人還想攀附權貴,莫不是要讓皇上成為全天下的笑柄,認下你這太監妹夫不成?!”

他本就看不上朝野之中的權宦閹黨,眼下正好借靜樂郡主之事向其發威。

可話音剛落,他就感到周遭的空氣一變,陰森莫名。

勒霜眸色冰寒,緊緊困束着裴遠道一張蠟黃驚懼的老臉:

“裴大人,你只管好你自己的事便是。”

“好了,都給朕住口!”

丹墀上,華南信厲聲打斷了下方的爭吵。

昨夜他宿在蕊姬的宮裏飲酒作樂,今晨頭暈眼花的來上朝本就心情不爽。何況,又遇到下面這荒唐離奇的亂象。

恍恍惚惚的掃過卑微頷首的文臣武將,華南信揉着眉心想了想:

“勒霜啊,先把瑩兒送回朔風堂來。趕明兒朕從宮裏挑選一名姿色年紀都與你那紅粉知己相當的婢子,遣到你府里就是。”

勒霜眸子飛揚懟向華南赫:

“好啊,要臣送還郡主臣不敢違抗聖命。只是在臣退殿以前,請九王爺給臣磕三個響頭請求臣的原諒,這事就這麼算了!”

滿殿嘩然——

九王爺,當今天子的親叔叔。上跪天子,怎可給一個二品官員、還是個沒根的太監下跪磕頭?

“勒霜,你大膽——”

華南信怒不可遏的容色形同厲鬼,理智全然被憤恨焚盡,將赤金盤龍椅的扶手砸得“咚咚”作響。

裴遠道跟着添油加醋,匐地痛哭流涕道:

“皇上您看看,這閹人越發沒了規矩,竟然當著您的面威逼皇叔下跪。這是要把您置於何地啊,皇上啊!”

他這一鬧,官員之中有人仿效,紛紛跪地,金殿上頓時嚎啕一片。

華南信更加痛苦不堪,逐的雙手掩耳,五官挪移無狀。

他感覺此刻像是有枚鼓錘一下一下的狠敲他的頭骨,攪得頭顱內腦漿翻滾,嘈嘈切切的令他心悸難安。

“來人啊,把勒霜拖出金殿,即刻腰斬!”

華南信自救般的大喝,粗喘噓噓,戛然止住了滿殿混亂。

禁軍入殿,扒掉勒霜的湛青袍,打掉玄紗帽就把人往外拖。

時凌此刻一言不發,低頷的臉面凝沉似水,無溫無瀾的眼底掠過一絲精光。

“皇上,臣不服——”

“等一下,哀家倒要看看是誰要殺哀家的儀賓!”

殿外的清嘯擲地沉定,在勒霜的疾呼剛是落去,便接踵傳入大殿裏。

接着,太妃肖淼洇一側鳳頭銜珠拐杖、一側由靜樂郡主攙着端步走入金殿。

華南信衝到墀下,揮手命內侍搬來太師椅。

“母妃,您怎麼來了。”

肖太妃蔑然掃過檀木椅,卻不落座:

“哀家再不來,你便又要錯走一步。皇帝,你太自以為是了!”

華南信被當眾責罵,自覺臉面無光,忍氣吞聲微微垂了垂頭。

太妃一拐杖甩在禮部主事身上,冷眸如電:

“裴大人,你不過小小的五品官員,能夠上殿親近龍顏已是給你的莫大恩恤。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敢在此處大放厥詞,管起皇上的家事來!”

裴遠道四肢顫抖,再度伏地:

“太妃明鑒,微臣對皇上忠心耿耿,才會有此諫言。”

“諫言?哀家看你分明就是誅心之論!你以為哀家看不懂你們那群言官的心思?

你們見天搞這個黨、那個黨,集結力量一會兒折騰內閣一會兒又折騰東廠。

你們目光短淺做不成大事,又忌憚手握重權之人,恨不得借了皇上的殺頭刀替你們斬盡政敵才好……”

“太后明鑒,微臣實在是冤枉啊——”

裴遠道大哭,搗頭如蒜。

太妃轉頭看着靜樂:

“瑩兒,說說你的想法。你願不願意回宮?”

靜樂清靈的水眸翻向帝君,嗤笑:

“彼時瑩兒已對皇上表明心意,自是捨不得老祖宗您。是皇上執意要將瑩兒嫁出去,洞房一夜,眼下又要瑩兒回宮。

縱使皇上不怕被天下人恥笑,瑩兒卻是女兒家麵皮最薄,斷受不得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華南信容色驚怔:

“瑩兒,你說你和勒霜……”

“對啊,睡過了……”靜樂脖子一揚毫無羞態,補充道:

“更準確的說,是我把他睡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他個太監,也好過嫁給九叔。

現下皇上要殺儀賓,可是存心要瑩兒在新婚的第二日就成為寡婦?”

華南信愣在當場,有些騎虎難下。

太妃側身,威風凜凜的發號施令:

“來呀,把裴遠道拉下去砍了,換勒督主回來。”

“太妃,太妃臣冤枉啊!皇上救救微臣——”

目送禮部主事被帶下殿去,太妃斂回視線,冷肅的面孔微見笑顏:

“行了丫頭,帶着你的夫君回府吧。得空記得進宮來,多看看哀家這不招人待見的老太婆!”

說者有意,聽者更是有心。

華南信窘紅了臉,神情僵冷忿忿。

“兩家新娘錯嫁,想來是老天的安排,強行逆天必惹禍事。今個兒哀家就要用那姓裴的血,來消災除厄!”

話畢轉身正欲出殿,肖太妃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步驅眸,笑意越發殷切:

“國丈啊……”

時凌聽到,急忙拱手:

“不敢、不敢,金殿之上只有君臣。老祖宗有何吩咐,臣萬死不辭。”

太妃輕輕點頭,刻意抬高了聲線:

“到底是國丈最知分寸,一向都對皇上衷心耿耿。哀家並無要事吩咐,只是前不久暹羅國進貢了幾盆稀罕的‘碧丹珠’。

哀家知國丈你是個侍弄花草的高手,就把那花賞你吧。過會兒,哀家就叫人把它抬到你的馬車上去。”

時凌顫顫巍巍的跪地,感激涕零:

“老臣多謝太妃,老祖宗啊……”

PS:儀賓,古時稱呼對郡主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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