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進獻
那日,我原想伺機看能否探查禁地內的境況,但尚合見主帥來了,便親自出來相迎,全程陪同侍候,毫不給我靠近的機會,我便也只好作罷了。
又過了兩日,每日皆是擦洗兵械、發放兵械、彙報計數,實是枯燥,奈何我根本找不到借口離開這兵械庫,從尚合口中又實在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看着時間一日日流逝,我越發有些焦躁。
這日,我正在精械房中檢測兵械的毒咒施放效果,卻見寢室的石門突然打開,尚合一改往日的冷漠刻板姿態,反倒是帶着些許的欣喜地朝我走過來道:“什牢,營務司傳來吩咐,你去一趟煉製房,將新煉製出的毒咒魔令取回來。”
我裝作平淡地應了一聲,心中卻暗喜,總算可以離開兵械庫出去看看了。
煉製房在兵械庫和法器庫中間,是一幢方方正正的兩層石頭房子,比那些魔兵住宿的略高些,其他倒是相差無二。我從兵械庫出來,周圍除了時而巡邏過來的魔兵,再沒有其他人。我遠遠望了望主帥石府的方向,石府外被一圈石牆圍住,石府的房屋並不十分規則,高低錯落,應是一個獨立的院子。石府的圍牆外不遠處便是火房,從煙囪中不時冒出些煙霧來。魔族的吃食似乎都是直接用火烤制,而且幾乎都是各種生靈的血肉,十分單調,也沒有什麼滋味,甚至很多都還殘留着濃濃的血腥氣味,這些日子我為了能少吃一點這些難以下咽的吃食,只感覺自己已經清瘦了一些。
我又抬頭望了望軍營結界的頂部,除了那晝夜並不甚明顯的青藍色天幕外,似乎並沒有發現有絲毫的空隙,我正思忖着如何將信息傳遞出去,卻發現已經走到了煉製房的門前。
煉製房的門並不似兵械庫那般是金屬門,而是純粹的石門,只是石門上雕刻着許多魔族特有的紋路。我走過去,拉響了石門旁的銅鈴。
沒一會兒,石門便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面容消瘦奇怪、瘦骨嶙峋、老態橫秋的魔族,我出示了隨身令牌,他便面無表情的側到一邊,讓我進去了。
房內正中是一個巨大的銅爐,冒着彩色的熱氣。他將門掩了,朝銅爐的後面繞過去,背對着我說道:“那邊桌上盤子裏的那些就是了,你拿走便是。”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拖拖沓沓,十分怪異。
我正走向他話中所指的那張石桌準備拿起盤子,一旁的石門卻忽然被推開了,一個看似孩童般的魔童闖了進來,急匆匆的樣子。
“房守大人,魔帝的軍營又煉出厲害的毒咒啦,咱們快想想應對法子吧!”
那魔童語氣十分焦急,還帶着幾分怨憤。
這時,那房守停下腳步,又重重咳了兩聲,道:“什麼?又煉出新的啦?哎……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自從他來了,咱們就沒消停過!”
聽這口氣,是十分的不滿,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他這次又弄出什麼稀奇名堂來啦?”他接着問那魔童。
“傳過來的信兒說,這次的毒咒不必沾身,只需往地上鋤一下,便會召出泥沼,粘住敵方魔兵的腳,讓他暫時不能動彈。”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毒咒啊!可有解決對策?能粘多久?”
“傳來的信兒就這麼多,連着泥沼到底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房守又重重嘆了口氣,推開另一扇門走了進去,重重把門推關上了。
那魔童想來是現在才發現我在屋裏,皺着眉頭看了我一眼,也沒說什麼,便走到了銅爐旁邊坐了下來,開始往銅爐下面注入五彩的靈火了。
“魔帝的魔軍很厲害嗎?我是才進來的,都不知道外面的局勢。”我把弄着一塊毒咒魔令牌,對那魔童問道。
“魔帝當然厲害,否則怎會有資格統領魔域?”
“既然魔帝這麼厲害,而且又名正言順統領魔域,為何我們還要去挑釁他呢?”
他有些輕蔑地轉頭看了我一眼,道:“身為魔族,就必須要戰鬥!就算他是魔帝,所有的魔族都有資格挑戰他!這就是魔族的傳統!他有蚩尤血統,是魔族天生的統領,但是,如果能夠戰勝他,那便能控制他,控制了蚩尤血脈,就等於控制了整個魔域!”
我想了想,繼續問道:“據說不同的魔族軍營,都有十分嚴密的結界,幾乎很難攻破,你剛才說魔帝軍營里煉製出新的毒咒,這信息是怎麼傳出來的啊?”
“一看你就是剛來不久的,連魔域真正的樣子都沒見過吧?就算有結界封着,但這地下的石腐靈,卻還是能夠自由穿行的呀,只要找對時機給它下一個咒術,那想要帶回些信息,也不是什麼難事。”
石腐靈。我竟把這茬忘記了!
我心中甚是歡喜,匆匆與那魔童交代了一下,便抬着一盤毒咒魔令牌離開了煉製房。
一路上,我東張西望,雖然知道不可能如此順利,但我仍在仔細查找這周圍會不會有岩石一樣的凸起。若能找到一處石腐靈,我便能想辦法將信息傳遞出去。只是,我似乎還並不知道如何操縱石腐靈的去向。
想到這,我便下了決心,要再次尋找出兵械庫的機會,再去打探打探。
正當我走到兵械庫前,卻見尚合站在門口,正與一下等魔族組令交發兵械,那組令,似乎正是那日將我推到的那位。他對尚合倒是沒有那麼囂張的氣勢,但尚合在他面前卻也是顯得十分諂媚,與他平時與我對話時截然不同。
待那組令領了兵械離開,我才端着盤子走上了台階。正準備進門,卻被尚合攔了下來。我轉頭不解地看着他。
果然,他臉上的諂媚之態已蕩然無存,留下的只有那種冷漠又帶着輕視的神情,在我面前,還有幾分盛氣凌人。
他從我手中接過盤子,又將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才說道:“今日的活兒,你不必幹了,去收拾一下,待會兒軍務司的人會來接你。”
“什麼意思?”我十分疑惑地問他。
他冷冷“哼”了一聲,道:“算你走運,從明日起,你便去主帥石府侍奉吧。到時候,別忘了幫我在主帥面前多說兩句話,怎麼說你也是從兵械庫出去的,可不能忘了我對你的提點。”
我正試圖弄明白他這段話的意思,他卻接着道:“你可記着,若是你不能幫我擺脫這個勞什子兵械庫守的位置,我隨時都能將你弄回來。”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進去了。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我似乎從他臉上再次看見了那種十分諂媚的笑容,連他走路的步伐,都透露出了許多的得意和愉悅。這時,聯想到剛才那組令與他對話時的神情,我才真正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麼,今天我便要進到主帥石府了?我心中又生出許多忐忑和疑慮,但更多的,卻是惶恐不安。
並沒有給我太多的時候去焦慮和思索,軍務司的人便已經到了。
尚合又是那副令人噁心的姿態迎了出來,對上了人家一副十分冷漠又十分不屑的神情。
他將我召到一旁,那名軍務司戴着頭盔的魔兵瞥了我一眼,道:“她就是你進獻的人?”
“是的是的,咱們主上難得瞧得上一個女子,我這的事兒,一個人也能應付,主上的事兒才是大事兒。還望這位魔兄能夠替我說幾句好話,我在這兵械庫的時間,實在有些長了,我也想為主上多效點力不是?”
那魔兵根本沒有多瞧他一眼,而是將別在腰間的兵器把弄了一下,順勢將他別到一側,便對我冷冷說道:“那就走吧,在主帥石府做事,可得萬事謹慎,否則還沒上戰場,便有可能被打回原形了。”
此刻的我,似乎並沒有拒絕的權利和理由,也只能跟着他走,心情無比繁雜,竟也不知是完全的畏懼和焦慮,還是……摻雜着一分期待。
不知走了多久,那魔兵已領我進到了主帥石府的圍牆內,正殿就在眼前,那魔兵卻畢恭畢敬地停了下來。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了我的面前,正是築荷。
“雖不知你使用了怎樣的手段,不過,能進主帥石府,也算是你的本事了。那一身的魔力,也算沒有白白獻祭。不過,我得提醒你,在主帥身邊做事,切不可有一絲怠慢,否則,營中軍法可是不容有私的。”頓了頓,她接著說,“主帥並無其他魔侍,此前一應生活起居都是由軍務司操持,我也不知你需要做些什麼,待主帥親自安排吧。”
她嘴角又微微一揚,略有輕蔑之態,但隨即便接著說道:“對了,在主帥身邊,不該聽的便不聽,不該看的便不看,不該說的,便不說。”最後一句話,她向我靠過來許多,幾乎是耳語一般告誡我的。
我並沒有在意她到底說了什麼、說了多少、如何說的、目的為何,而是一直在揣測着她如今的身份和立場。雖然我不知道她成魔後有沒有失去前世記憶,但我從她的眼神中,竟然看到了與曾經那個喚作芝粉的侍婢截然不同的神情,這讓我有些好奇:此刻的她,究竟是否圓了自己與所愛麒麟相守的夢?若她仍是青攆的人,那如今怎會出現在另一個魔族軍營里?
她說完之後,便示意接我前來的魔兵一同離開了,看着他們的背影,我還沉浸在無邊的猜測中。
忽然間,我只感覺右邊的手臂一陣疼痛襲來,那感覺十分熟悉,但又更加強烈,正如烈火突然被什麼從我身體裏點燃了,由內而外的灼燒感突然從我的右臂上蔓延開去,但又彷彿被什麼強行鎖在了一個範圍內。這樣的疼痛,讓我十分煎熬。
我趕緊看了看疼痛的地方,又用手輕觸了觸,深怕真的自燃起來。我算算時間,竟然正好是易身符快要失效的時候,而且,提前了。
此時我必要找個地方先避一避,好在築荷走後,石府主廳的門內並沒有其他響動。我便趕緊繞到一邊,沿着圍牆找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強忍着燒灼般的疼痛,趕緊從懷中又取出一張青色符紙,默默念下啟符法咒。
原本那燒灼感還勉強能挨住,但自念下啟符法咒,新的燒灼感便忽然蔓延至全身。興許是因為上一個符咒的效力還未完全消失,所以兩重燒灼便疊加在一起,我狠狠咬住了嘴唇,但仍忍不住低吟出來。我感到額頭已經浸出了一層冷汗,痛感已經開始讓我的意識有些麻痹,連雙眼視物也有些模糊起來。恍惚間,忽見一道藍紫色光芒朝我刺了過來,我本能地想要避開,卻發現渾身虛脫無力,根本力不從心。只是,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十分熟悉……
疼痛已經徹底將我的意志力壓垮,畢竟我現在毫無一絲靈力,於是,我終於放棄了抵抗,下一刻,便再次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