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個客人不是人
深夜的寧城，海浪拍打着岸邊，吹來陣陣清爽的海風。
鬧市裡，燈火闌珊，霓虹璀璨。
雖已是深夜，但人來人往，處處是一副光怪陸離的人間場景，各有悲喜。
在少有人注意的街巷角落裏，一家酒吧悄無聲息地開門了，上面掛着燈牌。
“聊齋酒吧！”
從外看除了平平無奇還是平平無奇，裏面卻是另有一番詭異的場景。
……
“FirstBlood！DoubleKill！Triplekill！……PentaKill！”手機畫面中傳來陣陣壓抑地吼聲。
一隻渾身赤紅如火的紅狐兩隻爪子按着手機，瘋狂操作，氣得牙痒痒。
屏幕上一隻九尾狐狸精已經凄慘死在地上，畫面一片灰暗。
0/11/0，黑白遊戲，慘不忍睹……
“可惡的現代人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九尾狐妲己在遠古時是多麼的強大，曾經顛覆一個王朝的大能，遊戲裏技能竟然做的這麼弱！”
“恥辱啊！這簡直是恥辱啊！”
“九尾狐竟然是被一個猴子可惡的追殺得這麼慘！破遊戲了，我再也不玩了！”
“對了！還有這妲己的遊戲設計師，竟然辱我狐族？……嚶！嚶！嚶！……”
……
嬰寧氣得嚶嚶嚶都是咬牙切齒起來，本就赤紅的瞳孔更是紅得如翡翠一般，將手機重重往旁邊一摔，拿小本本憤怒地記錄起來。
“找到妲己的設計師，打死！！！”
蒲葉眼尖地看到了上面的文字，默默為妲己設計師默哀了三秒鐘。
叮叮叮！
復活后的阿狸由於半天不動，被隊友瘋狂ping起了信號。
“召喚師，妲己已經復活，請迅速前往戰場！”
嬰寧剛剛收好小本本，一聽到聲音，眼睛漸漸一點一點斜了過去，下一刻猛然撲了過去拿起了手機，“我這不是為了玩遊戲。只是這一次，我一定要報仇雪恨，幹掉那個猴子！嗯，就是這樣！”
真香！
……
“采臣，你快走！不然被姥姥發現了，一定會吃了你的！”
“不，小倩！要走，我們一起走！我不會拋棄你，獨自離開的。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
電視打開，裏面傳來痴男怨女的聲音，哥哥扮演的寧采臣和祖賢的聶小倩正在演示着愛恨難捨的經典一幕。
一道幽魂般的倩影背對着蒲葉，靜靜面對着電視，久久無聲。
蒲葉請吐了一口氣。
請問，當事人看自己的電影，是什麼體驗？
好難……
……
“真的冷清啊！”時針一點一點滑動，蒲葉趴在吧枱上，百無聊賴地想着。
從老家回來后，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祖先以茶道修行，通過開茶館來採風，收集眾生之念。
但現在就是現代社會了，蒲葉以調酒開始修行，所要做的自然而然就是……
開酒吧了！
談好租金、簡單裝修、辦營業執照……
哪怕一切從簡，種種雜事下來，也花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
今天是第一次開張。
真的是冷清啊！
看着一旁陷入電影和遊戲不可自拔的一狐一鬼，蒲葉輕輕嘆了一口氣，深深地無力。
自從回到了人類主流世界，她們就不太正常了，一個入了農藥的坑，卻只喜歡玩一個角色。
那就是她的本家……
九尾狐妲己！
半個月下來，她的妲己使用次數已經超過了500多次，死亡次數卻超過了5000次……
若不是嬰寧自帶修復手機的妖術，砸壞的手機估計要超過50000次了吧。
真的是暴躁啊……
小倩雖然從不說話，卻是迷上了一部電影，還是她的自傳《倩女幽魂》，從此進入了無限循環模式。
我真是太難了！
……
“嬰寧，你這酒價也訂的太離譜了吧！一杯鏡酒1998，這也比普通的雞尾酒貴了十倍不止！普通人都喝不起啊！酒不是這麼賣的！”蒲葉看着只有一個酒品的酒單，按捺不住一顆吐槽的心。
“這可是靈酒！賣得便宜了，怎麼能試探出人的真心呢？又怎麼收集念呢？”嬰寧雙爪捧着手機，瘋狂操作，頭也不抬。
“價格才能試探人的真心，誰說的？”蒲葉額頭冒出黑線，這狐狸的世界觀簡直扭曲成了莫比烏斯環了。
“紅塵人世，慾念如苦海，人在海里游。人心恐怕是世間最為複雜的事情了，哪怕是大羅金仙也難以看透吧。在這真假難分的世道里，唯有赤果果的金錢才會讓大部分人表露真心吧。若是這點酒錢都不願意出了，這樣的人怎麼配喝鏡酒呢？……”嬰寧如是說道。
一旁小倩注意力也從電影上挪了開來，點頭表示同意。
咦？
蒲葉愣了愣。
他原以為嬰寧又要給他灌輸一番不知道多麼扭曲的野狐禪了，沒想到她竟能說出這種有哲理的話來。
這樣的話，可不像是從一個古靈精怪的狐妖說出的話，更像是人情練達的人生導師啊！
蒲葉看着嬰寧手拿小本本搖頭晃腦的模樣，面色一陣古怪。
你講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如果你手裏沒照着小本本讀就更好了。
蒲葉偷偷看了兩眼，只見在小本本的後面標註上赫然寫着“蒲留仙”三個字。
果然……
“那麼為什麼要約酒三杯呢？既然是酒吧，為什麼還要限制客人最多只能喝三杯酒了，這哪裏像是開門接客的樣子！”蒲葉又指着酒單上有紅筆刻意標註的一條，不解地問道。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喝了三杯靈酒，如果還沒能從其上採風到有價值的念頭，這樣的客人毫無價值！再有錢，喝靈酒也是浪費……”嬰寧又在小本本上翻了幾頁，滿是不耐煩道。
我的祖先不可能這麼刻薄……
祖宗為大，算了，算了！
1998一杯就1998一杯。
我還是老老實實地等着吧。
蒲葉一時間心好累，老老實實坐在吧枱前，直勾勾盯着門口，如同一個老道的獵人，等待第一個獵，不，客人上門。
不知道對方帶來怎樣的故事呢？
他心中又有着怎樣的念？
我有酒，你有故事嗎？
想着想着，蒲葉突然覺得有了點小期待。
……
而在無人可以看見的視角里，事先調配好的靈酒無形散發一陣陣氣息，透過封閉的酒瓶，穿過牆壁，洞穿了空氣……一點點、一縷縷逸散了出去，仿若有着目標一般擴散到城市的若干個角落，仿若早有目標一眼不停尋找着。
小倩幽影微微搖晃，嬰寧眯起了眼，想起了那人說過的一句話。
“喝茶這種事，看似是人在選茶，其實何嘗不是茶也在選人呢？”
留仙，你說得是呢！
大概……
酒也是如此吧！
這裏有酒，哪裏又有故事呢？
……
喧嘩的都市中，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而在這喧囂中也有許多人間景象在不停上演着。
“哪來的酒味？好香！”
“大街上哪來的酒香，你聞錯了吧！”
“說的也是，可能是我最近晚上睡覺經常夢見一個從沒見過的女人，神經衰弱，出現了錯覺吧！”
……
“香味？像是酒的味道！不行，最近不能喝酒。我必須儘快破解這個離奇案件才行，絕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明明是一個20層的公寓，兇手是怎麼通過窗戶逃生的？難道他能飛不成？”
……
“酒的味道？嘖嘖，真香！咦？我是在研究室待了多長時間了，出現幻覺了嗎？不行，現在還不能停！這些古文字我必須儘快破解才行，其中記載着怎樣的秘密，真的期待啊！”
……
酒香淡而不散，都市的各個角落裏不時有人聞到一種莫名而來的香味，茫然抬起頭來，隨後又以為是錯覺，又快速低下頭去，忙着眼前的詭異事件。
心心念念，未必與每一個都能有所羈絆。
但這人間夠大，再微小的概率終究還是會發生的，所以必有迴響。
……
“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
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
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
地鐵的過道上，擁擠的人潮里匆匆而過，忙碌了一天，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疲憊，很少有人停下腳步。
角落裏一個身形瘦小的女孩背着一個舊結他，邊彈邊唱着。
那結他又大又沉，壓得女孩的背微微弓了下來。
但她始終吃力地挺直腰桿，賣力地唱着，歌聲並不高亢但足夠清亮，穿過了重重噪音，如同一隻小鳥迎空飛翔，在人耳旁迴旋，清脆清晰，不時引來人注目，但卻始終無人為之駐足。
還是不行啊！
我的歌聲在這人間好難……
看着結他盒灑落的一些紙票和硬幣，女孩唱完一首歌，輕輕喘了一口氣，眼眸一黯，但隨後立刻又迸射出了堅毅的光芒。
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
“咦？什麼味道？”
突然她鼻子輕輕嗅了嗅，只感覺在眾多人類的氣味中一縷微弱的酒香穿過人潮，飄了過來，淡而不散，如此的清晰。
“這酒香……”女孩嗅了嗅，就感覺這股香味像是直直滲入了自己的心田一般，沉寂已久的心為之搖曳起來，無數壓抑的念頭浮了上來，勾起了渴望。
好香，好想喝！
一旦動了心，就再也難以平息。
這種衝動是如此地突如其來、猛烈，以及莫名其妙，卻又讓人難以拒絕。
她咬了咬牙，收拾了一下，衝破人群，循着酒香追尋了過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很快一個偏僻的巷子出現在眼前，一座亮着燈光的隱蔽酒吧遙遙在望。
……
不知不覺間，時鐘指向晚上九點。
現代的不夜城，到了晚上在街上遊盪的年輕人反而不但變少，反而越來越多。
“咦？聊齋酒吧？這裏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酒吧！”一個好奇的聲音。
一個上身穿着馬甲，下身修身褲的時髦年輕人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一臉好奇。
這個巷子平常都是些快餐店，理髮店，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家酒吧，這老闆的腦洞真是有夠清奇的。
也不知道他家的酒怎麼樣？
有沒有什麼新的酒品呢？
敢於開酒吧的肯定都有兩把刷子，裏面的調酒師會不會研製出了什麼新的酒品呢？
年輕人不自覺舔了舔嘴唇，抱着試試看的心態進來看了幾眼。
“鏡酒？真是一個古怪的名字！奇怪的酒吧，奇怪的酒品……”
年輕人正在嘀咕着，下一刻看到酒單後面標註的金額，眼睛就瞪得和牛一般大了。
“老闆你這價格沒加小數點吧。一杯雞尾酒1998？裏面是加了金箔嗎？實在太過分了！”
“我的調酒不一樣，就是這個價格，來一份試試？”面對質問，蒲葉也不惱，熱情道:“這可不是普通的酒哦！”
降價，是不可能降的！
看來只能忽悠一波了。
“呵呵……”年輕人聽到蒲葉說價格沒標錯后，心想難怪一個人都沒有，這是把人當白痴呢。
一杯雞尾酒要1998！
酒就是酒，除了味道有所不同以外，還能有什麼作用？
難道能像那家網紅的小店，蛋炒飯也能發光不成？
看一副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一眼蒲葉，他掉頭就走。
這老闆是個瘋子，溜了，溜了……
蒲葉在風中凌亂了。
喂，你那是什麼眼神？
我這可是洗滌人心，凈化心靈的靈酒？
可遇而不可求！
但這不能說出來，蒲葉也只能憋着，久久鬱悶地吐出一口氣。
巷子裏作為一個小型的美食街，晚上出來吃夜宵的人還是挺多的。
聊齋酒吧這麼一個顯眼的招牌還是能吸引不少人注意的。
又過了一會更是一口氣進來三個人。
他們面色漲紅，醉氣熏熏，勾肩搭背，一看就是已經喝過第一場，來第二場甚至第三場的夜貓子。
“什麼時候這裏開了一家新酒吧？”
“新店開業，裏面估計有新的酒品，說不定有優惠！”
“肯定是這樣！”
……
一家新開的酒吧，剛開業總是會有優惠的，還有新的酒品對酒客都很有吸引力。
三個人吵吵嚷嚷着就推門走了進來。
進來一看，環境還不錯，椅子少，人更少，只有一個人站在吧枱後面，既像是店長，又像是調酒師。
私家酒吧嗎？
他們繼續觀察起來，裝修簡單大方，桌子也是原木色，掛着簡單的裝飾，光線陰暗，整體氣氛帶着寧靜以及神秘的色彩。
這酒吧還挺有文藝氣息的！
三人點了點頭。
蒲葉見狀心中也有了底氣，“來一杯嗎？”
“額，你這隻有一種酒？鏡酒！這還真是個古怪的名字！”三人中一個胖子身子一歪，就趴在吧枱上，斜眼望了過去。
“是的，至於價目表就在牆上。”撲面而來就是一陣酒氣，蒲葉皺了皺眉頭，平靜地說道。
胖子抬頭一看，先注意到那價目表兩個字居然是毛筆字，筆力蒼勁，寫的很好，再來才注意到一杯酒的價格，這一看就驚訝了。
“1998？你這是搶劫嗎？哎吆……”胖子驚得摔倒在地，捂着腰叫了起來。
“這是黑店吧！”“一種雞尾酒而已，你以為是瓊漿玉液嗎？”其他兩個人也狂吼着。
“怎麼？喝不起？”酒氣熏人，蒲葉淡淡道，故意表現出一副喝不起別喝的模樣。
“誰說我……喝不起。”三人先是無能狂吼，下一刻氣勢一弱，連忙扶起倒地的胖子逃也似地跑了，好似蒲葉開的是什麼宰人的黑店。
說好的酒鬼好忽悠的呢？
騙子！
……
還是不行啊！
蒲葉嘆了一口氣，心好累。
一個酒吧只賣一種酒，一杯就要1998，又沒其他特色，這樣的酒怎麼賣得出去，想想都令人頭疼。
不知不覺時針已經指到了晚上10點。
到了這個點，還沒來人，應該是不行了。
前半夜不來人，後半夜就更不可能了。
真是凄慘的一天呢！
蒲葉悲催地發現，自己的酒吧似乎剛剛開張，還沒火起來，就……
涼了！
看來今天是沒人了，打烊吧！
看了一眼仍沉迷遊戲的嬰寧和看着自傳電影的小倩，蒲葉明智地選擇自己收拾，實在不敢打擾。
沙沙沙……
一陣輕微書寫的聲音。
蒲葉正在忙碌着，發現空中出現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茶味只奉有緣人，酒香不怕巷子深！”
“謝謝了！小倩……”蒲葉心中升起陣陣暖意，手上的動作也隨之加快了。
就在這時，一個諾諾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了起來。
“那個……店長，你是準備關門了嗎？”
蒲葉轉過身來一看，就發現巷子那一頭一個瘦小的小姐姐走了過來，牛仔褲搭配着灰色外套，背着重重的結他，看上去有點像是個街頭歌手。
又來客人了嗎？
雖然這個人看上去不像能捨得花錢買酒喝的樣子，但開張做生意，哪有趕人的道理？
“當然不是！”蒲葉連忙道，讓開路，將他迎了進去。
好貴！
結他小姐姐一進門，就看到了正前方的價目單，手本能就攥緊了口袋。
一杯酒就1998？
實在太貴了！
這麼多錢，她半個月都不一定能賺到。
只是之前聞到的那股勾人的酒香味真的是來自這裏啊！
她看了一眼這酒吧的佈置，明明只是這麼普通一家的小店，沒有什麼特殊，酒香是從哪來的呢？
真的是太奇怪了！
看着明明知道了價格卻陷入了猶豫中的女孩，蒲葉暗自驚訝。
難道今天終於迎來了第一個顧客不成？
這結他小姐姐是有錢還是有故事呢？
怎麼看都是第二種啊？
看她猶豫的模樣，蒲葉溫和地提醒道：“沒關係哦！如果你能講一個打動我的故事，就可以抵消酒錢哦！”
“真的嗎？”一瞬間結他小姐姐驚喜交加，眼眸睜得圓圓的，明亮動人。
突然蒲葉目光一縮，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瞳孔深處浮現一重五彩的顏色，像是帶了美瞳一般，妖異而又非人。
他心中咯噔一下，滿滿不妙的感覺。
這第一個客人似乎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