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中年文士說話的聲音雖然小得像蚊子哼哼,但是語氣和神態卻是斬釘截鐵。應龍等人歷經兇險,對這外表看似平淡無奇、實則身懷絕技的妖魔早已見怪不怪。

但奇怪的是,在張尋的陰陽眼中,這中年文士的身上竟沒有妖氣。

這就是說,他應該是個普通人才對。

但是他居然能無聲無息地躲在一旁,而且以張尋都辨識不了的速度從旁衝上攔住去路,簡直不像是普通人能夠做的事情。

張尋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中年文士悠悠然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在下万俟卨,又喚檮杌。”

夙夜一驚,喃喃道:“沒想到上古四凶之一,會是凡人形態。”

万俟卨嘿嘿笑道:“非也非也。這肉體只不過是我轉生的器具罷了。對了,說起我的那幾位兄弟,只有窮奇和混沌不知所蹤……”

夙夜哆嗦了一下:“難道,饕餮也……”

万俟卨笑道:“是了是了。你這小姑娘到把我兄弟的名字也記得十分清楚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旁邊眾人如墜五里霧。距離處斬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由不得再這樣磨蹭下去了。張尋抽出桃木劍,舞了幾個劍花道。

“不管你是什麼。只要敢阻攔在前面,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公子切不可魯莽行事!”夙夜一旁阻攔道,她秀眉緊縮,像是萬千斤壓在心頭,“它可是從人皇補天時就存在的凶獸,想必是通過輪迴轉生之術,與凡人肉體同化。”

“呵,小丫頭懂的倒挺多,但是打架可不是靠嘴的,有本事的,你們就把我打倒。否則就站在一旁看着岳飛和他兒子人頭落地吧。”

張尋怒喝道:“你少賣狂!”緊接着就想衝上前去。

“公子,這檮杌可是與饕餮、窮奇與混沌起名的上古魔獸,並非輕易就可擊破的。”夙夜的話,讓急欲上前的張尋停住了腳步。

“什麼?和那混沌齊名?”應龍臉色不禁微微一變,想起自己最強的式神紅牙被摺紙妖召喚的混沌輕易打敗的場景,他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那混沌不過只是摺紙妖的妖術所變,跟真正的混沌的能力相隔十萬八千里。”

“那我們要戰勝它,豈不是希望渺茫?”

“這……我也不知。”夙夜苦惱地抿緊嘴唇。“但我想,既然我們一路闖過了這麼多關卡,憑着互相的信任與默契,即使是再困難也有辦法應對!”這時,她鄭重地看向張尋,堅定地說道:

“我們是一起的。”

張尋愣了愣,環顧了一下四周的夥伴。大家都相視而笑,彷彿現在並不是身在戰鬥之中。

“寒暄已經結束了嗎?”万俟卨不耐煩地聳了聳脖子道。“我也差不多該現出真身了,要逃命的就趁早吧。”

話音剛落,他身上的緋色常服開始向外高高鼓起。一眨眼的工夫,万俟卨就變成了一個鼓脹着的緋色大球,而後爆發出轟的一聲,緋色大球從裏面炸開,激起一陣嗆鼻的煙塵。

煙塵散去之後,取代佝僂軀體的是一隻外表異常凶煞的巨大妖獸。這妖獸足足有三丈多長,一丈多高,形似老虎,四隻鉤爪緊緊貼伏着地面,身披黃色、紅色、黑色相間的長毛,容貌依然是万俟卨的那副猥瑣模樣,但是臉脹大了很多,嘴裏長着兩隻狀如野豬般的獠牙,身後甩着一條蓋滿鱗片的長尾。

“好大隻的怪物……”雖然跟萬蠱蟲戰鬥過,但在這檮杌的面前,萬蠱蟲簡直是只毛毛蟲。

“哈哈哈,看到我的模樣是不是挺吃驚啊。”檮杌的聲音像炸雷一樣在眾人的頭頂響起。“不過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啊,是不是很威武?哎,憋在那軀殼裏幾百年,真是把我辛苦死了,人的模樣簡直太難看了。”

“你現在的樣子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啊……”香奴禁不住悄聲說道。

“我想問一下,你們是來救岳飛的對吧?”檮杌問道。

應龍啐道:“一看就知道了,問這些廢話幹什麼?”

“太好了太好了!”檮杌抬起身體旁的兩隻粗短的手,用力地搓了搓道。“這麼說來,你們可都是很善良的人了。正合我意啊。”

香奴不解:“什麼意思?……”

“檮杌以惡獸聞名,傳說人性的惡都出自於它。它見了善人便會窮追不捨,定要殺死;可是卻愛聽從惡人的命令。”

聽了夙夜的解釋,香奴皺了皺眉道:“就是個是非不分的壞蛋嘛……”

她的話傳到檮杌耳中。怪物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嘻嘻一笑:“何為是?何為非?有些時候,惡人反倒比那些一心向善的笨蛋過得好多了,你看捆在這兒的岳飛父子,不是天下聞名的大英雄嗎?可是過一會兒,人頭就得落地了。當善人豈不是很不值啊。”

“你少放屁!”應龍不禁出言諷道。“人性本善,雖有喧囂泥淖,但仍有濯青蓮而不不妖的君子。縱是有一些姦邪之徒僥倖快活一時,到頭來終將落得個慘淡下場,天下公義循環,講的便是義理之所在。你這種以惡為信條的妖魔,還不是要寄宿在人的體內,等待時機方能東山再起。若天下真是惡氣縱橫的話,你就不必如此狼狽了!”

一番話如同連珠炮,將檮杌說得心中無名火起。它決定不再與這些小子爭鬥口舌,吼道:“廢話說到這兒為止,看看到底是你們的善強,還是我的惡厲害!來吧!”

妖獸一縮身,背部高高弓起,背上的一叢長毛聳向空中,上面漸漸纏繞出一股黑色的煙雲,裏面不斷爆發出閃耀着的火光。

“吃我這一招,無天黑炎!”

隨着妖獸的爆喝,黑煙中的火光聚成一團砸向眾人。四人見火球來勢兇猛,連忙晃動身影,紛紛閃避。

“賢弟,你攻左!我攻右!咱們來個兩面夾攻!”

應龍一聲令下,抽出龍脊神槍,槍尖一擺,掃向檮杌的右側身體。

張尋左手捏出五張符咒,手指快速畫出符文,身影一閃,將符咒向檮杌的左側身體甩去。

“哈哈哈!對我沒用!沒用的!”檮杌大喊道。它將頭一甩,高高豎起的長脖上竟然又長出兩張人臉來。左邊的那張齜牙咧嘴、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右邊的那張嘴角含笑,卻顯得奸詐異常。

“好噁心啊,這是什麼呀?”香奴看見妖獸的脖子上竟然又長出臉,不禁叫道。

“它這是在同化惡人之氣,以便隨時召喚。”夙夜關注着戰局說道。

“嘿嘿!小丫頭,一點兒家底都被你掀光了。真是半點秘密都藏不住啊。”檮杌笑罵道。隨後將脖子一甩,兩張浮現出來的臉突然瞪眼張嘴,黑煙從嘴裏冒出,兩團火球從裏面熊熊燃燒着噴了出來。

“水咒!風流雲翳!”應龍將槍凌空甩起,雙手迅速結出咒印,單掌一推,裏面冒出一股白練般的水柱,另一手在空中一撈,將落下的銀槍穩穩接住。

“仙靈符法!水月咒!”張尋則手捏三張符咒,劈空甩出。符咒在空中排列成新月形,一道藍光從中冒了出來,化作浪潮卷向火球。

“哼!五行相剋,火來水擋。但是我這無天黑炎可不是火焰那麼簡單的。”在檮杌自信的叫囂聲中,應龍和張尋的兩種水行咒法和火球迎面相撞,但在不斷旋轉着燃燒的火球面前,兩道水流竟然在瞬間被蒸發得一乾二淨。火球去勢不減,呼嘯着砸向兩人。兩人閃身躲避,但是仍被烈焰灼到了身體的邊緣,隱隱作痛。

“就算是相剋的咒術,也是需要以靈力的強弱來衡量的。”檮杌睨視着眾人道。“我的靈力比你們兩人加起來都強得多,你們使出的水咒法在我看來,簡直和小孩子吐口口水沒什麼區別。”

張尋和應龍撫着傷處,狠狠地盯着檮杌。

喘息片刻后,應龍又一次攻了過去,張尋支起身子正欲助拳,但應龍的攻擊已在一瞬間被封死。從妖獸身上突然長出的長毛將龍脊神槍牢牢捆住,而後一甩,應龍連人帶槍被遠遠扔出,身體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樹上,慢慢滑落到地面。

手中的龍脊神槍已被染成了墨黑色。隨着銀光一起逝去的還有這神兵的靈氣,此時的長槍已經和凡間的尋常武器沒有什麼區別。

“嘖嘖嘖。這把槍看上去一定很貴吧,被我的惡氣纏上了,恐怕沒個幾百上千年是消不掉的咯。”檮杌還不忘給應龍的傷口上澆把鹽。

“休要猖狂!看我的!”張尋將符咒組成一個環狀,上面畫著的符文閃出道道雷電的火花,向前一推。“仙靈符法,四魂北斗陣!”

排列成環狀的符咒旋轉着向檮杌飛去。從圓形的東西南北方向各向中間投射出一道閃光,光芒相觸,從裏面飛舞出一把鐮刀來,用力向檮杌劈去。

“原來是北斗神的司命咒法。小子,你的功力連剛才那小子都比不過,就別在這兒白費力氣了!”檮杌說著,手隨意一抬,即將飛舞着砍過來的鐮刀硬生生地彈了回去。鐮刀迴轉着砍入符咒組成的四魂之陣里,激起一片猛烈的火花閃耀,將張尋的身體也彈飛出去。

“怎麼辦啊?他們好像根本打不過這傢伙呢。”沉不住的香獐少女首先輕聲叫嚷起來。

“打不過也要打!”應龍突然吼了起來。他咬牙堅持站起來,抽出九轉玄弓和震天箭,用力拉開弓弦。平日能輕鬆完成的事情,今天卻用了超過幾倍的努力才完成。

另一邊,張尋雖沒有做聲,但是卻也用力站起,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跡,將手伸進符囊里。

檮杌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今天可真是不虛此行,能夠碰上你們兩個這樣好資質的靈魂,真可以大快朵頤一番了。”

此時的上界也瀰漫著硝煙。凌霄殿在突襲佔到了便宜之後,開始步步推進,蠶食着九黎天宮的領地。由於主力全部在外戰鬥,留在天宮領地內的部隊僅僅只能維持零星的抵抗。戰局開始明顯向凌霄殿一方傾斜。

在李靖的部屬勝利之後,為了加快戰局,玉帝又命二郎神楊戩率領二十萬大軍從另一方攻入九黎天宮境內,讓其首尾難顧,應接不暇。

正當兩股天兵合流,準備大舉進攻的時候,一個屹立在四匹駿馬牽引的鐵黑戰車上、手持刃帶豁口的戰斧的黑色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駿馬是昊天神駒!

戰斧是斷天神斧!

天宮尊主居然不帶一兵一卒,單槍匹馬阻擋在凌霄殿數十萬的神兵天將面前。

一時間,身經百戰的李靖和楊戩二人都以為他是看到敗局已定,心神大亂才做出這樣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來。

李靖隨意叫了兩員神將,讓他們各領一萬兵馬擒下對方的首領。

沒想到兩員神將前腳剛走,後腳就傳來消息:一個回合,兩員神將就身首異處。兩萬神兵,在對方巨斧一揮之下,全部灰飛煙滅!

李靖感到一股寒氣直衝腦門。沒想到魔族的首領戰力竟然如此恐怖,看來這族群驍勇善戰的天性,果然是骨子裏與生俱來的東西。眼下的情況,大軍不能在他面前受阻太久,若拖延一日,不但對方的三十萬魔軍將很快回援,而且也會消磨自己的士氣。但若能把這天宮尊主拿下,就算對方的主力部隊回援,也一定會不戰而降。

再也不能小看對手的實力了。李靖升帳商議軍情,決定和二郎神楊戩一起聯手對敵。

這兩人的聯手可謂是前所未有的強大。李靖絲毫不懷疑他們將生擒天宮尊主。

但一等到他們交上手,李靖才知道他想錯了。

他的金龍鞭第一次和對方的斷天神斧正面相擊,就險些被對方輕鬆一斧震飛。緊接着剛才的那股巨力還沒消失,第二斧又橫着向他的頭劈來。二郎神從旁接過這一擊,方才救了他一命,但是沒過幾個回合,也被對方單手揮舞的戰斧逼得狼狽不堪。

兩人退至一處,使了個眼色,使出拿手絕技。李靖祭起玲瓏寶塔,塔在空中旋轉着變大,從空中向天宮尊主罩了過去;而二郎神雙眉一揚,額前的神目猛地張開,從裏面射出一股灼熱的射線。兩人各顯神通,志在畢其功於一役。

天宮尊主見兩人各施絕技,只是淡淡一笑。

他將戰斧一揚,雙手向外一推,斧面擋住二郎神神目中的光線,將它反彈回去,正好打回到神目里,疼得二郎神一陣慘叫,當場倒地;而後他縱身一躍,戰斧高高劈去,將那閃耀着金光的七竅玲瓏寶塔從上到下劈成兩片!

李靖被這乾淨利落的兩下攻擊嚇得魂不附體,忙大喊一聲“退兵五十里!快撤!”身旁的神兵忙攙扶起人事不省的二郎神,頭也不回地向後奔逃。

天宮尊主以一人一斧,輕鬆解決了凌霄殿五十萬神兵天將壓境的危局。

但是即便如此,上界的這場爭鬥,還遠遠沒有結束。

正如夙夜所言,對付檮杌並非易事。

它身上凝練的那些惡氣,使得它的招式並非簡單的五行咒法,其中更夾雜着蠱毒和瘴氣,讓經歷了連番戰鬥疲憊不堪的張尋和應龍二人更加難以抵擋。

而在旁心急如焚的夙夜、香奴,也屬於有心無力,只能站着干著急。

檮杌甩起長尾,又一次攻向張尋。張尋縱身跳起,險險躲過這一擊,但腳下卻被檮杌身上伸出的長毛纏住;應龍心驚,忙合身撲來相救;檮杌呵呵一笑,身體一甩,將張尋扔嚮應龍的方向。健壯的青年躲避不及,兩人撞個滿懷,摔倒在地,滑出去數十米遠。

“好了好了!玩也玩夠了!幹掉你們之後,就該去殺岳飛兩父子了!”檮杌自言自語道。“既然你們是來救人的,就讓你們先死吧,帶着遺憾死,你們才會有怨恨,這樣的靈魂才符合我檮杌的要求。”

說著,它身上竟然浮現出大大小小几百張人臉,呈現各種神態,彷彿一幅畫卷,隨着它不斷抖動的身體皮膚慢慢浮動,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來吧,帶着怨恨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吧,嘗嘗我這招,萬靈怨毒炮!”

霎時間,它全身所有浮現出的面龐都張開了嘴,從幾百張喉嚨里同時發出低沉厚重的悲鳴聲。下一個瞬間,被激蕩起的空氣波動中突然爆發出一聲悶響,幾百張嘴裏同時往外噴發出一股黑色的光柱,同時打向正從地面上爬起來的應龍和張尋二人。

應龍和張尋被這撲面而來的邪氣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眼見逃跑無門,應龍忙一閃身擋在張尋前面,雙手握成拳狀,將身上僅存的靈力匯聚起來,吼道。

“八方不動……應龍召喚!靈獸英招,神光天穹罩!”

在黑光即將擊中他們的一瞬間,淡藍色的光罩及時護住了應龍和張尋二人,但光罩的靈力有限,在黑光的擠壓下漸漸開始變形。張尋忙從旁出手,單掌將靈力注入應龍體內,暫時維持住了這黑光和神光的對峙之勢。

“你們的靈力總有被耗盡的時候,而我從世間極惡之道中汲取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檮杌大喊道,它的每一句話彷彿都在敲打着張尋和應龍,想迫使他們放棄抵抗。

香奴叫喊着衝上前去,捏起拳頭捶着檮杌的四肢。妖獸轉頭一笑,甩動巨尾將少女用力扔了出去,落在一旁的瓦礫堆里。

“別急,等他們兩個完蛋了,就該輪到你們了。”

光罩里,勉力支持着的張尋和應龍二人眼見也已經到達極限。

“賢弟,看來今日我們兄弟二人怕是要共赴黃泉了。”應龍邊咬牙將最後的靈力注入光罩中,邊凄然笑道。

“大哥,我還有一樣東西沒用呢。”張尋扯開過裹在右臂上的厚厚的繃帶,肌肉上密佈着的黑色孔狀圖案彷彿有生命般,隨着他急促的呼吸不停跳動着。

“……難道你想用鬼手嗎?萬萬不可?仙人前輩曾交代過……”

“大哥!”張尋打斷他的話道。“難道我們眼下還有別的選擇嗎?這亦是我的最後一搏,若不能成功,我也無計可施了。”

應龍認真地看着張尋的眼睛,雖然他明白鬼氣反噬之苦和將可能造成的可怕結果,但卻別無他法:“好吧……為兄為你撐住最後一會兒,你來集中靈力!”

正當張尋點頭,將靈力慢慢開始向右手集中的時候,跪在風波亭中的岳飛突然抬起頭來,聲如洪鐘般喊道。

“兩位義士!你們前來營救岳某和犬子,在下感激不盡!岳某父子死不足惜,萬不可讓義士為我等白白犧牲!万俟卨,你我總算是同僚一場,岳飛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放他們走,我引頸赴死,絕不含糊!”

他的聲音雖然沙啞,但卻如天雷隆隆,竟將黑光和神光相交的爆裂之聲壓了下去。

檮杌冷冷笑道:“你早點說,他們還有逃跑的機會;現在再講這些廢話,難道以為我會放走到嘴的肥肉嗎?”

正說著,它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一股強大得可怕的、充滿戰意和殺戮之氣的力量正在神光天穹罩內不斷逡巡。只感覺殺戮的冰涼感覺撲面襲來。從來沒見過這麼亂七八糟的妖氣。

“糟了!公子使用鬼手了!”夙夜目力過人,看出了其中端倪。

兩股黑光隔着神光天穹罩互相抵撞着,從罩內爆射出黑光的是已經化身為修羅的張尋,兩相抵消之下,本已負累不堪的應龍更無法再維持神光天穹罩。

他咬着牙將靈力往上用力一頂,雙手突然撤去,身體往旁邊的空地上用力滾去。

神光天穹罩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兩道黑光迎面相撞,在空氣中爆發出一陣強烈的衝擊波,爆炸捲起的強風將正在往外翻身躲閃的應龍用力捲起,甩出老遠。

這次衝擊震得檮杌全身一陣酸麻。它暗暗吃驚,萬靈怨毒炮是它得意的技能,乃是集合它體內的惡人之氣爆發出的強力技巧,鮮少有人能夠與其正面對抗。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類小子竟可以!

檮杌活了幾千年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它還沒有想清楚怎麼回事,化成修羅的張尋咆哮着發動了進攻,此時的他已經喪失了人類的意識,只是憑着野獸般的本能感到眼前的這個傢伙是個巨大的威脅。他背上的黑煙化作像箭一樣尖銳的物體向檮杌刺去,巨大的妖獸敏捷地躲過這次攻擊,但是緊接着修羅的黑氣又如雨點般密集地攻來,妖獸怒吼一聲,全身浮現的人臉嘴中也射出數十道黑光,將修羅黑氣的攻擊一一抵消掉。

“糟糕,賢弟已經完全被妖氣吞噬了。”應龍在眾人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撫胸喘息道。

夙夜將手縮入袖裏,緊緊握着那一枚綠色的丸藥,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一會兒張尋還是無法從鬼氣反噬的狀態中擺脫,自己就算拼了性命,也得要讓他吃下這枚藥丸。

“趁現在,快救岳元帥!”應龍忍住傷痛,突然快步向風波亭奔去。

但他的舉動沒有逃過檮杌的眼睛。它冷笑一聲,憤怒地吼道:“你們當我不存在嗎?”巨尾一甩,向正在奔跑的應龍狠狠打去!

但攻擊卻在一瞬間停滯了。渾身冒着黑煙的修羅雙手死死抓住了它的尾巴,而後張開嘴狠狠咬下去。檮杌疼得仰天長吼,巨尾向上方高高甩起,把修羅甩向空中。

接着兩人又是眼花繚亂的一陣攻擊對拼。應龍趁機閃身進入風波亭,將鐵鏈斬斷,扶起岳飛道:“元帥,事不宜遲,我們快離開這兒!”

“多謝義士相救。但是岳某暫時不能離開。”岳飛雖然身上傷痕纍纍,但是眼中仍射出矍矍的精光。

應龍急道:“我賢弟正纏住這妖獸。若現在不走,就沒有機會離開了。如果元帥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們有何面目去見張憲將軍?”

“張憲?”岳飛眼中閃過一抹激動的神色。“你們見過他?是他托你們來的?他現在在哪?”

“他?……”應龍黯然地低下頭道。“他身中奸人埋伏,已經仙去了。”

“是嗎,是嗎……”岳飛喃喃道,抬起頭,被傷痕覆蓋的臉上露出一絲凄然神色。“張憲也死了。我的好兄弟們,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元帥……”應龍還想勸阻,但是卻被岳飛擺手阻止了。

“我知義士一番好意,為救岳某何止度過了千難萬險。但……但岳某仍苟活於世,已經對不起英靈散盡的諸位弟兄。若今天還將這位小義士隻身置於險境,自己逃生,又有何臉面敢對天下人說我是個將忠義孝節看得比性命還重的人。”

說著,他微微一笑,將腰板用力地挺起。雖然身上穿着的是污漬斑斑的囚衣,但卻依然可以想像得到他指揮千軍萬馬鎮定自若的威儀:“所以,岳某和犬子就在此處,等着小義士收拾這妖魔。要走,我們一起走!”

“元帥高義,應龍今日領教到了!”應龍不禁感慨道。“我是賢弟的義兄,但在此關頭居然無法顧及他的安危,真是慚愧。”

“義士言重了。但依岳某看,怎麼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果如岳飛所言,修羅和檮杌雖然打得仍難解難分,但是情勢已經開始漸漸有些危險。檮杌本來就是上古妖獸,靈力強大,加之以體內灌注的惡氣作為補充,持久力自然遠勝張尋。而化身為修羅的張尋現在最大的危險不在於戰鬥本身,而是不斷反噬着他身體的鬼氣,使這肉軀漸漸不堪承受,隨着激烈的戰鬥,他的口中不斷地流出鮮血來。

即便此刻他感受不到痛苦,但隨時間增長,遲早會讓肉體消亡。到了那時,便是靈丹妙藥也無力回天。檮杌是何等人物,早就發覺了這一點。它一邊抵擋着修羅發過來的攻擊,一邊冷冷笑道:“我就說奇怪,妖氣和人體怎麼可能融合得如此貼切,看來你小子也不例外嘛?我只要再抵擋一會兒,你自然形消骨毀,根本不用我費一根指頭。”

“糟糕!賢弟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應龍看着激烈的戰局,心中異常緊張,但卻無計可施。

“小義士身上被那黑氣侵蝕得十分厲害,恐怕得要重新恢復他的心神才行!”岳飛對一旁的岳雲道。“雲兒,去取為父的琴來。”

岳飛端坐在地上,接過岳雲遞來的古琴,伸手輕輕拂去覆蓋在上面的灰塵。他將雙手緩緩向前伸出,雙手不斷撫弄着琴弦,悵然的音樂順着琴弦的抖動從指間流淌出來,隨着空氣的波動飄向空中。

“岳某戎馬一生,只為‘精忠報國’四字。今日恐難逃劫難,無以為證,盼這首《滿江紅》能將岳某未盡之志留與世人!”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悲壯蒼涼的音符從岳飛乾裂的嘴唇中飛出。纏鬥中的張尋和檮杌不約而同地愣了愣神。黑煙掩蓋的張尋的臉上,緊閉的眼瞼輕輕地抖動了一下;檮杌則皺起了眉,用力甩動着長頸。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不許唱!快點閉嘴!快點閉嘴!”檮杌憤怒地搖動着龐大的身軀,四爪用力跺着地面。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張尋頭,空悲切!

包裹着張尋的黑煙竟慢慢往身里縮,張尋隨着岳飛嘶啞嗓音唱出的旋律,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琴弦的震動和歌聲愈加密集,綿延不絕,隨着從天空突然飄落的細密雨點傳遞向四周延伸。空中激蕩起了空洞悠遠的回聲。

檮杌被這激昂澎湃的歌聲弄得十分煩躁,它感覺身體裏好像有無數只小蟲子在到處亂爬亂咬似的,雖然不足以致命,但卻渾身不自在。它用力甩動龐大的身軀,彷彿着了瘋魔般從全身爆射出無數道黑光,將周圍的建築打得粉碎!

歌聲漸進,纏繞在張尋身上的黑煙也慢慢褪去。他的眼帘緩緩睜開,吃驚地注視着身上的變化。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這是怎麼回事?”香奴奇怪地問道。“怎麼那個大怪物突然就不行了啊?”

“檮杌雖喜追殺善人,但也懼怕善人。想必是岳元帥身上的正氣令它難受。”夙夜推想道。

“好啊好啊!趁熱打鐵打敗這個大怪物!”香奴禁不住興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起來。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隨着最後一個音符激烈地收住尾音,張尋的身體也在瞬間恢復了原樣,雙膝“啪”地跪在泥水中,渾身止不住劇烈顫抖起來。同時,岳飛手下不斷震顫的琴弦似乎也承受不住激昂心情驅使下的彈奏,“嗆”地一聲從中間斷成兩截。

音樂戛然而止,寂靜的天空中只剩雨幕不斷落下發出的淅瀝之聲。

檮杌甩甩頭,身上的痛苦感頓時消失。它振起龐大的身體,大吼道:“你們這群凡人,竟敢用這種無聊的手段來折騰我。現在琴弦也彈斷了,看你們還有什麼辦法!”

他掃視了一眼眾人:身着囚服的岳飛和岳雲,靈力已經耗盡的應龍,還有兩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嗯,剛才和自己斗個不休的小子身上那股強氣似乎已經消失了。勝局已定!它得意地揚起嘴角,輕蔑地說道。

“看來你們之中也就這小子還有點抵抗的力氣。好吧,我就先殺了他,絕了你們最後一絲念頭!”

它用力的抬起兩隻前爪,發出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兩隻前爪上,身體猛地往下一沉,帶着呼嘯的風聲向身下尚在不斷喘息的張尋狠狠地踩去!

夙夜驚叫一聲,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檮杌的前爪深深地碾入土裏,碎石和泥土從腳趾的縫隙間冒出來,沾滿了它腳上的皮毛。檮杌喘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接下來該輪到岳飛他們了!巨大的妖獸得意地想着。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它發現腳下沒有張尋。就在檮杌疑惑為何失手時,忽然感到身上一陣劇痛。

這痛感並非是幻覺,而是真實地從它的體內傳來。痛感從一個微小的縫隙里鑽了進來,迅速蔓延到它的全身,讓他彷彿置身於烈焰焚身的地獄裏。

檮杌費力地轉頭看去,站在它身側的居然是身着白色囚衣的岳飛。他手中緊握着跟隨他南征北戰的那把湛盧寶劍,閃着紅芒的劍身深深地刺入妖獸柔軟的側腹,正一點點往裏面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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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師傳奇之軒轅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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