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粉紅的回憶
陸茵茵第一次看到龍焯宇,是在哈佛大學的校園裏。
陸茵茵記得很清楚,那天的天氣很冷。
她作為大二的師姐、學生會幹部,參加了迎接大一新生的儀式。
在眾多新生中,膝蓋以下空空蕩蕩、坐着輪椅的龍焯宇可以說是非常顯眼。
一來,他長得非常好看。
二來,他有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態,且隱隱地含着一股怒氣,像是人家欠他錢似的。
晨光微熹,映照在少年清冷蒼白的臉上。
陸茵茵哪怕還沒有和他說話,都感受到了他身上寂寂的冷意。他像是在風雪中站了兩天兩夜的旅人,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他不是一個人,有個中年男人推着輪椅。
這人難道是他的父親?
額.....感覺不太像!
陸茵茵見他穿得單薄,連忙拉開書包拉鏈,拿出自己的粉色水杯,遞給龍焯宇,笑道:“給你!”
龍焯宇那沒有焦距的目光這才落到了她的水杯上。
她抱着書包,在關拉鏈。
陸茵茵並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語氣帶着溫軟:“還沒有到夏天呢,早上要多穿點。杯子裏有開水,你暖暖手。”
他遲鈍地,伸手捧住她的粉色水杯。
熱度從指尖一路往上傳達,冰冷的手指有了知覺。
她杯子上有一個開懷大笑的維尼熊。
他看着它,輕聲問她:“教務處在哪裏?”
陸茵茵笑道:“我帶你們過去。”
少女聲音里漾着歡喜。她氣息清甜,帶着早餐牛奶和盛放的丁香花的香氣。
陸茵茵很健談,一路介紹學校的情況,一點都不冷場。
不過龍焯宇卻幾乎一路都沒什麼回應。
不過陸茵茵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摘掉那個中年男人並不是龍焯宇的父親,而是他家裏的保鏢,名字叫李央。
來到教務處大樓的門口時,龍焯宇臉色陰沉地道了謝,就讓李央推着他一起上了樓。
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不能住在宿舍,需要住在校外,所以他要到教務處辦些手續。
他全程都很冷淡。
不過可能也是因為這樣,陸茵茵記住了這個人!
她嘆了口氣,獨自一個往回走。
卻沒發現龍焯宇回過頭來,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陸茵茵長得好看,這一路走來,許多人都忍不住回頭看她。
她像三月招招搖搖的美麗桃花兒。
龍焯宇看着她的身影,垂下眸子。
他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子無論在哪裏都會很受歡迎過得很開心的。
第二日下課後,她主動去他所在的必修課教室去找他,帶他參觀這個校園。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理,就是想再見到他!
這個校園有個聞名遐邇的湖,傍晚開始紛紛揚揚下小雪。
陸茵茵小時候就喜歡看雪。
她喜歡世界被冰雪覆蓋,然後下一個春天萬物生長,植物努力從土裏探出頭來。
龍焯宇單手舉高,努力為她打傘,道:“女孩子不可以一直站在雪裏。”
然後,他單手解下自己的圍巾替她圍上:“記住沒有?”
陸茵茵點頭。
他說:“人的體溫過高,雪化了你會冷。”
陸茵茵驚嘆地看着結了冰的湖,有好幾個人踩在上面。
她穿着小靴子,輕輕踩上去:“龍焯宇,我拉着你,冰很結實,不會摔!”
她沖她伸出雙手。
龍焯宇站上去,握住她微涼的小手。
她蹲下來,仰頭去看他。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龍焯宇看着她的小臉,說道:“我聽老師說大學很自由,可以在閑暇時喝下午茶,平時去圖書館看書,在游泳館學習游泳。”
陸茵茵仰頭聽着。
“陸茵茵,生命很精彩!”
他突然這樣說,簡直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她有些想笑:“龍焯宇,生命是非常精彩呀。”
他漆黑的瞳中,映出她的模樣,溫柔極了。
陸茵茵,生命很精彩,你不該和一個殘廢過一輩子。
“我們老師說。”她認真地看着他,臉蛋微紅,“等上了大學,就不是早戀,父母和老師都不會幹涉談戀愛的。所以我們.....”
她杏兒眼濕漉漉,看着他清雋的模樣,一鼓作氣道:“我們可以......”
她實在說不下去了,臉頰發燙。
他眼裏湧上一股熱意。
似悲戚和沉重。
大雪鋪天蓋地露在他傘面上。
夜晚的燈光昏暗,卻能看清她明眸的模樣。
他握住傘柄的指節發白,下一刻鬆開了那把傘,捧住她的臉頰,低頭吻了下去。
一月吹來冬天的風,寒冷凄清。
傘落在他們腳邊的冰面,他閉上眼,吮着少女的唇。
龍焯宇這麼一輩子,只主動放肆這一次。
或許時間再久一點點,陪着她看雪的就不再是自己。
他喘息着。
陸茵茵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的肌肉硬邦邦的,她從鼻子裏發出輕哼的嬌音。
他笑了,鬆開她,輕輕撫着她臉頰。
這樣就夠了。
“我背你回去吧。”
陸茵茵愣了愣。
龍焯宇說:“沒關係,上來吧。”
她咬唇:“我很重的,我要自己走。”
他說:“我不會痛。”
陸茵茵低頭:“才不是擔心這個。”
“那就上來,乖。”
他在她面前微微彎腰,陸茵茵猶豫極了,他靜靜等着。
陸茵茵咬牙,雙臂抱住他脖子:“龍焯宇,我很重很重,看着瘦其實特別胖。”所以不要這樣勉強自己。
他第一次明白,原來她什麼都懂。
龍焯宇沒說話,他手臂一用力,將她背了起來。他高大的身軀顫了顫,陸茵茵咬唇忍住了沒說話。
龍焯宇背着她往校門口走。
他平靜地說,她看不見他眸中的溫柔:“往西有橋,橋下有個湖,秋天樹葉黃了,站在橋上看風景很美。”
她趴在少年寬闊的背上,側眸望過去。
他殘肢生疼,脊背卻沒彎。
他像個正常的男人那樣,忍着一路的痛,走得很慢很慢,可他也不過走出短短几米,殘肢就在叫囂受不了。
龍焯宇想陪着她一起走過萬物復蘇的春天,陪她看秋天的落葉,在晚上看明月,他想抱她、背她、吻她。
可他能做的,卻少之又少。
凜冽的冬,他腿微微顫抖,額上沁出冷汗。
陸茵茵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龍焯宇為什麼非要堅持背她啊?她不需要人背,她抱緊他脖子:“不要你背,想牽你手一起走。”
他身體顫了一下,險些摔倒。
隨即龍焯宇穩住了。多了一個人的重量,他找重心很困難。
龍焯宇閉了閉眼,他連背她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陸茵茵有些害怕,難得有些敏感:“龍焯宇,別這樣好嗎?”
他低聲說:“嗯。”
那晚回去,龍焯宇的殘肢紅腫,已經被磨爛。
他看着自己猙獰的傷口久久不語。
陸茵茵骨骼嬌小很輕,是他太過沒用罷了。
殘肢本就不能負重,不過咬牙背了她不到十米,後果卻是敏感的殘肢猙獰腫脹。
這樣難看的軀體啊
龍焯宇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他就是個殘疾人!這輩子都是!
之後的幾天,龍焯宇都躲着陸茵茵,電話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陸茵茵找不到他,有些急了!
放學后,她發了條信息過去,約他在湖邊見面,不見不散!
陸茵茵從教室推門出去,冬天凌冽的風刮在臉上,帶着幾分嚴寒的氣息,驅散昏昏沉沉的睡意。
她在湖邊打電話,等了許久,那邊少年低啞的嗓音終於響起來:“怎麼了?”
“龍焯宇,你在哪裏?聖誕節快到了。我給你送聖誕禮物。你不來的話,我就一直等你!”
龍焯宇皺眉。
他低頭,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扣皮帶扣子。
“謝謝你,你.....”別等我了!
後面這四個字在唇舌轉了好幾圈,想說出口卻無比艱難。他咬牙:“你在哪裏?”
“我在瓦爾登湖邊的那棵大樹下。。”
那頭沉默許久,最後傳來少年的聲音。
他說:“我來接你,你等我。”
就算是囚徒,也讓他在新年有最後的晚餐吧。
龍焯宇有車,他開車過去接她。
他到的時候,陸茵茵果然就坐在瓦爾登湖邊大樹下的石凳上等他。
因為天氣冷,大家都在家裏面。
她穿着雪地靴,凍得不住往手裏哈氣。
龍焯宇在一瞬就後悔讓她等的決定了。
倒是陸茵茵很高興:“你來得好快啊,你家很近嗎?”
“嗯。”
是的,他家離校園很近,離她很近。
她小手凍得發紅,還抱着那個盒子。
龍焯宇拿過來。
陸茵茵好奇龍焯宇到底怎麼想的,她規規矩矩站在他身邊,糯糯道:“龍焯宇。”
他目不斜視:“嗯。”
“我手好冷啊。”
龍焯宇心裏一陣無力。
他不怕冷,冬天也不穿羽絨服或者棉服,一件簡單的黑色外套就能搞定,體溫還比大多數人高。這個年紀的少年,本來也是不怕冷的年紀。
然而女孩子嬌貴得多,少女體質和他不一樣,在風裏等二十分鐘就凍着了。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緊了緊。
陸茵茵說:“我能在你衣兜里暖暖嗎?”
他猛地低眸,看着她水汪汪的杏兒眼。
不嫌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