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江東婚禮（下）
喜宴已開，眾賓客紛紛落座，佳肴擺桌，蘇寒和孫權在禮堂等着孫策，卻遲遲不見孫策到。正當兩個人不得其解的時候，突然一匹馬停住門口，一個侍衛跌跌撞撞的跑進禮堂。
“二公子不好了，主公遇刺危在旦夕，太夫人命公子速速回將軍府。”
“什麼？”孫權大驚，急忙就要奔出禮堂。
“孫權。”蘇寒也聽到這個消息，一手掀開紅蓋頭叫道。
孫權停住腳步，回頭看着蘇寒焦急的眼神，藍色的眼眸中一絲沉痛閃過，伸出手到她面前。
頭上的流蘇鳳冠壓好重，壓的她腦中嗡嗡作響，蘇寒也顧得什麼形象，扯下頭上的鳳冠，拉住孫權的手。
孫權沉吟了一下道“此事不能讓賓客知道，只說新娘子身體不適，我不能出去敬酒。”然後轉身對蘇寒道“我們從後門走。”兩個一身紅衣的新人雙雙奔出禮堂。
沿着復道長廊小跑了幾步，蘇寒猛然間心口一痛，像是被只無形的手狠狠的捏住一般，身子一個踉蹌便往前栽去，孫權身形極快，閃到面前一把將她抱住：“子清！”
蘇寒一手捂着胸口，艱難的道“我沒事。快去內室。”
眼看到了內室，像是預感到什麼，還是一切終要發生，蘇寒依着門邊不敢進屋，只得讓孫權先進去。
但是她看的清清楚楚床榻上躺着的孫策，身上被紗布纏着，還在滲着血跡，血腥味帶着殘忍決絕在屋中飄散。
吳國太和一個美麗的少婦在他床邊低低的哭泣。
孫權看着床榻上的孫策，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跪倒在床前，聲音變得沉重不自然“哥，你怎麼了？”
許是聽到孫權的聲音，孫策緩緩睜開了眼睛，看了看孫權又看了看門口一身喜服的蘇寒，張開蒼白的唇道“權弟來了。”
“哥，是我。”孫權低低的說道。
“你大婚我本想送你們一份大禮，卻沒想到……咳咳。”
“哥，沒關係，等你好了我和子清再辦一次婚禮，一定要你親自主持。”孫權趕忙道。
“我，怕，怕是沒這個機會了。”一口鮮血噴出去，滿屋的人皆驚，趕忙叫大夫，孫策抹掉嘴上的血，一揮手。
旁邊的侍衛拿過來一個古銅的盒子，孫策艱難的撐起身子，極是認真的看着孫權道
“孫權你聽着，拿下這虎符你就是江東之主。”
孫權一驚，孫策竟然要把虎符交給他急急搖手“哥，不可，萬萬不可。”
孫策大怒道“有什麼不行，孫權，你難道想看着江東的基業就這麼毀於一旦嗎？你想讓我成為孫家的罪人嗎？”
“哥。”孫權無言以對。
“接下虎符，執掌江東。”孫策的聲音聲嘶力竭彷彿要耗盡自己所有的力氣，一句話說來猛烈的咳嗽。
“哥，我從未執掌過政務，我太年輕了毫無政績，那些大臣根本就不會服我。”孫權低下頭，沉痛的卻又無奈的道。
“我江東自古英雄出少年，武不如智，智不如勢，孫權自小你聰明過人，要是父親還活着這江東也會傳給你的。”
“哥。”
“你難道想讓我死都不得安寧嗎？”孫策厲聲道。
孫權知道自己不能再婉拒了，只得匍匐跪地道“孫權受命。”
孫策突然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來，轉眼間昏死過去。
大夫一陣忙碌，眾人被請出屋子。
堂外，蘇寒看着剛才屋裏那個美麗的少婦在一旁偷偷拭淚，心裏已經猜到她是誰。
上前幾步道“夫人切莫過於傷悲，大夫正在診治，孫將軍必然逢凶化吉的。”其實這幾句話連她自己都不信，可是正如所有的人一樣，這時候只能說得好聽一點，少些難過，否則後面還有更大的絕望。
那少婦抬起頭來看到蘇寒眼中露出一種詫異“蘇姑娘。”
蘇寒微微點點頭。
少婦輕拭眼淚看着蘇寒，蘇寒未綰好的髮絲吹起，紛紛揚揚地糾結在一起，在那鸞鳳和鳴的大紅喜袍上甚是炫目“我從沒想到你竟真的存在。”
蘇寒一愣，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蘇姑娘……多少年有個疑問我始終放在心頭卻不敢明言……”她的目光漸漸渙離迷茫，聲音也越來越沉，“你與我……誰才是他心中第一人？”
“這……”蘇寒才驚醒大喬知道，原來她早就知道她與孫策是舊識，只是他們的關係又不是簡單的可以說清楚，解釋明白，只得垂下了眼眸，無言應對。
“直到親眼見到蘇姑娘你，我才明白這場爭奪我根本連參戰的資格都沒有，他看你的時候，會把你滿滿的裝進眼裏，那是我永遠得不到的。”
蘇寒一怔僵硬着搖了搖頭，“我和孫將軍卻是舊時相識，但絕無私情，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夫人與孫將軍是結髮夫妻，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你在孫將軍心中的位置。”
大喬輕嘆了一聲“是，我才是他的妻，只憑這一點夠了，大喬這輩子便毫無遺憾。”
蘇寒不想再看她難過，轉過身想要走開。
“蘇姑娘去看看他，他不敢見你，請你……”她的話音方罷，蘇寒的步伐一頓，心頭湧現出一陣酸澀，眼眶中的水汽開始瀰漫。
蘇寒走進內堂，吳國太傷心過度被大喬扶回房間，摒棄了兩旁的侍衛，她是孫權的妻，孫權是新主公，她便是他們的主母，誰又敢攔她。
孫策躺着床上，臉頰瘦削，蒼白，連那倔強的雙唇都沒了生氣。
“孫將軍，伯符將軍。”蘇寒輕聲喚。
孫策睜開眼睛，艱難的笑了笑，想說話卻全沒了力氣。
蘇寒點點頭。
孫策像是想起什麼，伸出手在枕頭後面想要摸什麼，身體不能動彈，怎麼也找不到。
蘇寒上前替他掀開枕頭，孫策手中抓住一樣東西，慢慢在她面前伸開，蘇寒猛的睜大眼睛，孫策手掌中有一條一個晶瑩剔透的項鏈，那麼熟悉卻又陌生的項鏈，似乎把蘇寒一下子拉到過去，這是媽媽留給她的遺物，她以為弄丟了，傷心了好久，沒想到卻在孫策這裏。
孫策張開口，聲音帶着一種艱難的壓抑“那日船翻了我醒來的時候，它就在我身旁，現在還給你。”
蘇寒雙手捧着接過項鏈，眼眶酸澀難忍，卻硬將淚水逼了回去“多謝將軍。”
“子清你一定要幸福。”孫策低聲道。
蘇寒垂下了眼眸，只是無言應對，如果說她一直是在拒絕他，那麼每一次刻意的迴避都在他都可以朗若清風輕輕的抹去，自己的話語偏顯得如此蒼白
在枯井，在軍營那時的子清來到這個莫名棋妙的世界，正迷糊不清的時候，他為她殺于吉，為她解除夢魘，她不敢忘，也不能忘。
再遇孫策，她不停打碎他對她的期望，殘忍的只是為了讓他看見自己的絕情。
蘇寒吶吶道，“我一直想讓你知道，沒有你，子清可以幸福，我只是要你明白，沒有了我，你也要幸福，可是我錯了嗎？”
“沒有，你沒有……”孫策還沒說完便大口大口吐血。
吳國太，孫權和大喬也都趕過來。
大夫一個個的都搖着頭。
內堂了哭聲一片，孫策卻笑了，彷彿突然有了精神對蘇寒道“弟妹才學淵博，不如念首詩送我一程，也讓我黃泉路上不寂寞。”
淚水已經模糊了蘇寒的視線，她知道孫策迴光返照了，蘇寒強壓着哽咽一字一句的念着像是念悼詞，送他一程“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好，好個古今多少事，都付，都付笑，笑”孫策那英武的身軀再也沒有氣息。
晨光下的屋中清寧幽冷，縷縷風來處處涼意
往世縹緲幾人高台祭青天
薔薇開似血燃末代烽火前
鐵甲安在昔日風流誰人殮
白骨沒黃昏掩空留史冊說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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