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遺忘
發出去沒一會兒,朋友和同事們的祝福就填滿了整個手機屏幕,樊莎莎看着那一條條祝福,漸漸意識到,她是真的進入到人生中的另一種狀態了。
她真的結婚了……
閨蜜張彩雲打電話過來把她給責備了一頓,問她這個消息為什麼不第一時間通知她……樊莎莎只想說,她也是一直到現在,才真的有自己結婚的真實感。今早趕去和鞠澤領證的時候,她意識中就好像要完成一個像工作一樣的任務,而不是去結婚……
閨蜜又說:“真羨慕你啊,第一次戀愛就能結婚,不過想想也是,你啊,最擅長的就是死磕到底。不管是跟人還是跟學業。”
樊莎莎深深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回想起這份戀情最初,並不算順利,鞠澤一開始居然還以沒錢結婚為理由拒絕她……想到這裏,樊莎莎拿着電話過去踹了鞠澤一腳,然後才繼續去和閨蜜聊天。鞠澤懵懵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樊莎莎和張彩雲通完電話后,她看見沈一鳴也在她的朋友圈底下留了一句話:“恭喜,祝你們百年好合”。
樊莎莎想起曾經他們倆被誤解的事,微笑着回應了一句:“謝謝,也祝你好運。”
……
春節假期結束后的第一天,鞠澤是和樊莎莎一起去醫院的,鞠澤買了幾大箱喜糖給醫院的同事。
這天一上午,苗芳都在外面忙,快到中午飯點,苗芳才有空回科室一趟。
她接到樊莎莎的喜糖,高興地對她說:“你也快生個小孩,給我家靖靖作伴,過幾年兩個人一起上學,到時候靖靖就是你家孩子的學姐,能保護他/她。”
樊莎莎紅着臉搖頭:“我這才多久啊,你現在說這個太早了。”
“早晚都不怕,你們再等幾年跟我家的二胎一起上學也行。”苗芳壞笑着看她紅彤彤的臉,說:“哎,我將來一定不要叫我家靖靖當你這樣的學霸,都結過婚了,臉皮還這麼薄。”
樊莎莎想說她臉皮薄是天生的呀,跟學霸其實沒多大關係……她拉着苗芳說:“行啦,我們先去吃午飯吧。”
“行。”
苗芳把喜糖放進抽屜里,跟樊莎莎一起往食堂去。
在食堂入口,他們倆看見沈一鳴和李婉儀也過來了,李婉儀立馬跑過來恭喜樊莎莎:“莎莎,上午吃到你的喜糖了,祝你們白頭偕老!”
沈一鳴也不緊不慢地跟過來,他聽見李婉儀那麼說,也跟着說了句:“祝福你們。”
“謝謝。”
她和沈一鳴之前的那些傳言,這個時候也都不攻自破了,她很開心在看見沈一鳴時,雙方都是平靜的。
李婉儀祝福完了,又憂傷地嘆了口氣,說:“咱們三個一起入院得到,快四年了,莎莎你都結婚了,而我卻從母胎單身至今,沈一鳴好像也還單着……”
說著,她看向沈一鳴,“要不咱倆湊和着過吧?”
沈一鳴嚇得連忙擺手:“我們倆都還年輕,你不要想不開,你想不開也別拖上我,我可不着急。”
李婉儀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嫌棄我啊?”
沈一鳴趕緊搖頭:“不敢不敢……我還是先去吃飯了,你們聊吧。”
說完,沈一鳴就先離開了。
於是李婉儀和苗芳樊莎莎搭夥吃飯,期間苗芳玩笑着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沈一鳴啊?”
李婉儀似乎被嚇到了,捂着胸口說:“我和他是純潔的革命友誼,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就因為不可能所以我剛才才敢和他開玩笑啊!”
苗芳點點頭:“那你有其他看上的人嗎?”
“醫院裏沒有,再說我們醫院大部分男生都已經結婚了……之前春招的時候來了個小學弟,我看長得挺好的打算去交流一下,結果你們猜怎麼著?人家還在大學的時候就領證了!唉……”李婉儀深深嘆了口氣,“我現在真的挺着急的,畢竟爸媽早就開始催我了……苗姐,你要是認識優秀的男生,不是醫院的也行,記得介紹給我啊。”
苗芳義氣地說:“包在我身上。”
三個人打完了飯,剛坐下吃了一會兒,隔壁坐着的陳醫生突然站了起來,似乎遇到了什麼急事,他飯都沒吃完就往食堂外面走,快走到門口時,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跑了回來,對苗芳和樊莎莎說:“苗醫生,樊醫生,趙安邦患者和你們很熟悉吧?剛才護士給我打電話說他鬧着要出院,你們倆要是有空跟我一起去看看怎麼回事?”
苗芳和樊莎莎對視一眼,然後看向李婉儀:“婉儀,我們過去看一下,你自己先吃吧。”
李婉儀立即點頭,苗芳和樊莎莎一起放下筷子,跟那個醫生去住院樓。
他們到病房的時候,趙安邦坐在床上,一個勁地說:“我要出院,我一定要出院……我不住在這裏了,我現在就要出院……”
樊莎莎和苗芳跟着那個醫生走進去,苗芳把護士拉到一邊,問她:“趙爺爺為什麼突然要走?”
護士搖搖頭:“我們也不知道,他也實在是年紀大了,下半年病情惡化的非常快,一開始還認識我們,過了個年,他基本上誰也不認識了……你們過完年後也是第一次見他吧?你們倆去問問看他還記不記得你們。”
苗芳點點頭,和樊莎莎一起走到趙安邦病床前,問他:“趙爺爺,你還認識我們倆嗎?”
趙安邦目光中閃着緊張和害怕,盯着她們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說:“認識你們,小苗和小樊,你們經常去我家幫我治腿。”
“對,那趙爺爺你還認識他們嗎?”苗芳側開身體,指着身邊的陳醫生和護士。
趙安邦遲疑好久,還是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他們也是從趙忠勇入院開始就一直照顧他了,可此時他居然不記得他們了……
陳醫生對樊莎莎和苗芳說:“這種情況,我們一般會建議患者和家人在一起,因為基本沒辦法再用藥物控制了,只能靠家人的耐心陪伴,而且可能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生活不能自理,到時候也絕對離不開人的……但是趙爺爺的情況我們也知道,他沒有家人,所以我們建議他繼續留在醫院。可是他現在非要回家。”
樊莎莎聽后,好奇地問趙安邦:“趙爺爺,你為什麼要回家?是在醫院住的不習慣嗎?哪裏不習慣?你告訴我們,我們改一改。”
趙安邦就是一直搖頭,着急地說:“我就要回家,我現在就要回家……”
他說完,直接站起來就要往外走。護士和醫生卻合力把他扶坐下,試圖勸他:“趙爺爺,你就留在醫院吧,你回去,一個人怎麼生活?”
“我一個人怎麼不能生活!我都這麼大歲數了,就是等死了!我不想當你們的負擔!”一貫好脾氣的趙安邦居然沖他們吼起來,不過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脾氣暴躁也是老年痴獃的一個癥狀,他們不會怪趙安邦的。
樊莎莎着急說:“趙爺爺,我們從來沒有把你當負擔,照顧你是我們自願承擔的責任……”
“我現在就是個負擔啊……”
趙爺爺突然哭了出來,與此同時,病房裏突然傳出一陣滴水的聲音和一股異樣的味道,他們低頭一看,趙安邦失禁了……
為了照顧他的情緒,護士打掃后,就先和陳醫生出去了,苗芳和樊莎莎試圖和他溝通,趙安邦也很排斥。
樊莎莎想起趙爺爺似乎很喜歡鞠澤,就給鞠澤打電話說了這件事,鞠澤聞訊立馬趕過來。
他一個人在病房裏陪着趙安邦,全說了他好一會兒才使趙安邦打開心扉,說出自己非要回家的理由——
他昨天一大早也發現自己失禁了,而且失禁的時候,他一點點感覺都沒有。從昨天到現在,他為了不給別人帶來麻煩,就算根本沒有感覺,也要十分鐘就去一趟衛生間,以免再次失禁,剛才是醫生和護士拉着他要和他說話,所以他又一次沒憋住。
他要回家,也是怕自己給別人帶來麻煩,更怕這些以前對他這麼好的人,到頭來因為他這些病症而厭惡他,這樣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流着淚說:“你們這些人跟我無親無故的,照顧我這麼多年,我這個時候唯一能報答你們的,就是一個人躲起來死掉。”
鞠澤連忙安慰他:“趙爺爺,你不要想太多,你的情況醫生肯定有辦法的,你就繼續留在醫院,順其自然就好。”
趙安邦搖頭,在這個問題上十分執拗:“你們醫生的時間都寶貴,實在不值當照顧我的,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而且我現在連照顧我大半年的陳醫生都不記得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你們也忘了,我太沒用了,不值當活着……”
“你千萬別這麼說……”鞠澤心裏暗暗嘆了口氣,想着到底怎麼勸他比較好,他一抬頭,突然看見了擺在床頭上的一沓畫,那些都是念念畫的。
他把畫拿起來,指着第一張圖畫,對趙安邦說:“趙爺爺你看,這是陳醫生。”
他又翻開第二張畫像,第二張念念把自己也畫了進去,鞠澤指着畫像右下角拿着花的胖乎乎的小姑娘說:“趙爺爺,這是念念,念念最喜歡吃你做的槐花燒魚了,以前我們每次去你家的時候,你都會做槐花燒魚給念念吃。你看,她在這裏還花了槐花燒魚。”
“你看,這是莎莎,對了趙爺爺,我和莎莎領證結婚了,但是婚禮還沒辦,等我們辦婚禮的時候,還要請你去喝喜酒呢,你一定要好好的,千萬不要有那些不好的念頭。”
趙安邦的注意力被暫時移開,他驚訝的說:“你和小樊醫生結婚了啊?”
鞠澤點頭:“是啊。”
趙安邦也不住地點頭:“真好,你們倆,真好,我老早就覺得你們倆會在一起,你們倆以後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啊。”
“嗯,我一定會的。”
鞠澤繼續給他翻那些畫,一一介紹上面的人,對他說:“趙爺爺,你每天都看一看這些畫像,你就不會忘記大家了。就算忘記了也沒事,念念每天的都會過來給你畫新的,我也每天都會過來跟你講解一遍。”
“哎……哎……”趙安邦面對鞠澤,無法再開口提離開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