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醫者心
萬民安欣慰地看着她:“不錯,年輕人敢於突破是很好的。”說完,又看了看走在最後面的沈一鳴和李婉儀:“你們三個都留下來試試吧,勸勸牛爺爺。”
沈一鳴和李婉儀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萬民安又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然後便和其他隊員去下一個地點看患者了。
他們剛走,李婉儀便撇撇嘴說:“自己要討好科長,拉着我們幹什麼?那個牛老人脾氣又硬,簡直自討苦吃。”
樊莎莎一愣,她這個剛從學校步入社會的小白,是得罪同事了?
沈一鳴勸她:“先別吵了,我們去試試看吧。”
“試試,剛才萬科長被罵的還不夠嗎?我為什麼還要去試?”李婉儀一想到這一周的日子,就禁不住紅了眼眶,“工作了一周,各個科室輪轉打雜,乾的都什麼活?那些基本的事情跟我主職學科有關係嗎?我學了五年醫就是來打雜的?別的醫院,打雜就算了,起碼該休息還是會給休息的,但這裏呢?休息日還給我拉到這種破地方服務患者!也不看看人家患者願意讓你服務嗎!我今晚還要回去值夜班呢!”
沈一鳴也跟着嘆了口氣:“沒辦法,規培就是這樣,到哪裏都這樣。”
樊莎莎也不知道怎麼勸,李婉儀說的她都理解,醫學生的五年學習氛圍,和高中時代一樣緊迫,畢業之後,比學生時代壓力更大,工作更累。
但既然選擇了這一行,那就註定和安逸的生活分道揚鑣,因為醫生,是和人命打交道的,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心血和精力。
她看向沈一鳴:“你在這裏勸勸她吧,我自己去就行。”
沈一鳴擔心地問:“你行嗎?那個患者……我感覺他精神也不太好,我怕他傷害你。”
“沒事,他腿腳不好,就算有問題,我跑的也比他跑得快。”樊莎莎沖他們笑了笑,轉身往牛忠勇家裏走去。
李婉儀看着樊莎莎離開,吸了吸鼻子,說:“我不想幹了,我想改行,我室友改行去做教育培訓,才剛剛畢業,薪水就有五六千,等以後轉正了說不定可以月入過萬!我們這裏,到手估計不過兩千。”
沈一鳴想了想,無奈說:“是啊,別的行業確實比當醫生的賺錢快,但是醫生是可以做一輩子的工作,越老越吃香,他們就不一定穩定了啊。而且我們年輕,吃點苦,熬過了這段時間,等以後年資高了,也當了大主任,那時候生活說不定可以比你同學的都好。”
李婉儀低頭看着腳尖,道理她都懂,但從小到大都比別人強,學習成績都比別人好,結果一入社會,卻這個遭遇,五個室友各個過得比她好,她們雙休日去逛街,朋友圈都是美食和有意思的東西,結果她沒有正常雙休日就算了,還要跑來這種破地方義務服務!
沈一鳴見她不說話,又勸她:“要不然你回去跟萬科長申請不來了吧,他不是說了嗎,這個是自願的。”
“嗯,回醫院我就跟他說。”
樊莎莎幾步回到目的地,卻發現牛忠勇在抹眼淚,他一見樊莎莎來了,立馬別過臉不看她。
樊莎莎用盤水村的口音對他說:“牛爺爺,我們不是騙子,我們是縣裏醫院的,帶你去大城市做手術植皮,不會要你錢的。”
牛忠勇聽得出她是老家這邊的人,對她態度沒有剛才那麼抗拒了,不過還是撇了撇嘴:“不信你扯!”
樊莎莎知道他們做的事,村政府和醫院肯定已經說了無數次了,她也沒再多解釋。她往屋子裏望了望,問他:“牛爺爺,你住在這裏還行嗎?平時吃的穿的有沒有缺?”
牛忠勇依然黑着臉:“你別管!”
樊莎莎笑了笑,徑直走進屋子裏,也不管牛忠勇在外面喊:“你滾出去!滾出去!”
牛忠勇住的屋子不大,就一間房,一頭支着個土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鍋,一邊擺在一張床,床上墊着報紙和硬紙板,還有一些其他的傢具,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了。
這個村裡早幾年,家家戶戶都打的水泥地,但牛忠勇家裏還是很久之前的泥地,南方氣候濕潤,現在又是夏天,經常下雨,一下雨屋子裏也泥濘不堪,還有一股怪味。
樊莎莎剛進來就聞見了,除了那種潮濕陰暗的味道,還有牛爺爺身上傷口的味道。
她打開唯一一扇窗戶,窗戶和門對開着,有風灌進來,味道散了不少。
樊莎莎看見床上還放着一些衣物,也是一股怪味,樊莎莎轉身離開了房間。
牛忠勇撇了撇嘴,隱藏住眼裏的一抹失落,他就知道,他這個樣子,誰都嫌棄他。
可沒想到,沒到十分鐘,樊莎莎又回來了,牛忠勇驚訝地看着她,她手裏還拎着個木桶,木桶里是半桶水。
樊莎莎把水桶放到門口,這個桶是她之前問別的村民借的,又進了牛忠勇家裏,把床上的一些衣服抱起來塞進房中唯一一個塑料盆里,再把這一盆衣服拿到外面,樊莎莎直接開始給他洗衣服。
牛忠勇詫異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對樊莎莎大喝:“你幹什麼!你不許動我的東西!”
樊莎莎抬頭沖他一笑:“牛爺爺,你就當幫我個忙唄,我是剛畢業的學生,我們單位里規定要照顧你們,你不願意配合我們治療,就讓我幫你做做家務。要是我沒完成任務的話,我會被單位開除的。”
牛忠勇一直板著臉,但這麼一個小姑娘求他幫忙,他有點開不了口拒絕。
樊莎莎手腳麻利地洗完衣服,又去給他掃了掃地。
一個小時后,沈一鳴也過來了,樊莎莎驚訝的看向他:“你不是在照顧李婉儀嗎?”
“她有點兒不舒服,我送她到村口坐車,她先回去了。”
沈一鳴看樊莎莎再給老人做家務,也進房間看看有沒有什麼自己能做的,他很快發現角落裏的電飯鍋落了一層灰,沈一鳴把電飯鍋拿起來擦了擦,把插頭插進插線板,結果發現電飯鍋有些接觸不良,插線板也冒着火花。
沈一鳴抬頭看向樊莎莎:“莎莎,發卡借我用一下,我修一修電飯鍋。”
樊莎莎點點頭,把頭髮上唯一一根細長的黑色發切拿了下來,遞給沈一鳴:“你還會修電器?”
沈一鳴點點頭:“一個人出來上了那麼多年的學,修電器不是必備技能嗎?電飯鍋我看修一修還能用,但這插線板太老了,不安全,回頭跟萬科長說一下,給牛爺爺買個新的過來。”
樊莎莎點點頭。一個插線板也就一百塊錢左右,其實她有些不好意思把這種小事告訴萬科長,但她也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畢業生,一百塊錢,是一周的生活費了。
沈一鳴用發卡把電飯鍋的蓋子擰了下來,再把電飯鍋拆開,牛忠勇終於看不下去了,拄着拐杖站起來,站在門口罵他們:“你們兩個死小孩做什麼?”
沈一鳴昂頭沖他笑了笑,然後就當沒聽見,繼續做自己的。
沈一鳴修好了,站起來對樊莎莎說:“我們下一次再來幫牛爺爺做家務吧,現在先去跟萬科長他們會合。”
樊莎莎也點點頭,回頭對牛忠勇說:“牛爺爺,你多開窗換換氣,不要老是悶着,不利於你傷口癒合。”
牛忠勇看着煥然一新的房間,心裏微動,但依然撇過臉,不理他們。
樊莎莎和沈一鳴都沒計較,牛忠勇後來已經很平靜了,一直沒罵他們,這對他們而言是個很好的突破。
他們倆一起往村口唯一的大巴站去,再快要到來時經過的那段非常窄的山路時,天色毫無徵兆地突然暗了下來,隨即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
沈一鳴抬頭看看天:“快要下雨了,我們得趕緊走,萬科長臨走前跟我們說,這個村去縣裏的大巴車一個小時一趟,現在過去正好能趕上,不然就要等一個小時之後了。”
“好。”樊莎莎點點頭,踏上那條山路。
突然,一陣狂風襲來,樊莎莎趕緊抓住山體上的石塊,沈一鳴也在後面緊張地說:“風好大,你慢點,小心!”
樊莎莎迎着風,放慢了腳步。此時,一塊不小的石塊從頭頂上方落下來,沈一鳴先注意到了上面的那塊陰影,來不及多想,猛地上前推開了樊莎莎,避開了石塊。
可樊莎莎和沈一鳴都沒站穩,兩個人一起跌落下去!
好在這個地方並不高,可地下一地的碎石,現在是夏天,兩個人穿的都不多,磕到地上,也是一陣錐心的疼痛。
沈一鳴咬咬牙站起來,此時天上又是一聲驚雷。
“你還好嗎?還能動嗎?”沈一鳴趕緊去拉樊莎莎。
樊莎莎扶着他站起來,只是腿擦破了點皮,她搖搖頭:“我們趕緊走吧。”
沈一鳴猶豫了一下,四處看了看,突然看見不遠處的山體上有一個往外凸的部分,底下剛好能蹲兩個人,他盯着那個石塊說:“這雨看起來會很急很大,我們先別走了,去那邊躲躲雨。”
樊莎莎有些猶豫:“可是,錯過了這班車,我們不知道能不能趕去和萬科長他們會合了……”
沈一鳴掏出手機看了看:“現在也沒信號通知他一聲……不過我相信萬科長肯定也是要以我們的安全為重的,快走,雷哄哄的,也不安全。”
樊莎莎只好與他一起走到那塊石塊下躲雨,他們倆前腳剛到石塊便,後腳暴雨就下了起來。
沈一鳴看樊莎莎半邊身體都濕透了,趕緊往外側靠了過去,把她往裏面拉了拉。
樊莎莎心裏一陣感動,抬頭偷偷看了一下沈一鳴。
從校園步入社會之前,經常聽網上的人說社會上的人都多麼的自私,多麼的現實,可現在,她覺得不管是在什麼地方,都是溫暖的人多。
夏日的暴雨,一般來得快走得也快,幾分鐘就可以見太陽,可今天這雨嘩啦啦下了十多分鐘也沒停。
突然,一個拄着拐杖的身影,舉着一把黑色的大傘,一瘸一拐地朝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