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回來
真武國有些蕭條。
男人都已徵召打仗，剩下些老幼婦孺，又傳聞真武在蠻荒吃了敗仗，舉國上下人心惶惶。
八月，涼城提前進入了寒冬。
如狄雲楓初入此城一樣，嚴寒下的涼城除了凄涼便是只剩下落寞了。
剛入夜，肅清的大街上，北風呼呼地刮，七分寒氣，三分陰氣，吹得人毛骨悚然。
王若蘭裹緊厚實的大衣，可還是冷得牙齒打顫：“老……老哥，你為何要帶我們來這種地方遭罪，去……去南方暖和一點嘛。”
狄雲楓淡然道：“若蘭，你要試着去適應這裏，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你都會待在這裏，甚至有可能以後我們的家就安在這裏。”
“什麼？！那不冷死個人唷，我不幹，我要去煙雨江南……來這裏的風，就算塗抹再好的胭脂也會被寒風吹乾。”王若蘭堅定地搖頭道。
狄雲楓隱隱有些生氣：“現在你可能沒弄明白，是家在選擇你，而不是你在選擇家。”
小狸是妖族，並不算怕冷，她裹着大衣，懷中緊抱着哈哈，勸王若蘭道：“我倒覺得這裏有清凈又美好，若是能下一場雪，那得多漂亮？”
“雪？”王若蘭雙眸一驚，纏着狄雲楓的手，迫切問道：“哥哥，這裏冬天會下雪么？”
狄雲楓仰頭瞧了一眼涼城上空烏雲密佈的天，淡淡道：“不用等冬天，或許就這兩天，這一天，這一刻——”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片冰晶透亮且美麗的雪花兒便落在他眉間。
“雪！是雪！竟然真的有雪！喔喔喔……下雪咯！”
兩個外來姑娘的興奮呼喊，三條街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狄雲楓忍不住笑了笑，招呼兩個姑娘道：“涼城八月的雪的確好看，可若是到了九月之後，你就會發現這雪要比你想像中殘忍很多很多。”
“哼，我們又不是傻子，天天跑出來淋雪么？咿，對了哥哥，你說我們的家就在這兒，它在哪兒呀？”王若蘭睜着興奮的明眸，期盼地望着狄雲楓。
“就在那裏。”
狄雲楓遙指一棟燈火幽暗的高樓。雖然清凈寂閑，但仍舊鶴立雞群。
戰爭一日不消停，大部分客棧就沒油水可撈，這年頭，稅收高，誰還有閑錢來高檔客棧消遣？
“飛雪客棧，好漂亮的名字。”王若蘭興奮道。
“漂亮么？你進去之後才會發現，它的漂亮之處不僅僅只是名字。”
狄雲楓推門而入。
櫃枱前一盞油燈，一個姑娘趴在櫃枱上呼呼大睡，狄雲楓抽了抽鼻子，聞香識女人。
李淑喜用‘紫衣草’香料，清新典雅，與眾不同。其實每個姑娘都與眾不同，哪怕香料不是自己最歡喜的也絕不會重樣。
客棧外天氣寒冷，客棧裏頭也好不到哪兒去。許是為了省錢，客棧中的火爐都未曾燒起來。
狄雲楓取出一件袍子，輕輕替李淑披上。李淑是個既有才氣又有英氣的女人，可已納來做個小妾。
他笑了笑，其實心裏是感激的。感激這些姑娘的不離不棄，曾幾何時，他幻想過再次回到飛雪客棧的場景——姑娘洗去風塵，各個都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有了好歸宿。
“哥哥，這個女人是誰呀？你還親自為她批袍子，難道……她也是我嫂子……其中之一？”若蘭不忍吵醒熟睡的李淑，輕聲慢言道。
狄雲楓搖了搖頭：“嫂不嫂子我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你以後要跟着她學讀書寫字，琴棋書畫都得跟着好好學。”
“那……那這樣的嫂子不要也罷。”
“咳，咳咳，咳咳咳！”李淑開始小咳，后越來越急，咳得整間客棧都有迴響。她自然是被咳嗽嗆醒了。
“嗯？還有人投店么？本店不提供打尖，只有住宿房間，一律半價優惠，多開多惠……”李淑邊捂着胸口，邊揉着惺忪的眼睛，邊熟讀着迎客的那套說辭。
“啪！”
王若蘭一巴掌拍在櫃枱上，拿開時竟是三塊閃閃發亮的靈石：“嫂子，我要開一百間上好的客房。”
李淑大驚，一是這突如其來的聲響，二是閃閃發亮的靈石，三是若蘭口中的那一聲“嫂子”，最後才是瞧清楚了的狄雲楓。
“白……白老闆！”她驚呼，血氣上涌了來，又猛烈地咳嗽起來。
狄雲楓抓過李淑的手腕，剛摸上脈搏便皺起眉頭：“乾咳得那麼厲害，為何不去看大夫？”說罷，便是兩道暖洋洋的真氣渡入李淑體內。
李淑發悶的胸口逐漸有了好轉。
“若蘭，這裏是真武，和人間一樣，只收真金白銀的，況且我是這裏的老闆，食宿都不要錢。”
狄雲楓收起靈石。
“我的靈石！”王若蘭急忙從狄雲楓手頭奪過靈石，小氣的樣子。
“白老闆，白老闆，你真的是白老闆！”李淑走出櫃枱時，一雙秋水美眸淚汪汪，她又沖樓上呼喊道：“白老闆回來了，白老闆回來了！”
“吧嗒吧嗒！”
“白老闆回來了？哪兒呀，哪兒呀！”
百八十個姑娘從樓上下來，從後院跑來。
“哇，老哥，這些……都是嫂子么？”王若蘭驚得下巴都差點要掉下來了。
花團錦簇狄雲楓，美人細腰摟不完。
“白老闆，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我們可想死你了，盼星星盼月亮地想呢！”
狄雲楓生怕這百八十個水做的女人都哭出來，趕忙笑聲道：“既然老闆回來了，還不好酒好菜伺候着？”
“好酒倒是有，幾十年陳列，賣不出去。”
“也沒有好菜。”
“我們不就是好菜么？白老闆今晚想吃那一道？”
狄雲楓揮揮衣袖，情況得慢慢了解，點燃了客棧內的燈火，又取出火炭將爐子燒暖。才道：“今晚就關門謝客，你們都坐下，與我好好訴訴苦。”
姑娘們都圍着火爐坐下，由能說會道的李淑做代表，一一訴起苦來：
“白老闆，這十年來，我們過得好苦呀。”
狄雲楓抿了抿嘴，后揮揮衣袖——“噼里啪啦”紙包糖果如冰雹一般憑空落下：“若是苦了，那就先吃幾顆糖。”
“糖！”
“我要我要！”
“嗷嗷嗷！”
姑娘們童心未泯，一時間爭搶瘋了來。
“老哥，你哪兒來那麼多糖？”王若蘭兜里塞滿，手中攥滿，嘴巴里還塞了好幾顆。
狄雲楓拾起一顆糖，剝開糖衣丟進嘴巴里，甜甜道：“你未來的嫂子那麼多，怎能不多準備點喜糖？”
其實他是為芊兒出嫁時準備的，當下拿出來救救急。
姑娘們吃了糖，低落的心情也好上了幾分，爐子的炭火也起了溫度。
偌大一間客棧里，終於有了一絲溫馨。
狄雲楓的無微不至，或許就是姑娘們不願意離開他的原因。
李淑接着道：“苦了便苦了，真武國所有人都活得苦，只是咱們涼城的地理位置很偏，原本進口的食材，藥材，牲畜……全都因供不應求傳不到涼城來，咱們只能忍凍挨餓，唉……”她又長嘆一口氣：“好多人又沖涼城搬了出去，往南方遷移了。”
涼城這個地方，多位凍土地帶，再耐寒的食材都活不了多久，且種植周期短促，根本無法自給自足。
“那你們為何不購置些紅丸、白丸過冬？”狄雲楓問道。
李淑搖頭道：“丸子好貴唷，一顆紅丸起碼要五百兩銀子，白丸則要一千多兩，還有好多黑商哄抬市價，丸子的價格都翻好幾倍了……再說紅丸和白丸多用於療傷，拿來當飯吃未免也太奢侈了些？”
狄雲楓當即從袖中取出一隻一尺多高的大葫蘆，遞給李淑道：“這裏頭估計也有個一兩顆白丸，你們先拿去救救急，若是不夠我再想辦法給你們再湊一些。”
一顆白丸一千兩，大葫蘆中有一兩百顆，那邊是一二十萬兩銀子。李淑先是有些捧不住這隻“鍍了金”的葫蘆了。
“還有呢？還有如何訴苦就快點說出來，我一併幫你們解決了，好北上去。”狄雲楓道。
眾姑娘不由驚呼：“白老闆要走？還是北上！”
“寒洲再往北上，穿過大草原就是與妖族交戰的洪荒之地，白老闆也要去打仗么？”李淑閃爍目光，心裏自是百般不願意狄雲楓去冒險。
狄雲楓堅定道：“如果可以，我今天晚上就想動身。”
事不宜遲了。商囚急需幫忙，恰好九州盟敗北歸來，正是打一波反擊的好機會。
“不論怎麼說，夜都已經深了，白老闆還是住一晚上再走吧？”李淑與眾姑娘都期盼地望着狄雲楓。
狄雲楓點點頭：“我與若蘭，小狸傳送至冰原，再橫跨整個真武來到涼城，長途跋涉的確有些疲乏，今夜就住下吧。”
“白老闆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妹妹呀？”姑娘們才把視線轉移到小狸與王若蘭身上：
“咿？好像還有一隻狐狸精！”
“我不是狐狸精，我是長着狐狸耳朵的人，是銀狐耳朵，我娘說了，這是狐族的高貴血統！”
“嘿，若是讓這隻狐狸留在客棧當夥計，一定能招攬不少客人！”
“你們——”
“咵！”
客棧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人與風雪一鑽入客棧。
“哎喲，冷死了，冷死了，真是個鬼天氣，剛來涼城趕着下雪了。”
來人消瘦，帶着一隻斗笠，腰間別著一把價值不菲的刀，連刀鞘上都鑲嵌好幾顆瑩瑩發亮的夜光寶石。
來人不客氣，往火爐邊坐下，抖了兩個機靈后才緩緩脫去斗笠——身材消瘦只因她是個女人，還是個讓狄雲楓熟悉的女人。
薛瑾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