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出事
關於“爸爸”這個問題,涼紓沒正面回答涼玖玖。
小姑娘也沒深入往下問,反正就是看着視頻傻樂,還一副自己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但開心卻是真的開心。
除此之外,顧寒生還順帶回應了五年前的某些莫須有的緋聞,比如他從來就沒有什麼白月光。
涼紓看着涼玖玖拿過來的平板,鎂光燈下,男人五官依舊俊朗,眸光深邃,菲薄的唇邊掛着一抹輕淡的弧度,她恍惚了下,好像曾經的那個顧寒生又回來了。
他臉上永遠都有笑,但眼裏也時常藏着刀子,不顯山漏水,舉手投足間,足可見矜貴。
顧寒生用強硬的語氣告誡大眾,不要再傳謠,什麼私生子、白月光,純屬無稽之談!
涼紓有半刻的恍惚,沒有白月光,那蘇言算什麼呢?
……
這是顧寒生召開記者發佈會後的第三天。
陸瑾笙坐在飛往洲域的航班上。
此刻正是深夜,頭等艙,安靜得連周圍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他手中的平板上,顯示的是一條誇張的新聞標題:陶氏企業竟一夜之間不復存在!
是今天白天發生的事了。
顧氏剛剛收購了陶家企業,不過短短几天,這件商業收購案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反轉。
顧氏至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毀約,而後腳陶家就因為被人舉報違規操作,遭遇上面調查,那些被人曝光后粗來的罪證,一條一條條理十分清楚,外人看來,陶家再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所謂是前腳雲端,後腳深淵。
陸瑾笙將平板扔到一邊,閉上眼睛,頭低着,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空姐一直注意着他的狀態,見狀忙殷勤地拿了一條毛毯過來,輕手輕腳地蓋在他腿上,這個動作還沒做完,男人就睜開了眼睛。
那眼光彷彿可以將人吞噬。
空姐手抖了下,眼神沒忍住閃爍兩下,小聲且哆嗦地開口,“先生,我……”
陸瑾笙倒只是眼神看着有些嚇人,也沒說什麼話,只要了一杯水。
空姐忙點頭離開了,不多會兒恭恭敬敬地給他端了一杯溫開水過來。
她轉身時,眼看着他從藥盒裏抖出幾粒白色的藥丸,隨後就這水全部灌進胃裏。
陸瑾笙難得地在飛機上睡著了。
江助理中途醒來見原本蓋在他腿上的毛毯掉在地上,他走過去將毯子給他提起來,陸瑾笙也沒有驚醒,依舊緊閉着眼睛。
江助理看着擱在桌上的小盒子,又看看難得沉睡的男人,眼神有些複雜。
隨後嘆了一口氣便回自己座位去了。
虞城這邊依舊是深夜,陳羨收到來自江助理的消息,很簡短的一句話:我覺得陸總就是在慢性自殺。
對了,陳羨一年前回來了。
沒有任何過渡,她依舊是陸瑾笙身邊最得力的人,像以前那樣。
她盯着這條消息看了好幾分鐘,隨後關掉手機,閉上了眼睛,並沒有回復江助理。
陸瑾笙還做了一個夢。
就是一周前,顧寒生的私生子緋聞曝光的第二個早上,她去臨江別墅見他。
過程當然不是很愉快,他很生氣。
他說她無所不用其極,到最後還是跟顧寒生站在一起,利用了涼玖玖。
她也很生氣。
站在客廳里砸了他一個價值上千萬的花瓶,在明明是晨光熹微卻更像是暮色四合的環境下指着他的鼻子說,人生二十幾載,唯一讓她感受過溫暖的人除了死掉的江平生竟就只剩下了顧寒生。
而他陸瑾笙又做過什麼呢?認識十幾載,她從來只想離他越來越遠,哪裏想過他有一天也想要她。
那天的陸瑾笙,竟有些分不清她是真實存在在自己面前,還是只是一個虛幻的泡影。
因為他這幾年為了見她,吃了太多的葯。
不過那些葯都是好東西。
是他這個病入膏肓的人的救贖。
陸瑾笙在洲域待了兩天,此時,國內一些被大眾熱議的事件已經消停了下去,舊的新聞走了,新的又會來。
比如在陶家出事之後,從未露過一面的陶小姐陶雅宜。
陶雅宜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這個代價是什麼沒人知道,反正她就是消失了。
伴隨着這些上流社會一樁接一樁的新聞,霍起庭又低調回國了。
……
顧氏因為陶家損失了一些項目,像是蝴蝶效應,失之毫釐謬以千里,陸瑾笙跟霍氏同時出手,顧氏損失更加慘重。
影響有些大,顧氏的股票第二天直接跌停。
顧寒生幾乎都是在公司里度過,倒是涼紓,最近日子過得挺閑。
每個周六周日,曲桉都會帶着玖玖在院子裏的草坪上玩兒,顧寒生最近給她買了一條小狗,是一條血統純正的拉布拉多,白白胖胖的身體很受小姑娘喜歡。
拉布拉多還沒有名字,這天下午,涼紓跟她一起在草坪上。
她看着涼玖玖拿着飛盤風一樣地轉圈瘋跑,拉布拉多就跟在她身邊一路轉圈。
涼玖玖跑得快,難免要摔倒,幸而是草地,足夠柔軟,涼紓也不準備去扶她只讓她自己起來,但拉布拉多跑過去搖尾巴在舔小姑娘的嘴唇。
涼紓眼睛眯了眯,還是走了過去,這小狗的疫苗還沒打完全,這麼玩兒是有些風險。
她彎腰將地上的飛盤一下扔出老遠,拉布拉多追着飛盤跑遠了。
涼玖玖順勢躺在草地上,她笑眯眯地看着在草地上歡騰的小狗,問涼紓:“阿紓,我們應該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這狗是顧寒生送給玖玖的,選擇權便在玖玖那裏,涼紓這麼說。
小姑娘於是又問:“那顧……叔叔的狗叫什麼名字?”
她是很想叫顧寒生爸爸的,但還是覺得有些彆扭,而且阿紓也沒說要她叫爸爸,說就叫叔叔好些。
涼紓蹲下身來,將她一把拉起來,眼角餘光瞥到圍牆外好像站着什麼人,不過是個一閃而過的畫面,她不予理會,對涼玖玖道:“它叫阿雲。”
“那它也叫阿雲,好嗎?”
涼紓看着朝她們奔過來的狗狗,她搖搖頭,“不好。”
涼玖玖賭氣一般地撅起嘴巴,說,“那算啦,那就叫小白吧。”
倒是沒想到這麼隨意,涼紓摸摸涼玖玖的腦袋,“小白也行。”
涼玖玖喝了兩口水,又跟着小白到處跑,涼紓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們,嘴角始終都掛着淡淡的弧度。
曲桉將這段視頻錄下來發給了顧寒生。
很治癒的畫面,顧寒生坐在氛圍緊張的會議室里低頭看着手機,嘴角難得露出了笑意。
而零號公館院子外,溫明庭偷偷拿出帕子擦掉眼淚,上車離開了這裏。
她總是時不時過來看她們,也不要求進去,就是站在院子外,隔着院牆的縫隙。
顧寒生是知道這事的,他並不打算干涉。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他不會勸涼紓大度,人總要為自己的一些錯誤行為買單,溫明庭也不例外。
有些時候,溫明庭還會去涼玖玖的學校看她,不過都是遠遠地看着,也並不打算上前去。
這日,涼玖玖再度勾起涼紓心裏關於阿雲的記憶。
她有打算去看看阿雲的打算。
阿雲有自己的墳墓,在城郊公墓,挨着江平生。
除了看看阿雲,涼紓還有見見江平生的打算,既是看望故人,那就避免不了要帶點兒什麼東西。
分別去花店跟肉店買了一束花跟一塊肉,涼紓去了城郊公墓。
司機將車子停在山下,涼紓獨自開門下車。
臨近傍晚,氣溫適宜,她慢慢朝山上走,石板上的青苔被陽光暴晒了一天,腳踩在上頭有種破碎聲。
這些墓並不凄涼,看起來定期有人來打理,墓前還有即將乾枯的鮮花,這肯定是顧寒生的意思。
季沉曾經說,他當年並沒有將江平生的骨灰給撒掉,而是帶到了這裏來,江平生也算是入土為安。
阿雲雖然只是一隻寵物,但也被他好好地安葬了。
想到這裏,涼紓盯着那塊只有“阿雲”兩個字的墓碑,心裏有些感傷,曾經跟她水火不容的阿雲,沒想到最後拚命救她的也是它。
她沒打算待多久,只是來看看。
要準備離開時,顧寒生來了電話。
她接起,沒說話。
那頭倒是笑了笑,嗓音裏帶着些微的疲累,“我好幾天沒跟你說話,現在好容易給你打一個電話,連一個字都吝惜給我了嗎?阿紓。”
涼紓搖搖頭,很平靜,“沒有,最近不是很忙嗎?”
顧寒生最近忙到了什麼程度呢,她跟他已經是一周沒有見過面了。
他每每回來必是深夜,早上又早早地出門,兩人根本就沒有碰面的機會。
“嗯,忙,”他摸了一根煙出來叼在嘴裏,嗓音沙啞,“但還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吃晚飯了嗎?”
她繼續搖頭,“沒,你要回來吃嗎?”
“不了,等會兒還有個會要開,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像是知道什麼一樣問她:“曲桉說你下午出門了,回去了嗎?”
涼紓也不拆穿他的監視之意,說,“等會兒就回。”
“好,”顧氏高層都陸陸續續地進會議室了,顧寒生回頭看了眼,她那邊沒什麼話,眼看這就要掛電話了,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又叮囑她:“阿紓,最近不要到處跑,外頭還沒消停。”
涼紓怔了怔,還是點頭,“好。”
“行,我掛了,早點回去,記得吃飯。”顧寒生溫聲說。
涼紓盯着阿雲的墓碑,捏了捏電話,顧寒生還在等她先掛,但卻遲遲沒等到。
他在那頭笑了聲,嗓音里竟含着些愉悅,說,“怎麼了?”
“我在城郊公墓。”涼紓說。
“去看江平生嗎?”他問她,如今再提起這個人,已經可以很平靜了。
她搖頭,忽地又發覺顧寒生根本看不到,於是便說,“是專門去看阿雲,順便也看看他。”
會議室的門被季沉從里推開,他朝還站在走廊上的顧寒生走來,倒不是因為要故意打斷他的通話,是因為事情的確緊急,這個會還不知道要開到什麼時候呢。
顧寒生已經看到他了,在季沉開口之前朝他抬了抬手,季沉頓住,隨後頷首,又轉身回去了。
“為什麼要送玖玖一條狗呢?”涼紓問他。
顧寒生眉頭挑了挑,修長的手指在欄杆上有規律地敲打,落日餘暉穿過玻璃落了一半在他眼角,他很自然地說,“小姑娘喜歡我就送了,加上,阿紓,如今公館上下對玖玖來講還是有些單調冷清,有一個玩伴陪着她挺好。”
涼紓眼皮無意識地煽動,“她有沒有向你詢問過阿雲是怎麼死的?”
“問過,怎麼了?”
“那你是怎麼回答她的?”
男人抬手按了按額角,說,“我說,阿雲死於一場大火。”
沒等涼紓有什麼反應,顧寒生緊接着問她:“為什麼要專門去看看阿雲,嗯?”
涼紓忽地鼻頭一酸,她眨了眨眼睛,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說:“我問過季特助,他說當初虞山別墅附近的攝像頭都壞了,當初阿雲可以不用死的,火燃起來的時候,阿雲在門外。”
“隔着一條縫,我看到它在扒門,我知道它該是想救我,門鎖是因為大火自動開的,那個時候我要沒有意識了,是阿雲衝過來把我拖出去的。”
“我知道你夜裏偷偷看過我手腕上的傷疤,我一直穿長袖遮掩,你不敢問,也不敢去問莫相思……那我現在告訴你,手腕上的傷是阿雲當初將我從大火里拖出來時留下的。”
“你肯定沒想到,阿雲還會有那麼大的力氣,我當時也沒想到,一向恨我的阿雲,那種關頭會不顧一切救我,”涼紓頓了頓,盯着阿雲的墓碑,彎了彎唇,語氣十分平靜:“當年老太太不喜歡我,讓我離開你,她是對的,當年是我陷進去了。”
“阿紓——”顧寒生想打斷她。
“老太太送我那鐲子,我一直想取下來給她,卻不巧,好像戴上就再難取下了,可能那段時間我瘦了不少,那場大火里,那鐲子很輕鬆就從手腕里滑落了,阿雲……後來就是回去幫我拿那東西了。”
“我眼前的最後一幕,是它朝火場跑去的畫面,我想,它後來應該是沒能出來。”
兩邊都安靜得不行。
顧寒生看着外頭如同火燒似的雲鋪滿了高樓上層的天空,也好像彷彿看到了五年前那場大火。
那時候也有人說,虞山的天都被染紅了。
喉頭有些粘濕的觸感,他想接下來怕是沒辦法好好地開會了。
他大步地朝電梯走去,季沉再度從會議室里出來時,只來得及捕捉到那個消失在轉角處模糊高大的背影。
顧寒生說,“阿紓,我來找你。”
涼紓慢吞吞地踩着石板往山下走,笑,“小陳送我過來的,我準備回了,你還來做什麼?”
“嗯,那我們一起回家陪玖玖吃飯。”他很快又說。
涼紓嗯了一聲,之後沒說兩句就掛了電話。
車子拐進零號公館,涼紓恰好看到門口院牆邊停着一輛車,車旁站着兩人在說話,中年司機跟梁清,涼紓往他們身後望去,果然又看到了站在圍牆外的溫明庭。
天色逐漸暗下來,氣溫降低不少,蚊子也多了起來,梁清扶着溫明庭準備上車離開。
卻在上車前一刻,溫明庭回頭看到站在身後幾米遠的涼紓。
此刻,公館四周路燈亮起,昏黃的暖光落下來,照得女子纖瘦的身形有些不真實。
溫明庭恍惚了一下,放開梁清的手,臉上的表情忽地變得有些痛苦,她嘴唇動了動,想張口說些什麼,最終卻只小心翼翼又哽咽地叫了聲“阿紓”。
涼紓走到兩人跟前,面色平淡地沖溫明庭彎了彎腰。
後者鼻頭泛紅,很觸動地看着她說:“阿紓,你能回來我是真的高興,我……”
相較於上次,涼紓沒有多大的情緒反應,她朝裏面看了眼,又轉頭看着溫明庭,平靜地說,“雖然當年有些難過,不過站在您的角度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也就僅僅是這樣。”
“你是個好孩子,當初是我狹隘了,如今我再沒別的奢念,寒生那裏……”
“我跟他,還有多少可能性我也不知道,我知道您放不下玖玖,但是玖玖她……”涼紓眼睫煽動着,心裏有些猶豫,但很快她挽唇輕輕笑了聲,“她是顧寒生的孩子,那您就是她的奶奶,這點我不會否認。”
涼紓繼續說,“如果她願意,顧寒生會帶她去顧宅拜訪您。”
說完,她沖溫明庭跟梁清點點頭,轉身往裏面走了。
司機關好車門坐進駕駛位,車子緩慢地穿梭在法國梧桐林中。
車上,溫明庭望着窗外暗藍的天,對身側的人道:“阿清,她果然是恨我的。”
梁清找不到話來安慰,便只好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溫明庭倒是搖頭笑了笑,說,“不過那孩子還是說不出太絕的話。”
……
涼紓走進大門,往主樓走去,草坪上,顧寒生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那裏。
他身上還穿着襯衫西褲,單手插在褲袋裏,傍晚風有些大,吹得他襯衫有些鼓,五官深邃英俊,視線又緊緊膠着在她身上。
她還未走上前,男人就率先朝她走來。
“晚飯好了有一會兒,就等你了。”
涼紓站在這個位置回頭,視線穿過鏤空的圍牆,剛好可以看到她方才站的地方,她側頭看着他,“她剛剛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夜裏風大蚊蟲又多,顧先生真的忍心?”
顧寒生垂眸,微微一個停頓,還是伸手強勢地將她的手抓過來握住。
她低頭看去,眼神有些抗拒,但還是沒掙開。
頭頂,男人的嗓音不疾不徐,“沒什麼忍心不忍心的,風吹一吹蚊蟲咬一咬,也危及不到什麼,”說到這裏,他回頭看她,“有想過去看看姨媽嗎?”
涼紓沉默下來,隨後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先一步朝他往裏面走,“吃飯吧。”
難得顧寒生這次也在,涼玖玖也跟着兩人磨磨蹭蹭地在飯桌上待了挺久。
吃飯間,多是顧寒生跟玖玖在說話,涼紓相對比較沉默。
飯後,小姑娘吃撐了,涼紓帶着她跟小狗出去散步,顧寒生去二樓書房接電話。
等她們回來時,曲桉說顧寒生有事出門了。
涼紓沒多問,帶着玖玖上樓洗漱。
小姑娘明天還得去學校,九點多就睡了。
涼紓從她的房間回主卧,看了眼時鐘,然後拿出平板刷了一會兒新聞。
是衣香鬢影的會場,霍起庭跟顧寒生那張同樣優秀俊美的臉暴露在媒體的鏡頭下,一個邪肆張揚,另一個冷漠克制。
有財經方面的能人評,說陶家的事情顧寒生處理得我行我素,不顧後果,導致潘多拉魔盒被打開,相應的顧氏的豁口也被打開,霍氏抓住機會,狠狠將了顧寒生一軍。
顧寒生這次,算是踢到了鐵板。
不過很多人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年來,顧霍兩巨頭從不合作不說,甚至還敵意滿滿。
商界的事,涼紓不太懂,她沒刷多久就放下平板去洗漱了。
事情發生轉機是在半個月之後。
原本大家以為顧寒生這次損失慘重,但沒想到他竟是釜底抽薪,反過來將霍氏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從這裏開始,顧寒生算是正式對霍起庭宣戰。
……
十月來臨,舉國歡慶。
虞城是個不太適宜人居住的城市,幾乎沒有什麼春秋季,夏冬兩季時間很長,夏天到冬天幾乎都不用什麼過度。
葉子黃了,風大了,好像冬天就來了。
霍起庭在回洲域之前去見了陸瑾笙一面。
私密性很強的酒館內。
霍起庭看着對面的人,將一份文件扔到陸瑾笙面前桌上,語氣冷漠:“煩請陸總看看,這是霍氏這大半個月來的損失。你倒好,三言兩語讓我給了顧氏送了張大餅,誰知道你手裏的東西是真還是假?”
陸瑾笙都看不看那文件一眼,扔過去一份復刻的u盤,“看來霍總還是不信,霍家跟顧家那點陳年往事我了解的七七八八,這份老霍總的自述錄音文件我要是送到顧寒生那邊去,我想霍氏免不了有一場災禍。”
“呵,”霍起庭攥緊那份U盤,盯着陸瑾笙那張陰柔的臉,“我費了這麼多年的心力都不知道這東西在哪兒,陸總倒是有能耐。”
“嗯,不然怎麼能說巧呢,能達到我的目的就行,”陸瑾笙眼睛眯了眯,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燭光,“當年若不是機緣巧合下那女人死了,你跟顧寒生這場戰早就打響了,而那女人死了你便就覺得萬無一失是不是,我在查這件事的過程中,倒是發現了這個,興許是老天覺得這場遊戲還不夠好玩,所以加點兒趣味。”
“你存了這東西五年,怎麼不當初就將它捅到顧寒生面前去?”霍起庭隨後把玩着一個打火器,火光明明滅滅,印着他五官有種幽暗感,他看向對面的人,“顧寒生那時候剛剛喪妻,陸總野心稍微再大點兒,顧氏跟霍氏都能被你收入囊中。”
陸瑾笙盯着那燭火,幾乎想也不想就說,“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
“你到底要什麼?”霍起庭攥了攥拳頭。
“我要霍總不惜一切代價讓顧氏重創,我只要涼紓。”
“那個女人命這麼大?”霍起庭笑笑,“陸總如今手段狠絕,想得到一個女人何嘗不簡單,霍氏又何必牽扯進來。”
陸瑾笙挑挑眉,“是么?據我所知,你跟顧寒生之間還沒做一個了斷,而現在,正是他捲土重來的時候,他遲早會動霍家。”
這事霍起庭其實看的很清楚,顧寒生這幾年一直按兵不動,不過是他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涼紓身上。
而現在涼紓活着,顧寒生甚至還有一個孩子,他塵埃落定后,遲早要對霍氏動手。
這個時機好像的確到了。
霍起庭沉默一陣,終於收起了臉上那股狂妄勁兒,“那陸總的誠意呢?”
“她到我身邊時,那份錄音也會到你身邊。至於顧寒生,霍總自己看着辦吧。”
……
霍家在洲域有一棟城堡和上萬平方的莊園。
那是霍家的基業,也是霍沁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霍沁畢業典禮上,只有老管家陪着她。
她在藝術大樓外的牆角下蹲着不懂,老管家在一旁勸慰道:“霍先生已經在飛機上了,小姐您別急,他肯定能夠趕上您的畢業典禮。”
霍沁心裏還是覺得十分委屈,她扁扁嘴,隨後揪了幾根小草,“趕得上又怎麼樣?馬上就到我表演了,他還不是看不到。”
“那要不這樣,”老管家說,“等會兒小姐上台表演的時候,我給錄下來,到時候先生還可以看錄像……”
“你……”霍沁咬了咬嘴唇,“算了算了,我進去了。”
後台,造型師正在給霍沁弄頭髮。
旁邊的女同伴剛剛化好妝,等着造型師來給她做造型,她外頭問霍沁,“Jean,等會兒這邊結束了,我們有聚會,你去嗎?”
“不去了,”霍沁直接說,可說完又想到什麼,她便又改口,“應該要去的。”
女同伴露出微笑,“太好了。”
霍沁噘了噘嘴,心情更加不好了,閉上了眼睛。
“Jean,你畢業了準備做什麼?會進霍氏工作嗎?”
霍沁扣着手指,低着頭,隨後堅定地說,“我不工作,我要先結婚。”
“什麼?”女同伴差點兒下巴都驚掉了,“你們家教這麼嚴格,你哥哥這麼早就把未來的結婚對象都給你找好了?天哪,這太虐人了。”
“你說什麼呢?”霍沁有些不太高興,有些煩,也就懶得解釋了。
畢業晚會,霍沁要跳舞。
霍起庭果然沒能趕過來,她一路興緻缺缺,但還是堅持將一支舞完美地完成了,幕布落下之後她就垮下臉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有男同學跑過來的獻花,霍沁本來不想接的,但猶豫了一兩秒還是接下了。
管家在錄視頻,順便把這一段也給錄進去了。
晚會結束后,霍沁跟着同學一起去了這邊最大的酒吧。
她是第一次來,所以還是覺得有些新奇,也就稍微衝散了霍起庭今晚失約的失望。
身邊的同學是這裏面的常客,而霍起庭管她管得嚴,從不准她來這種場合,可霍沁是會喝酒的。
不然怎麼說霍起庭壞呢,他不准她跟着這些同學在這些地方鬼混,卻喜歡在家裏和她一起喝酒,她酒量不好,他還總喜歡將她灌醉。
這天晚上,霍沁完全忘記霍起庭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的事實了。
後來氣氛越來越好,有男生就向她告白了。
人群中,霍沁一臉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情況,她聽他們說都有些模糊,然後就準備稀里糊塗地伸手去接那男生手上的禮物,是一條價值不菲的項鏈。
然而她的手還沒碰到那東西,就有一隻手伸過來將那東西一把搶去,然後隨後扔進了旁邊桌上的一個大容量醒酒器里。
人群中響起唏噓聲。
霍沁獃獃地看着面前男人陰沉的臉,有人輕輕捅了捅她的腰,小聲地說,“Jean,你哥來了啊。”
霍沁一路被男人扯着往外面走,路彎彎繞繞,她又喝了點兒酒,沒兩下腦袋就暈了。
後來還差點兒摔了。
她哎呀叫了一聲,還抬頭看了霍起庭一眼,“疼。”
霍起庭冷笑兩聲,“活該。”
霍沁今天穿的大膽,胸前露出大部分的皮膚,霍起庭眼睛眯了眯,抬手就將她扎頭髮的頭繩給扯了,長發落下,遮住了霍沁面前大部分肌膚。
“我沒趕得上你的畢業典禮,你就得報復我去酒吧?”
“我,”霍沁低着頭,有些犟,“那你為什麼趕不上?”
霍起庭單手撐在腰間,“飛機晚點,管家不是跟你說了?霍沁,你如今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風吹過來,霍沁覺得自己頭更加疼了,她抬頭望着霍起庭,手指絞了絞,說,“哥,我畢業了。”
“嗯,”霍起庭抿唇,“然後呢?”
霍沁舔了舔嘴唇,“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霍起庭被逗笑了,他抬頭看了眼天,方才道:“霍沁,你知不知羞。”
霍沁蹦過去一把摟住霍起庭的手臂,臉挨着他的肩膀,“不知。”
回去的路上,霍沁說,“前幾天你不在,我去醫院看媽媽,媽媽的手指動了,醫生說,可能她今年會醒過來,”她捏着霍起庭的大掌,有些孩子氣,“要是她醒過來了,咱們就一起去虞城過年吧。”
霍起庭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指,霍沁疼的叫了聲,只聽他打趣說,“捨得離開這裏?”
“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兒我都樂意。”
“嗯。”
霍沁偏頭看着窗外,有些惆悵地嘆了一口氣,“哥,你跟那個顧家的人還在斗嗎?我知道媽媽當年做了些錯事,要不咱們認了,給他們家一個交代,好不好?”
霍起庭拍拍她的手,“那些事跟你沒關係,忘了它吧。”
……
天氣越來越冷,早晨起來,樹上已經開始掛霜。
顧寒生這些天依舊很忙,但他一周至少會抽一次或者兩次出來跟涼紓一起吃飯。
就在零號公館。
這日涼玖玖去學校,涼紓在午飯後出門,照舊是小陳送她,除此外,顧寒生還安排了一輛車隨行。
車子穿過市區,經過顧氏大樓時,涼紓降下車窗,朝外面望去。
小陳刻意將車速放慢,等涼紓收回目光才保持剛剛的速度。
她要去的地方是虞城最大精神病院。
在城的另外一邊,車程大概是五十分鐘。
聽顧寒生說,梅姨媽曾經跑過來零號公館幾次,都是找她的,也不知道這麼遠她是怎麼過來的。
顧寒生知道她肯定會去,所以有意無意就給她提供契機。
院裏的護工帶着涼紓跟兩個保鏢乘坐電梯一路到達七樓,涼紓聽在聽護工說起梅姨媽的現狀:“她正常的時候那是很好相處的,也喜歡打扮自己,天氣好的時候就換來換去地穿她那些旗袍,還喜歡照鏡子。”
“只可惜啊,她現在太瘦了,那些衣服她都撐不起來,人也不好好吃飯,養的沒有氣色,”護工搖搖頭,“她是顧先生帶進來的人,院裏對她都好着呢,也給她請了不少醫生,都說醫不好咯,心裏有病,這裏也有病。”
護工看着涼紓,點了點自己腦袋的位置。
涼紓一直沒說話,情緒有些低落。
護工見她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又沒有什麼脾氣,也是轉成過來看梅姨媽的,便沒管住嘴,把想吐的都吐露出來,說:“你就是她口中的那個阿紓吧?”
涼紓愣了下,然後又點點頭。
“可算是你來了,她這些年一直在等你呢,你之前都在什麼地方?要是你來看看她啊,她不至於消沉得這麼快,最近啊,她就光想着逃出去,都已經逃出去好幾次了,他們說她是出去找她男人了,可她那男人好像早幾年前就死了,是被人打得就只剩下半條命,沒錢醫活活拖死了的。”
“想想也是蠻可憐的,你說這人的命啊真是……”
正說著,已經到了梅姨媽住的那間房。
護工用要是打開房門,對她說,“就是這裏了,我陪你進去吧,我怕她會突然間發瘋。”
涼紓搖搖頭,又看了眼身旁的兩個保鏢,“不用了,我不會待太久,謝謝你。”
護工擺擺手,“哪裏喲,我也希望有人能多來看看她,我們也少些麻煩,萬一就康復了可以住進療養院也是我們的造化。”
有顧寒生打點這裏,梅姨媽住的是單人的套間,剛剛那個護工除了照顧她和另外一個人,就沒別的了,條件算是好的。
涼紓在門口停留幾秒鐘才走進去。
房間佈局很簡單,床、衣櫃加一個固定在牆上的梳妝枱,幾乎沒有什麼尖銳的東西,窗戶也做了相應的防護,裏面比較堅硬的角都被包了起來。
涼紓走進去一眼就看見了梅姨媽。
今天天氣好,出了太陽,她就坐在窗前那把椅子上,背對着門,聽到腳步聲身體有一個微微的停頓,卻也沒回頭。
房間裏很安靜,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落在她身上,涼紓抿了抿唇,對着那道背影喊了一句:“姨媽。”
像是電影裏被刻意放慢的長鏡頭,光影下,瘦到脫相的女人緩慢地回頭,形容枯槁,眼神如同死灰毫無生氣。
梅姨媽以為像無數個日子裏那樣,她回頭只能看到護工。
最近出去曬太陽時,有聽人說起,說其實活人也有迴光返照,那刻,你會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那個人。
而這一刻,梅姨媽覺得自己這個時刻來了。
她靜靜地盯着涼紓,表情開始有了一些變化,眼裏開始有光,然後是水跡。
眼淚落下來那刻,梅姨媽一臉委屈地看着涼紓,哭着說,“阿紓,你怎麼才來看我啊?”
涼紓走上前去,低頭,嘴角抿了抿,“對不起。”
“阿紓,姨媽終於把你等你來了,”她看着涼紓在床邊坐下,涼紓想伸手碰她,卻被梅姨媽偏頭避開,梅姨媽說,“你在那兒過的好嗎?”
涼紓一愣,彷彿想到了些什麼,她點頭,“好。”
“江九誠還欺負你嗎?還找你要錢嗎?”梅姨媽手指扣着椅子,絮絮叨叨地說,“我每次都想給你們燒點錢過去,但每次跑出去我就……”
梅姨媽好像忘記了她每次跑出去會幹什麼了,說到這裏便不說了。
涼紓明白了,梅姨媽這時精神錯亂把她當成幻覺了,她也不拆穿,只順着她的話,“姨媽你不用操心我,你要養好身體,從這裏出去。”
但梅姨媽卻無神地搖搖頭,喃喃道:“出不去了,出不去了,阿紓死了,阿紓死了。”
“姨媽,你看看我,我就是阿紓。”
梅姨媽仔細地盯着涼紓看,眼神又慢慢聚焦,忽地就淚流滿面,又是哭又是笑,像個十足的精神分裂者。
雖然來之前已經在心裏有數了,可真的看到梅姨媽如今這樣,涼紓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她抬頭看向外頭的陽光,徵詢梅姨媽的意見,“要出去晒晒太陽嗎?”
……
顧寒生跟季沉是臨時趕往溫城的,那邊的項目出了不小的問題,顧宏當年在任時發生的事情差一步重演。
塔吊繩索出了問題,建渣落下來差點兒砸死了人。
如今是網絡發展迅速的時代,這類事故擴散發酵的速度往往讓人難以想像,顧寒生跟季沉第一時間趕往溫城面見受害者及其家屬。
他在上飛機之前給涼紓打了兩個電話,但是她沒接,於是又給曲桉打了個電話囑咐了些,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一到溫城的分公司,顧寒生先是開了個短會,然後和一眾高層一起趕往醫院看望正在搶救中的受害者,有很多媒體在醫院門聚集,還有些趕來的家屬要求給說法。
季沉代替顧寒生出面應付那些媒體跟家屬,顧寒生則回公司開會,這次的事情來的突然又蹊蹺,還有許多需要對接的地方,這個會從下午一直開到了晚上十點。
眾人都沒來得及吃飯,秘書將便餐分發下去,顧寒生沒什麼心情,只讓大家先吃,自己則出去打電話。
這一天下來,他精神一直都緊繃著,此刻十分想聽聽涼紓的聲音。
電話剛剛開機,就有無數的加急短訊跟電話進來。
走廊的另一頭,季沉拿着手機急匆匆地趕過來,臉色十分凝重地看着顧寒生:“先生,涼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