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蘇果告訴自己秦堯同志總有一天會從自己的世界裏消失。
然後她一個晚上不下十次從床上一躍而起然後捶胸頓足一番！
蘇果真想把自己從窗口扔出去，最好摔成泥漿，摔個粉身碎骨四分五裂！
一個蘇果對另一個蘇果說：蘇果你真是個傻缺，那個人可是秦堯秦堯秦堯啊！那個你花了十年時間，用盡渾身解數追求的人啊！你是吃屎了還是腦子裏有屎啊，你竟然輕而易舉口氣輕飄飄的回絕了人家？！
果然還是看多了文藝片，你文藝個毛線啊！就算這麼多年你不甘心，你心裏難受，你就不能先答應秦堯和好然後再謀劃下要如何折磨虐待他以討回公道嗎？
讓你裝清高，裝無所謂，裝你@#￥%……
當林之在晨會上看到蘇果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莫文蔚的一首歌——《陰天》。
蘇果的頭頂好似被一朵正在電閃雷鳴的烏雲籠罩，整個氣壓低到可怕。
“你……”
“別搭理我，一個字走不要說。”
林之叫住走過身邊的大堂經理，“那個什麼，待會兒貴賓室里換首歌放。”
“放什麼歌？”
“《陰天快樂》！”
午休的時候林之到處找不到蘇果。
最後找到檔案室，一開門就看到她躺在檔案室里那張破行軍床上，那床是當年新系統上線測試值班時用過的。那段時間好幾個晚上他們幾個人留守在單位，為新系統上線前的最後測試工作加班加點。
累是真累，但幾個人燙着火鍋開着玩笑也能樂呵一整晚。
林之沒去叫醒蘇果，他在檔案室幾個鋼箱裏翻找東西，乒乒乓乓的一通找。
“你能小點聲嗎？”
“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林之手裏那份檔案直挺挺的朝行軍床扔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打中蘇果的腦袋。
被砸中的蘇果，腦袋嗡嗡的響，但她竟然一點也沒感覺到疼。
“你能有事說事，別一副誰都欠了你整個青春的樣子嗎？”
林之和蘇果同一屆畢業，同一屆進的銀行，一起從小櫃員熬成了客戶經理。
“不就是個前男友嗎？哥們上次不是給你報仇了嗎！”蘇果不說話，但林之卻沒放過在提到“前男友”三個字時她臉上的表情。
“前男友是什麼東西你知道嗎？”林之語重心長，打算開解一番眼前這位迷途少女，“前男友就是那種‘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也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你明白我意思嗎？那玩意是說他不過是過去的事情，是走過的橋看過的雲喝過的酒，過去了，也結束了！要是有人問你對前男友有什麼想說的話嗎？你只要回答‘愛過’就行了！”
蘇果的這位前男友，林之大概知道一點。
當年他們倆一起進的銀行，實習的時候兩個人都沒少挨客戶罵。
他一個男人罵就罵了，什麼事兒第二天都能翻篇，蘇果是個姑娘，姑娘的臉皮總是薄的，別說罵了，就是說話口氣重一點就能紅了眼眶。
可是蘇果這位姑娘，竟然比男人還爺們兒，就算被客戶戳着手指罵三字經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林之那時開她玩笑說你丫的其實是個男人吧？還是純爺們！
蘇果笑笑，露出一副憧憬未來的幸福表情，她說我不是男人，可是我這麼努力都是為了一個男人！
後來兩人漸漸相熟，蘇果也會和自己談一點男朋友的事。
承上啟下結合一番，大致就是：蘇果當初和男朋友為了考研還是工作有過矛盾，男朋友從考上大學的時候就決定了要讀研，而對於蘇果，他覺得應該也和自己一樣讀研，畢竟當年蘇果高考不濟，上了個三流本科，應該利用考研扭轉自己的學歷，況且以自己的能力也能幫助她考個好點的學校。
可是蘇果並不這麼認為，她想的比男朋友更長遠。
在她看來，兩個人都選擇考研繼續深造，勢必要給家裏帶來一定的壓力。
男朋友可以拿到學校的全額獎學金，可是她做不到。
再者兩年後，兩個人同時畢業同時從零開始，又到了談婚論嫁生孩子的年紀，日子必定艱難。如果他們兩個中一人繼續留在學校，另一個先工作，那麼經過兩年時間的磨礪，一人學成畢業，另一個人也能為他們的將來奠定一部分經濟基礎。
男朋友的觀點是從兩個人未來各自的發展考慮，而蘇果是站在我和男朋友是個整體我們未來是要結婚的角度出發，其實誰也沒錯，都是為對方好。
好像從那段時間開始，蘇果和男朋友之間就產生了隔閡。
林之經常能看到她一個人坐在檔案室里發獃，而不是像過去拉幫結派的圍在休息室裏邊嗑瓜子邊聊八卦。
再後來的一次，也是他們和單位簽正式合同之前，蘇果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差一點就沒能和單位簽約。
五年的時間，她從當初那個信誓旦旦要給男朋友買房買車笑得沒心沒肺的傻姑娘淪落成現在總是掛着一幅假臉，對誰都挺好但又對誰都沒真心笑過。
就像把一切喜歡和難過都藏起來，不再招搖過市。
“那句話明明是沈從文說的。”
“什麼？”林之自顧沉浸在對五年前那個蘇果的回憶中，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話。
“你關於男朋友的論點，這話是沈從文說的，不是你，並且原話是‘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蘇果將手裏的檔案朝林之用力扔了過去。
“你妹的蘇果！”
蘇果決定打個電話，打給那個自己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主動打電話過去的人。
電話那頭響了很久才響起一個睏倦不耐煩的聲音。
“Hello……”
“媽……是我……”
“蘇果？是你嗎？”
“是、是我……”
“你腦子壞掉了是伐？！現在幾點了？幾點了你曉得伐？凌晨一點！你要死了！你沒事給我打什麼電話，你嫌我活得太久了專門來氣我的是伐！你最好跟我說一些要緊事，要不然等我回來非扒了你的皮……”
蘇果握着手機躺在檔案室的行軍床上，笑的一臉的釋然。
就算被自己親生母親罵了個狗血淋頭也依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暢快。
小時候她做錯了事，心裏會內疚自責。可是老師會說沒事兒，你還小，以後別范就行；她爸爸會說：沒事兒，都是爸爸不好，不是你的錯。
只有她媽會一邊罵她一邊追着她滿屋跑，不打斷一根雞毛撣子誓不罷休！
每一次被她媽打完，她心裏才能輕鬆一點，覺得自己做錯的事兒總算可以用一頓打罵來扯平，自己良心上就能過去。
五年裏，每當她沉不住氣要給秦堯打電話，或者乾脆漂洋過海去找他的時候，就會給老媽打個電話。
只要打好這通電話，她就能回到現實的殘酷中來。她最需要的並不是誰的安慰和鼓勵，而是一頓罵，罵她沒有出息沒有見地沒有腦子！然後她就能從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清醒過來。
很多時候，兩個人坐下來語重心長一番談心，表面上把事情給說開了，最後互道珍重時自然也是出於真心。
可是一旦轉過身，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總覺着當時沒能把過去自己受的委屈一股腦的說給對方聽，也讓對方能體會一下自己那些年的心傷，覺着就這麼放過他（她）總有些不甘心，憑什麼好聚好散，又憑什麼就這樣放過騙了我一整個青春的人！
還不如互相扯着頭髮廝打一番，不管過去有什麼仇什麼怨，全都在打罵中算個乾淨，一了百了。
自此，兩不相欠，然後各自開啟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