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雨中閑話
他的話像是一捧帶着濕意的春風,青澀又炙熱,直直撞進顧兮的心裏。
顧兮眼眶倏地紅了,可是這次幾欲落淚的感覺並不是因為難過,心臟劇烈的跳動着,一下一下的,撲通地跳動着……
顧兮想,她的這一生能夠聽到這樣真心實意的一句話,已經不枉活過一回了。
她真的很高興,拂煦能說出這句話,這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好的也是最動人的禮物。
她很想說她願意,很想告訴拂煦,她是真的很高興,許是太過激動,她竟說不出話來,未語淚先流。
原來太喜歡一個人,也是會流淚的。
她真的很感謝這輩子能遇見這樣一個人,也堅信着,她此生再遇不到第二個這樣一個他。
這麼一想,心中竟是又慶幸又酸澀,比起言語,動作也許更為直白。
顧兮幾乎是撲過去,雙手捧住拂煦的臉,雖然他倒掛在屋檐下,顧兮仍是捧住他的臉,主動吻了上去。
拂煦瞪大了眼睛,眼前是一截雪白的脖頸,像玉一般,可是很快,他便沉溺進去。
千言萬語都匯成了一個吻,帶着有咸又甜的眼淚,交換着彼此的呼吸。
情不知所起,唯一吻昭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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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淅瀝,從蔥鬱的樹葉間灑落,打濕腳下泥土,馬車上早早蓋上了擋雨的油布,細密的雨滴砸在上面,聲音很是清脆。
此趟出行路途遙遠,再加上春雨連綿,已經連着下了兩三天了,冒雨行路,哪怕着了雨具,渾身上下的衣物仍像是染了濕漉漉的水汽,貼在身上,叫人覺着難受。
不過好在一路上都很順利,貨物也保管的妥當,一點潮氣都沒沾,再過兩三天便能安全送達目的地,沒什麼需要太過操心的事,以至於聽着細密不絕的雨聲,跟有人在耳邊輕聲催眠似的,倒要叫鏢師們覺得無聊起來,風餐露宿不提,一直沉悶的趕路,神色間皆有倦怠之意。
車輪軲轆軲轆地轉着,帶起點點泥水飛快濺落,拂煦蜷着一條腿斜着坐在鏢局馬車後面留出的車板上,背後堆放着整齊的貨物箱,頭頂着雨笠,嘴裏叼着一根青翠的草芯,盯着后一輛馬車的車輪不斷軋過水坑,一點也不覺得枯燥,也不覺得下雨天氣陰鬱惱人。
經過這段時間的共事,雖然拂煦看上去不是很好相處,其實真實情況是——他性子不錯,為人坦蕩,仗義又不愛搶功,再加上本事也是有目共睹,每次同他出鏢都十分省心,倒是挺受鏢師們青眼,爭搶着同他搭檔押運。
對此,鏢局老闆也是喜聞樂見,對拂煦加以重用,很快拂煦就做上了二等鏢師。
要知道汴州鏢局是汴州第一大的鏢局,要想做大做強,鏢師就得夠用,所以整個鏢局共有近兩百鏢師,再加上為了方便管理,對鏢師們有着明確的等級劃分,共分有普通鏢師,三等鏢師,二等鏢師,一等鏢師和首席鏢師,等級越高,地位就高,待遇也就越發好,當然其負責的貨物就越貴重,押運也就越危險。而其中首席鏢師寥寥可數,這不光是武功高下決定的地位了,閱歷也佔了大頭,很多都是行了七八年,跑了無數趟鏢,風來雨里去的辛苦不談,就是單說與山匪歹徒鬥智斗勇,也是刀尖血影里滾過了無數回,遭遇過犧牲不幸,這才有了資格晉陞成了首席。
新人剛入行,基本都只能從普通的鏢師做起,所以,拂煦這晉陞的速度已經是汴州鏢局裏這幾年來最快的一位了,還分了一間單獨的院落,鏢師們誰見了不得贊一句前途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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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雨後林間的車道就泥濘起來,坑窪很多,馬車一顛簸,就帶着拂煦垂下的腿也不停地晃悠。
這輛馬車上載的箱子不多,幾個昨夜值夜到天亮的鏢師就同他一起坐在馬車後面休息,本來也沒什麼,可是拂煦這段時間跟着了魔一樣,時不時摸着嘴唇露出一兩個痴痴的微笑,一片心情明媚的模樣,倒叫一旁的鏢師們,略感詫異。
檢查完一遍貨物披着蓑衣帶着雨笠的劉奎從後面趕上來,恰好撞見,便驅馬行至他身旁,隨着馬車一同行進,同拂煦笑道:“顧老弟,這是遇着什麼喜事了?”(拂煦在鏢局中化名為顧煦,所以鏢師們都以顧姓相稱。)
拂煦抬眼看過去,眉眼含笑:“劉大哥為什麼這樣說?”
“瞧你面上含春,嘴角帶笑的,我估計着……是在想喜歡的姑娘!”
日子久了也就熟絡了,劉奎與他的幾個好友都在鏢局共事,幾人結識深交感情甚篤,而劉奎為人豁達,見拂煦年紀輕輕很有本事卻總是孤身一人,以為他家中無人,身世凄苦,便時常耐心照顧,偶爾兄弟們邀約相聚,劉奎就會叫上拂煦一同,喝酒談天,聊上一頓酒話。雖然多是劉奎與幾個弟兄們說著,拂煦把着酒盞含笑聽着,倒也相處的順心。
眼下見拂煦這模樣,也是自然的打趣幾句。
拂煦一愣,猜的不錯……他有這般明顯嗎?遂稍顯不自在,於是他避開視線,笑而不答。
見他這副模樣,劉奎瞭然一笑,看來是他說對了。
倒是旁邊幾個休息的鏢師被劉奎的話所吸引,也不繼續休息了,湊過來往下聊,一路上悶壞了。
“不知顧老弟喜歡的是哪家的姑娘?想來小模樣應當如花似玉,嬌俏動人,才叫顧老弟這般魂牽夢縈,念念不忘!有機會也讓兄弟們瞧一瞧,飽一飽眼福,嘿嘿。”
見說話的人一臉壞笑,旁邊有人推他,“老傅你忒壞,小心你家娘子聽去了,有你好受的,上次的事忘了是吧!”又轉過頭同拂煦解釋,“他這人嘴上沒個把門,顧兄弟不必答話。”
“無妨。”拂煦心情很好,也不在意這些調侃。平日裏鏢師們之間經常談笑,渾話不斷,他聽得多了,有時候便也在試着融入。
他現在只想當個普通人,能夠從黑暗陰影里走出來,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這樣他才有資格同顧兮站在一起。
這話里說的老傅平時說話大大咧咧,略帶輕浮,但是其實私底下是個妻管嚴,特別怕他妻子,聞言臉色一黑,也不論他妻子是不是能聽到,下意識地趕緊辯駁道:“我這是幫兄弟把把關,並無他意,再說了,不瞧就不瞧,光瞧我家那位就挺好!哎哎哎,你們都聽到了吧,我別的可什麼都沒有說!”
他的話引得幾人哈哈一笑,又是一陣打趣,才將話題又拉了回來。
劉奎早些年就已成了家,拂煦也見過那位婦人,溫柔賢良,待人親切,同劉奎感情很是深厚,見拂煦這麼小,又是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念及自家幼年走散的弟弟,心裏十分同情,時常多做一些吃食用具,讓劉奎捎帶給他。
一來二去,兩人許是真將拂煦當做了弟弟,終生大事上可馬虎不得,劉奎便以過來人的身份替拂煦操心,便道:“難得良緣,顧老弟選的自然是好的,那你可曾上門去求親了?”
拂煦搖搖頭,垂下眸子,“還未曾!”
“那你打算何時去啊?”
拂煦沉吟思索無果,只得道:“還未想好。”
還不得劉奎繼續說,旁邊幾個有家室的鏢師就插話:“顧兄弟不是老哥我瞎說,成家這事可拖不得!早些結親,早些成家,安定下來是人生大事!”
“是啊是啊!每次休息回家,那家中老婆孩子熱炕頭,你想想那滋味……日子都有盼頭!”
“你們就膩吧!”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劉奎在一旁分心看顧着貨物,邊側耳聽着,也跟着笑,過了會才悄聲同拂煦說:“若是何時方便,那位姑娘也願意的話,可以帶回來給你嫂子看看,想來她也會很欣慰,你有個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