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忍無可忍充怒色 尋未能尋扮歡顏
()走過月華門，穿過一片庭院走廊。武寧初緩緩踱着步子，繞過一片彎彎的碧綠色的湖畔。岸邊的假山上，風吹細葉飛揚，有幾根細嫩的綠色沾上了她的衣服。
武寧初伸手撿起來，捏着那嫩葉的根部玩弄了一會，有些不忍心就這麼拋在路上。眺望湖心，還有一個安逸的涼亭，現在正好四下無人。
想着去裏面安靜地坐一會也好，武寧初掉頭走了進去，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隨意地坐下了。
後背倚着一根柱子，武寧初貪婪地享受着這裏的安靜，就連那片普通的湖畔也更覺得賞心悅目。若不是擔心姿勢不雅，真想在這裏敞開了睡一會。
大約半炷香的功夫，武寧初睜了睜眼，看見一個黑點向這邊移動了過來。定睛一瞧，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蕭美人？真是冤家路窄啊。
回想起剛才自己走出甘露殿的時候，避免跟她撞在一起，才故意走得那麼快的。因為順路，這一會她已經追上來了。
罷了，看見就當沒看見。
繼續閉着眼眯了會，可耳邊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武寧初再也沒有心情享受了，便坐了起來，打算走人。
哪知蕭美人看見了她，竟徑直走了過來。
武寧初一愣，頓時渾身被看得不自在。想不明白她這麼做是為什麼啊？尋仇來了？
畢竟對方還是比自己高上一級，為了不吃眼前虧，武寧初用無害的目光迎上。知道蕭美人其實將她恨得要死要活的，可她盡量不想再把對方再激怒。
“武才人。”蕭美人臉上平淡，語氣平和地叫了一聲，可眼中無意露出的那一絲猙獰是騙不了人的。
武寧初的餘光瞟見了她抓緊袖子的手。蕭美人明顯是在拚命掩蓋自己的憤怒。
武寧初閉緊了口。此時若是說個什麼，說不定戳中她的爆發點。
蕭美人使勁呼吸了幾口氣，在靜默的空氣里聲聲可聞：“你給我記住，這個仇，我一定會報回來的！”
武寧初忍着不語。大概是蕭美人自己感覺討了個沒趣，又咬牙丟了一句：“走着瞧。”便背過身，大步地跨出了涼亭。
武寧初心裏呼出一口氣。
雖然她知道，身在宮裏，仇家還是少一個好一個，可是她無意，別人有心，又能怎麼化解呢。
離開了涼亭，武寧初一路心沉沉地思忖着：照蕭美人那一副恨不得立刻報仇的樣子看來，看來最近不免要提防一下。
她有些擔心蕭美人的報復，卻也並不是十分擔心。
一個人有多可怕，取決於她能忍的功夫有多深。
最可怕的人，可以面不改色地積壓個幾年，再猛然間爆發出來。這才叫攻人一個措手不及。
而蕭美人卻不是。
武寧初回到寢宮，就一頭栽在了一張榻上。經過那一番面聖，她體驗到了什麼叫真正的身心疲倦，幾乎是沾枕頭就睡。
等醒來時候，武寧初眯着眼，弓起身子瞧了瞧，屋子裏的光線已經不那麼明亮了，橘色的陽光從一個很偏的位置投射到床邊，在她的錦被上留下一方暖色。
武寧初慢慢地從塌上坐起來，一時又覺得口渴，便喚了幾聲：“馬三娘，馬三娘。”
話音剛落，一串腳步聲急促地奔了過來。
武寧初一陣奇怪，這步子太輕盈，聽着不太像是馬三娘的。
扭頭瞧向門口。只聽一陣叮叮咚咚的脆響聲，門帘被拉開，一個小宮娥的身子探了出來：“武才人，馬三娘還沒回來呢，您找她有什麼事嗎？”
“沒回來么？”武寧初疑惑着，自己站了身，“那你替我倒杯水來。”
那小宮娥很快消失不見，武寧初下床走了幾步，瞧了瞧天色，隱約察覺不太對勁。
算起來，自己回來都快兩個時辰了，照理說，太宗也該問完話了，早就該放她回來了？
心下猛的抽緊。莫非是馬三娘出了什麼事么？
武寧初七手八腳地整了整自己的着裝，便“噌”的一下從屋子裏沖了出去，將旁邊端着水進來的小宮娥嚇了一跳。
“武才人……您怎麼……”
身後，小宮娥的聲音漸不可聞。武寧初也顧不得留下什麼話，徑直往甘露殿瘋跑了過去。
繞過幾座相似的宮廷建築，穿過幾道宮門，眼前的宮門越來越近，直至能清晰看見了那牌匾上“甘露殿”三個大字。
武寧初停下來喘了幾口氣，又繼續跑了過去。剛到宮門，便遠遠地看見那宮殿門窗緊閉，竟是絲毫都看不見裏面的情況。武寧初的心又抽緊了一些。
只見一群看門的太監一字排開，站在門口。武寧初放慢了腳步，弓着身子使勁喘了幾口，這才勉強能說話。
“馬……馬，三娘呢？”注視面前的一個太監，武寧初從喘息的空隙中擠出一句話。
“什麼馬三娘？”太監一臉茫然，見來的是個五品女官，也不敢怠慢。
武寧初用力喘了幾口，平衡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就是，之前在裏面，被聖上單獨問話的那個宮娥？”
“哦，你說那個宮娥啊，她好像被帶去大理寺了。”
“什麼？”
心裏似乎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沉下去，直直墜入了深淵。
大理寺，以她一個小小的才人，現在困在宮裏，是絕對去不了了。
“謝謝。”
恍惚地道了一句，武寧初無力地轉回了身，自己的心跳聲在現在聽來格外清晰。
馬三娘被送去了大理寺，她除了默默為她祈禱外，還能怎麼辦？
站在原地稍微歇息了一會，方欲走，忽見左邊一小隊人遙遙地向這裏走過來。
武寧初朝那邊看去，帶頭的瞧着像是陰妃，穿着一身絳紅色高腰衣裙，頭上身上點綴着小片小片亮眼的金色。離陰妃最近的左右兩個，穿戴看上去也是些有品級的。再後面跟着一群宮娥，大約七八個，
武寧初有些詫異。今日是月缺之夜，應該不是她侍寢的日子，她這時候來這裏做什麼呢？
罷了，她沒興趣好奇這些。轉身方欲走，忽地那個熟悉的聲音將她叫住：“武才人，走這麼急，是有什麼事呢？”
陰妃語氣里透着笑盈盈，武寧初卻聽得頭皮發麻，真想立刻撒腿就跑。吸了口氣，最終忍住，緩慢地回了頭，醞釀出一個笑臉，襝衽道：“見過陰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