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博朗書館
電車停下時,伴隨着“叮鈴叮鈴”的開門聲,茶茶、木熙、辰式希三人緊跟着第一個離開車廂的原著民下了車,那人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從這一撇中你讀不出他的情緒,但你可以從他落魄的打扮以及許久未梳理的皮毛上看出無法釋懷的疲憊。與之相反的,是那些外表光鮮、精神飽滿,在陽光的烘托中不甚快樂的“外來者”。健康狀況不會體現在靈體的表象上,所以即便靈體的主人熬夜、勞累或者偏愛某一種食物無法自拔,也不會出現黑眼圈、菜色臉和一些凡胎易得的慢性病。木熙望着那些角色分明的冥府居民們,忽然的抬起雙手看了看。
從指間到手掌,紋路清晰,膚色良好,在皮下縱橫交錯的“血管中”,彷彿有光在涌動。
“怎麼了,木熙?”茶茶見他沒有跟上來,問道。
“總覺得這副身體不可思議……”因為持續思考因此木熙的聲音很小。
“靈體是最潔凈的人類形態,是最高級的‘肉體’,師父。”辰式希一直跟在木熙後面,所以木熙停時她也停了下來。
“你現在才有這個感想啊?”茶茶走了回來,看了看木熙攤出的手掌:“很漂亮吧,那些血管一樣的脈絡時有很不明顯流光,那是靈力的涌動。”
“靈力?”木熙對這個詞並不陌生,在很多漫畫作品中時常出現,但他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裏和他所了解的靈力有何不同。
“簡單來說,就是維持靈體機能的動力,身體的能量之源。”茶茶說完,轉過頭問辰式希:“小希,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沒……沒有,”辰式希回應后又看向木熙,說:“師父,茶茶姐的說法簡單易懂,如果做詳細解釋無疑會念出個幾千字的報告,”辰式希想了想,覺得應該先消除木熙的疑惑,又說:“師父可以不用了解的很透徹,靈體和肉體的大致結構相同,就當做是升級版吧。”
“對啦!”茶茶鼓了鼓掌,覺得“升級版”這個解釋挺好。
“那我會不會長胖?”木熙垂下雙手,又開始鬼扯了。
“如果攝入太多食物補充能量,靈體也會發生變化,所以……”辰式希還沒認真的解釋完,就被茶茶一手勾住了脖子往前帶。
“不用跟他說了,他又開始問些無聊的問題了。”茶茶把辰式希拖着往前走,還不忘回過頭來對木熙做了個鬼臉。
木熙看着茶茶滑稽的模樣以及在她手肘間踉踉蹌蹌的辰式希,會心的笑了。他想,管它呢,這樣子不是挺好。
木熙再往前走時,居然看見了極多的綠色——那些爬滿鋼筋混凝土圍牆與高架路橋墩的爬山虎,在黃銅與白鐵互相切割、交匯的冥府里格外顯眼。甚至是低洼路面的積水與牆角的青苔,在木熙眼裏都是那麼的親切、真實。
“我還以為冥府的植物除了圈養的草坪,別無他樣呢。”木熙沿着牆壁下的步道走着,伸手劃過滿牆的枝與葉。
茶茶牽着辰式希的手腕走在前面,對於木熙的感嘆並未察覺,因此他得不到回應。直到兩人走到扶梯前停下,茶茶才轉身對木熙說:“從這裏上去,就是博朗書館了!”
木熙抬頭看了看,旋轉扶梯的盡頭除了天空,還什麼也看不到,於是加快了步伐,緊跟之後踏了上去。
每走一級,方才的路面都在向下沉降,更遠的地方則如退潮后露出的貝殼般浮出水面,在扶梯上甚至能眺望到世界廣場,各種穿插於不同高矮路面的交通工具,零星升空的貓鷹車,以及包裹大廈牆面的巨型廣告牌盡收眼底。一艘巨大的空艇漂浮在空中,像個移動城堡,尾部大小佈局的銅管“哧”的一聲噴出蒸汽,比雲朵還要潔白。
木熙雖然看得出神,卻也沒有忘記向上攀登,蹋上最後一級台階時,才發現自己站的位置是個觀景台,這裏的風景就更好了。冥府的階梯式城市結構在這個觀景台上被完全暴露。木熙回過頭來看向另一邊,還有不斷向上加高的建築,直到最後越來越突出的墨色城堡。
“那就是博朗書館,冥府最大。”茶茶伸手指着馬路對面的建築對木熙說到。
木熙順着茶茶的指引,把目光從雙向兩車道的公路上一直延伸到對面,穿過白玉雕琢的精美噴泉和來來往往的行人,最終鎖定到了那棟三層建築上。與周邊築成的高樓相比,這棟建築要矮小的太多,更像一個把拼湊美學發揮到極致的門面,而不是氣派、豪華的書館入口。這座左右並不對稱的金屬建築,一邊高高供起駕着一隻圓形時鐘,毫無隔開的鐘面上能看清內里工作的機械,時針、分針、秒針是包裹在外的三圈銀環,隨着時光的漸進緩慢移動,邊上的銅板鑲嵌着四個金色字體“博朗書館”,下面則是一行小字“知識與故事的殿堂”;建築的右則是一條直線,無任何凸起和凹進的牆沿一直延伸到旁邊的小巷,幾縷樹枝從房后伸出,垂在牆上,像是遮擋額頭的劉海。一陣風襲來,樹影的斑駁流水般潺潺,浮現在青石地板上后一明一暗。
“好看是好看,”木熙對茶茶說:“但我沒覺得這個書館大在哪裏,才三層嘛。”
“它不在高,在深。”茶茶伸出食指對着木熙擺了擺,說:“等下你就知道了。”
三人走過天橋,風徐徐地吹着,木熙又有一點出神。心思細膩的辰式希顯然是察覺到了,急忙問他:“師父,您好像有很多心事。”
“也不是心事,”木熙笑笑,邊走邊對辰式希說:“你有沒有聽說過‘既視感’或者‘老靈魂’這類的說法?”
辰式希點點頭,回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你說,我既然都是靈體了,會不會把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的記憶一起帶進來?”木熙問到。
“唔……”辰式希沒有馬上作答,害怕說“不會”掃了木熙的興。
“沒關係啊,你講給我聽。”木熙看出了辰式希的擔憂。
“師父,”辰式希這才開口,“每輪迴一次靈魂就會被‘格式化’,因為您成為了擺渡人,你的前世……就是你的生前記憶才被保留了下來,至於再往前……是不可追溯的。”
“是嘛。”木熙雖有點準備,但不免沮喪,看來這種既視感和生前一樣,只是莫名其妙的幻想。
茶茶第一個走下天橋,聽了他們的談話后,回頭對木熙說:“如果每一世的記憶都在,你腦袋還不炸了。”
“所以我說冥府應該發明個U盤,把靈魂的數據全都儲存起來,如果有人需要,就讓他坐在機器上,用個什麼工具連結靈體,然後把U盤插入機器,傳輸,這樣想看到什麼時候的記憶都可以了,記起一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或者未了的心愿什麼的。”
“又在鬼扯了,”茶茶無奈的搖搖頭,沉思了一下,說:“我看你是嫌煩惱不夠多。”
如果木熙沒有看錯,茶茶再說這句話之前,開朗地臉上有一剎那的苦笑。他想起了兔哥對他說的“如果以後她能鼓起勇氣告訴你她的生前,你就會明白”這句話。木熙望着茶茶前行的背影,鐘擺的馬尾,心想就像對於有些人在過去能找到快樂一樣,對於另一些人只能記起無望的痛苦。茶茶應該是最不願意看到有人發明這種機器的吧。
“看夠沒有?”茶茶盯着木熙。
“你背後長眼睛啊?”木熙也回盯着茶茶。
“我背後長沒長眼睛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背後一陣惡寒。”茶茶瞪了木熙一眼。
“你的馬尾擺起來真好看。”木熙想都沒有,沒來由的一句。
“要你管!”茶茶臉頰一紅,轉頭進了書館大門。
“我有說錯什麼?”木熙一臉疑惑的看着辰式希問到。
辰式希靦腆的笑笑,說:“師父沒有說錯呢。”她從兩人的互動中感到了一股溫暖。
茶茶說的沒錯,博朗書館不在於高,而在於深。
兩旁巨大的書架藏書百萬並不能激起木熙的驚嘆,但書架之間一直延伸到望不見盡頭的深處才讓木熙大為震撼。這是一座裝填精良洞穴,一座用華貴木料和成千上本厚薄不一的圖書點綴的巨型隧道。而這裏的燈並不用電,木熙意識到那些被掛在方形雕花燈籠里的光團正是等待能量耗盡的‘星辰’。
“書館有A、C、D、E、F五個區域,我只逛過最大的F區,也就是‘環’中世界書林。”茶茶邊走邊看,也不忘給木熙講解。
“B區呢?”木熙隨手在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下來,翻了翻,沒見過的字體。
“沒有B區的,師父,”辰式希推了推眼鏡,說:“書館的創始人叫博朗,B-R-A-U-N,名字的首字母是B,所以沒有B區,是忌諱。”
“他當自己是皇帝么,還忌諱。”木熙把書放回原處,不屑的說到。
“呃……”辰式希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了口:“還有另一個說法,師父要聽么?”
“小希你不會要說那個傳說吧。”茶茶看着辰式希,心想傳說什麼的就不要信了。
“說來聽聽?”木熙饒有興緻的回過頭來。
“傳說很久很久……”辰式希剛開口。
“山裏有座廟?”木熙打趣到,他覺得這種故事開頭很是好笑。
“你聽,還是,不聽?”茶茶揚手一巴掌。
“師父……”辰式希嚇了一跳,這一巴掌真的很重。
“聽,聽,哎喲……”木熙吃痛地捂着胳膊,表情疼到扭曲。
“小希,你說吧。”茶茶轉過頭溫柔地對辰式希說到。
辰式希點點頭,心裏擔心着木熙,說:“很早的時候,有一位和聖王、冥王齊名的羽王,因為有一顆大權獨攬的野心,置這個世界最初的祥和、寧靜於不顧,將仇恨、猜忌、狂怒的種子播撒到了世界各地,掀起了一場叫做‘鐘聲啟示’的戰爭,他組建了這個世界的第一支軍團,名為鐘聲,belltone,首字母是B,博朗館長同這位羽王是要好的朋友,因為反對他的暴行,將書館的B區抹除,作為無聲的抗議,這個B區就是這樣消失的。”
“哦,那博朗館長還活着?”木熙問到。
“已經化為虛無了。”辰式希惋惜地說到。
“嗯,反抗暴君的都是一個下場。”木熙老練地點點頭。
“不是的,師父,”辰式希解釋說:“博朗館長是死於‘迴響叛亂’,並不是遭羽王殺害。”
“什麼又是‘迴響叛亂’?”木熙的腦袋裏又增加了一個疑問。
“就是……”辰式希剛開口就被茶茶制止了。
茶茶對辰式希說:“小希如果你要給他說清楚‘迴響叛亂’,怕是說到半夜都說不完。”茶茶說完又轉過頭對木熙講:“關於‘迴響叛亂’的書籍很多,等下找兩本自己看吧,如果在這樣聊下去,逛到閉館都逛不完的!”茶茶想也不能盲目的瞎逛,得找個目標吧,每個區域都寬廣的離譜,還是問問木熙想看什麼書,“木熙,你告訴我們你想看什麼書,我們直接帶你去,瞎逛是逛不完的。”
“那好,”木熙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就看關於‘迴響叛亂’的書吧。”
“我想也是,”茶茶嘆了口氣,“如果我沒記錯,是E區,城府歷史書林。是嗎,小希?”
辰式希點點頭,回應:“是的,茶茶姐。”辰式希還是第一次被這麼頻繁的提及,心中又是高興又是害羞,不自覺的低下了頭。
“你剛才講的這個故事是真的啊?”木熙問低頭不語的辰式希。
“啊?”辰式希回神說,“不,不是,只是坊間傳說,沒有真憑實據的。”
“除非當時的人都死光了,不然總會有一些書面記錄留下來,而且要發動戰爭得有根據地啊,我看除了冥府和聖城就沒其它地方了,如果被吞併了,一定也會有記載,還有就是……”木熙正說的起勁,茶茶伸手又是一巴掌。
“沒完了是不?”茶茶不耐煩的吼到。
木熙捂着肩膀狠狠地對茶茶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初遇見你可是又溫柔又善良的女孩,長着一張好看的臉,聲音也好聽,可沒想到相處久了簡直就是個暴力女!”
“閉……閉嘴!”茶茶只聽到前半句臉就滾燙了,後面根本沒聽,大步流星的轉身走了。
“這女人,罵她反而不打人了!”木熙盯着茶茶快步向前的背影,苦笑着對辰式希抱怨到。
辰式希這次沒有接話,只是笑着,打從心底的暖意佈滿全身。
三人前後追趕着,向著書館的深處走去。而他們不知道,在二樓平台的鏤空雕像的護欄上,已經有個人看着他們許久了。
“算不算意外收穫?”帶寬邊氈帽的鬍渣男問依在護欄上的這位女性,寬大的帽檐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算什麼啊,”護欄邊的這位聽見聲音,轉了個身靠着,紅色的長發像瀑布一樣從頭頂直泄下來,在腰腰間打住。她摘下金絲描邊的眼鏡,用手帕擦擦后並沒有立刻帶上,而是仰望着書架與天花板交界的拱弧,說:“要動手,一萬個空擋都有,但你能保證玄王沒有對靈體做過手腳嘛,如果一旦觸發某種警報,”紅髮女人用鏡腳指指自己,“我,”然後又指指鬍渣男人,“你,和你的手下”,在空中又畫了個圓,“數萬原著民,都得陪葬。”
鬍渣男人淺笑,說:“我還以為是因為那小姑娘在,你不好下手。”
紅髮女人咬住鏡腳,說:“別說這種幼稚的話,能不能下手,你心裏沒桿秤嗎?”看鬍渣男人沒有接話,她看得出他不肯罷休,只好想了想,說:“看來不做點什麼是向你交不了差的,”紅髮女人戴好眼鏡,站直身子對鬍渣男人說:“我會給他一個‘枷鎖’,不過我可不能保證一直禁錮住他。”
鬍渣男人攤攤手,回應:“無妨,爭取一些時間是一些,往後嘛,誰也說不準。”
“那麼你的行動準備如何了,可要說准哦。”紅髮女人問到。
鬍渣男人撇了撇嘴,一臉輕鬆,說:“還真的說不準,‘活物具象化’是一個機會,就像《隆中對》裏的‘待天下有變’,因為這個‘有變’,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都坐不住了呢。”
“‘環’中的蜀國可不止一個結局哦,你期待哪個?”紅髮女人笑着問到。
“你知道的,”鬍渣男人擺擺手,說:“晚點時間會有大型表演,陣仗挺大,可別去湊熱鬧啊。”說完,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紅髮女人聳聳肩,心想管你做什麼,最好做的漂亮點,之前就差一步便能完成的大事,功虧一簣。搭上了艾美和一眾精英,可惜了,啊,還有習玖,習玖這個名字。
服務員托着瓷盤走來,在桌上放下三杯葛鄉茶,這位綿羊腦袋的侍者動作優雅,舉止得體,眼睛只在茶杯上停留。放下茶杯后伸出一隻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說:“慢用。”然後挽住托盤輕輕地走了。
茶茶端起茶杯,聞了聞,沁人心脾的香味讓她一陣愉悅,抿了一口,感嘆:“啊,還是這裏的最好喝。”
木熙打量着周圍,書館中的茶餐廳,植被環繞,綠樹成蔭,居然還有鳥類的蹄叫。一條小溪從過道中間流過,在石板鋪就的便道上打着旋渦,分開的水流“嘩嘩作響”,陽光從全玻璃的穹頂上灑進來,明暗相接,在溪水中沉浮錯落。這是書館唯一一處沒有藏書的地方。“茶茶,你不是很着急嘛,那我們幹嘛要坐下來喝茶。”木熙用勺子敲打着杯壁,“叮叮”作響。
“不止葛鄉茶,還有點心。”茶茶白了木熙一眼后,悠然的喝茶,正好服務員又端着點心過來了。
四層點心塔。
木熙用勺子指着,說:“奶油、巧克力,這些東西冥府也有?”
辰式希看茶茶沒有理他,接話回答:“有的,聖城有最好的農業,而冥府有最好的加工製造業,‘環’中有的這裏都有,只是因為喜好問題,有所篩選。”
“誰的喜好?”木熙徒手去拿點心,被茶茶用勺子敲了手背。
“拿小叉子!”茶茶瞪着木熙說到。木熙只好拿起那枚銀色的兩指叉,餘光間發現茶茶手上戴着露指的皮手套,什麼時候戴上的?這是幹嘛?餐桌禮儀?
“居民的喜好。”辰式希輕輕地嘬了一口茶。
“他們口味不錯,蒸汽朋克,神秘、怪異又精緻。”木熙邊吃邊說到:“啊,這個口味也很好!”
“當然了,這裏有最好的糕點師,在這裏喝下午茶也是最好的。”茶茶吃着點心,滿足的說到。
“你帶我常來倒是沒問題的,我不介意白吃白喝。”木熙嘿嘿地笑着。
“做夢呢你,”茶茶放下茶杯,說:“你可是沾了小希的光,我是特意請她品嘗的。”說完這一句,茶茶和木熙在對視中就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了,他們的心裏同時念着“糟”。
果不其然,辰式希“噌”的一下站起來,緋紅的臉頰就像被撞灑的葛鄉茶暈開一片,“謝謝!”剛喊完,四層點心塔就岌岌可危了,木熙想伸手去扶,但可觸面積都沒有,全是奶油、巧克力和蛋糕,乾脆一閉眼。
“哐當”,“嘩啦”,三人面前一片狼藉。
“啪”丁茶茶一巴掌拍到自己額頭上,“我的天,小希……”
“對不起!”一臉驚訝的辰式希趕緊道歉,閉着眼睛不停的鞠躬,還好是木熙上前把她扶住了,不然這個人形鞠躬器可能會一直重複這個動作直到化為虛無。
“對不起,師父。”辰式希抓住木熙的衣服,閉上眼睛逃避一般的哭了起來,邊哭邊說:“第一次有人這麼主動關心我,僅僅是相處的幾個小時你們就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怎麼辦,對不起對不起……”
茶茶聽着辰式希的哭訴,心中無比酸楚,有些感受她大致能感同身受,心想如果自己沒有一顆堅強的、沒心沒肺的樂天心臟,可能就是辰式希這個樣子吧。
木熙拍着辰式希的肩膀,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臂淌着眼淚,心想她比茶茶生活在這裏的時間還要長,這麼久的時間都是怎麼渡過的啊。
兩人同時想着辰式希,抬頭對視了一眼,默契的點點頭。
“小希,”茶茶咧嘴笑到:“你哭什麼呢,如果你哭自己撞翻了茶桌,那我告訴你根本沒必要,這裏的服務一流,會馬上收拾好,如果你是哭自己沒朋友的話,那也要沒必要了,現在你不是有朋友了嗎,很關心關心你的朋友,你要適應啊,一驚一乍的可不是朋友相處之道。”
木熙接著說:“是不是平時有人老是欺負你,好徒弟,給師父說,不管男女,我都給他們點顏色,我生氣起來,可是連茶茶都打!”
茶茶揚手一巴掌,瞪着木熙說:“來,試試?”茶茶說完就來揪木熙,嚇的木熙趕緊往後躲,邊躲邊鬥嘴。
在一旁看着的辰式希破涕為笑,取下眼鏡,抬手抹着眼淚,笑的像個純真的孩子,“謝謝……”
茶茶停止了追趕,看着木熙對他小聲說到,但還是壓抑不住興奮之情,“她好可愛!”
“是的,比你可愛不知道幾百倍。”木熙嘀咕道。
茶茶揚手一巴掌,這次也跟着辰式希笑了。木熙也勾起了嘴角。
“三位,破碎的器具請照價賠賬。”服務員公事公辦的冰冷聲音穿透三人的笑聲,凝結了空氣。
三人同時鞠躬:“對不起!”
茶茶先直起身來,忙問:“多少錢?”
服務員看了看現場,估算了一下,微笑着說:“四千一百令,可以開具正規發票。”
茶茶一聽賠償價格,頭腦發脹。辰式希眼睛一紅,又要哭起來。木熙大聲質問:“什麼,磨刀宰肉嗎?!”
服務員依舊保持着微笑,不慌不忙的解釋道:“先生,那塔架是不值這個價,主要在於茶具,它的材質……”
木熙看着她的羊嘴一張一合,卻一句沒有聽進去,什麼石、什麼瓷、什麼手工,通通沒聽過,腦海里飛速轉動找着脫身之辭,結果一無所獲。
茶茶摸摸辰式希的頭,說:“四千算不了什麼的,乖。”
辰式希止住哭聲,帶上眼鏡,她知道如果服務員所說句句屬實,這三套茶具是絕對值這個價的。辰式希沒有猶豫,摘下自己的手環,遞給服務員,堅定地說:“賠償就是了。”
還沒等茶茶和木熙為辰式希的這個舉動驚訝,一隻手繞過服務員就接過了她的手環。見這隻手的主人站定,服務員馬上低頭站到了一邊,一聲不吭。
“小希,怎麼會要你賠呢?”接過手環的手又支到了辰式希的面前,“拿着吧,小問題而已。”
“這……”辰式希猶豫着,不知接還是不接。
“謝過!”木熙一把搶過,對着面前這位紅髮女人咧嘴一笑,趕緊把手環放在了辰式希手裏。
“收拾乾淨吧。”紅髮女人對服務員擺了擺手后,又對着三位說:“自我介紹一下,博朗書館館長,紅髮喜玉!”
“啊,還有姓紅髮的啊?”木熙沒過腦子的問到。
茶茶輕輕掐了一下木熙的手腕,小聲的呵斥到:“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喜玉爽朗一笑,說:“紅髮是我的頭髮,”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然後繼續說:“這是綽號啦,我叫喜玉。”她走上前一步,一把將木熙抱入懷中,興奮的說到:“你就是木熙對吧,真是可愛的男孩子呢!”
木熙差點被她捂得喘不過氣來,不過還是有種莫名的享受感,正舒服着,被茶茶一把拉了出來,茶茶假笑着說:“你認識他,也認識小希?”
“我也認識你啊,丁茶茶,艾美事件中的主角之一,”喜玉伸手指着木熙,“主角之二,都鬧得沸沸揚揚了,之前可是有公佈那晚的監控錄像呢,你們不看新聞的嗎?”她沒等兩人回答,把手放在了辰式希的頭上,像撫摸溫順的幼小動物一般,說:“至於小希,因為她經常來,所以早就認識啦,”她憐愛的捧起小希哭紅的臉頰,抱歉着說:“等一下我給你一張特級VIP卡,以後來這裏出示這張卡,書籍、茶點隨意選用,通通免費。”
“可是……”辰式希感激的看着喜玉,想要委婉拒絕。
喜玉伸出一顆指頭放在辰式希的嘴唇上,制止道:“不許拒絕,像你這麼可愛的孩子,我早就該給你了。”說完又摸了摸她的腦袋。
“喜館長,非常感謝!”茶茶大聲說到。
喜玉的目光落在茶茶身上,赤色的雙瞳停留了片刻,微笑漸滿,說:“你啊,叫我喜玉姐吧。”
茶茶盯着她的雙眼,有那麼一刻覺得她和習玖姐有一些相似之處,但從她的穿着和舉止來看,和端莊、保守的居家型習玖姐相去甚遠。“你喜歡葛鄉茶嗎?”突然茶茶問到。
“我?”喜玉詫異的看着茶茶,沒想到她突然就問起喜好來了,笑着回答:“不喜歡,清苦有餘香甜不足,我更喜歡加了牛奶的咖啡。”
“是嘛。”茶茶想,果然大不相同啊。
“話說回來,如果我們再站着聊天,旁人的目光就要把我們殺光了,換個地方如何,想去哪裏?”喜玉看了看周圍,問到。
“E區,城府歷史書林,”茶茶指了指木熙,說:“他要找關於‘迴響叛亂’的書籍,小說、歷史,都可以。”
和喜玉在護欄上聽到的一樣,E區,術式已經佈置妥當了,雖然是個小咒語,但也會產生一定的動靜,所以要將三人分開,至少也要讓木熙一個人前往指定區域,而這個指定區域在更隱秘的地方。
E區在五個書區之中最小的原因是因為聖城和冥府的歷史雖然長,但變數不大,除了“迴響叛亂”以外的世界性大戰一例未有,局部戰爭局指可數,所以可挖潛的歷史迷案少之又少,倒是坑蒙拐騙之徒意淫出來的野史一部接着一部,因為有些趣味性,就被留藏了下來,不過誰也不當真,去考證得到的結論也是自相矛盾。就這樣,E區幾乎沒有人關顧,當三人在喜玉的帶領下來到E區時,這裏安靜的落針可聞。
“你們可以隨意查找,”喜玉往四周看了看,繼續說:“這是本館最冷清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話只有我們四個人。”喜玉張開雙臂,對着一排有一排高聳至天花板的書櫃喊到:“去吧,在知識與故事的海洋里暢遊吧!”經過一陣心潮澎湃之後,發現三個人中的兩個都沒理她,只有辰式希望着她,於是身體略傾,小聲問到:“是不是有點尷尬?”
辰式希撥浪鼓似的甩着腦袋。
喜玉沒想到三人一下就分開了,看來他們商量好的,找些能看的書匯合在一起帶走。茶茶爬上梯子,推着上下落入滑槽的扶梯從頂部開始看,辰式希對這片還算了解,就直奔她之前來過的書架,盡量找一些通俗易懂的歷史書給她的師父看。而木熙則是漫無目的的遊走,看着琳琅滿目的書籍,完全不知道從哪裏下手,抽一本出來翻翻,然後放進去,又抽一本出來,然後又放進去,周而復始,直到覺得沒意思了想去和茶茶匯合。
“沒找到?”喜玉跳到木熙面前,問。
“嚇我一跳,”木熙驚的往後退了半步,“不是沒找到,是不知道找什麼。”
“不就是關於‘迴響叛亂’的書嘛,到處都是!”喜玉指着四周。
“不,”木熙搖搖頭,決定問:“你聽說過‘羽王’的傳說嗎?”
喜玉聽后,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她抱起雙臂,身子稍微后傾了一些,一雙赤色瞳孔盯着木熙,說:“‘羽王’,我啊可有一本關於這位暴虐之王的書籍哦。”
“不是傳說嗎?”木熙驚異的問到。
“每一個傳說,不都有現實的載體嗎,”喜玉一根指頭繞着自己的紅髮,一圈又一圈,說:“你想看,那本書就送給你了。”
“它在哪?”木熙有些興奮。
喜玉神秘地笑笑,帶他來到E區的一角,牆上一扇黑灰色的門。
“密室?”木熙問。
“又不是偵探小說,”喜玉伸手就把門打開了,對木熙說:“是地下室,裏面有個焚化爐,專門焚燒不用的書籍的,你也知道,‘環’中的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變化,更新的書籍也會不斷的被擺渡人從暫留地帶過來,有些極為相似的版本不停的重複,這個書館再大也是容不下的,所以就要處理咯。”喜玉對木熙笑笑:“滿腦子的暗室、密道可不行啊,人還是要貼近現實。”
木熙想,這個世界和我生前世界現在看來也不知道哪個現實哪個不現實,還貼近現實,走一步看一步吧。木熙邁腿踏入了門內。
“不關門嗎?”木熙回頭看見喜玉跟着進來,門開着。
“小可愛,這又不是見不得人事,”喜玉嘻嘻地笑着,“萬一保潔的來看門關着以為裏面沒人給鎖了,”喜玉從後面抱住木熙,嘴唇都要咬住他的耳朵了,輕佻道:“那不是我們要在這呆一晚啊?”
“放心吧,不會的,”茶茶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用一本書抵住門腳,“這樣門就關不了了,”她匆匆走過來,一把拖出木熙,對喜玉說:“這下是三個人了。”
喜玉笑着聳聳肩,在前面引路去了。蜿蜒而下的石梯也沒有護欄,走在上面有點搖搖欲墜的樣子,但所幸不高,一會兒就到了底部。成堆的書籍被堆成小山,無序的擺放着,殘頁、斷章隨處可見,四面還有黑漆漆的隧道延伸到不知什麼環境的地方,一個大型焚化爐砌在牆上,兩葉式鐵門雖然關閉着,卻能從未能密封的縫隙里瞥見火光,不能被關禁閉的熱浪陣陣襲來,把整個地下室烤的暖烘烘。
“那幾條隧道是通往其它館下的焚書廠,黑漆漆的最好別去探險,”喜玉張開雙臂環顧四周,“這些都是即將被處理的書,然後呢……”
“‘羽王’的書在哪?”木熙打斷到。
“你真是性急呢。”喜玉嘻嘻一笑,並不介意興緻被打斷。“一本鮮紅色的書,上面畫著一隻潔白的羽毛,不知道被我丟在哪了,反正和這裏灰撲撲的垃圾有着本質的區別,”喜玉提議道:“分開找如何?”
“不,”茶茶果斷拒絕,抓住木熙的手腕,“我和木熙一起,”茶茶指了指旁邊,繼續說:“我們去那邊找,喜玉姐就麻煩你去另一邊吧。”沒等喜玉同意,茶茶就拉着木熙兀自走開了。
喜玉看着兩人消失在書堆後面的身影,感覺到右手有所異樣,抬手一看,心裏嘆了口氣,啊呀,我怎麼給忘記了。
“你幹嘛,神經兮兮的。”木熙任由茶茶拉着,也不掙脫。
“木熙,”茶茶停下來,放開他的手腕,“這個館長有問題,她幹嘛引你來地下室?”
“她說她有關於‘羽王’的書籍。”木熙回答。
“不,她還有其它意圖!”茶茶壓低聲音吼到。
木熙想了想,壞笑道:“你吃醋啊?”
茶茶揚手一巴掌,低吼着:“你給我正經一點,我現在和你說的是要緊事!”
木熙揉着手臂,皺着眉:“你說你說。”
“我在她的右上上看見了罪割的印記!”茶茶說出了這個驚人的發現。
木熙聽完嚴肅起來,趕緊說:“你確定,這個印記並不是可見的啊,這你知道。”
“你看!”茶茶抬起右手,摘掉手套,上面的罪割之印不明顯,但大致能看到輪廓。
原來茶茶早就發現了,在茶餐廳時戴上手套是因為這個原因,“茶餐廳時你就看到喜玉手上的印記了?”問完也發現不對,喜玉是茶桌打翻后才出現的。
“不,在我爬上扶梯找書時看見的,所以一直留意着你們的動向。”茶茶重新戴上手套,“罪割之印會互相呼應嗎,我想並不是,如果那樣在商城樓頂那兩個鬼差早就已經發現了。”
“那為何你的印記和她的印記有所關聯?”木熙不明白的問到。
“笨啊,不是我,這可是艾美的罪割啊,”茶茶說到,“這事和艾美事件有關,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慢着,”木熙想了想,說:“無論她有什麼目的,迫不得已時千萬不要激怒對方,”木熙又想到了辰式希,“完了,小希還在上面,不知道有沒有危險,茶茶,總之你和我先從這裏脫身,走。”木熙拉着茶茶的手腕瞄準了石梯而去,路卻被喜玉擋住了,兩人一臉驚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幹嘛,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幽會的,”喜玉嘻嘻的笑着,右手拿着一本紅色封面的書晃了晃,“你看,我找到了,”她向前逼近了一步,將書遞了上去,上面果真畫著一隻潔白的羽毛,喜玉笑着,又進了一步,說:“怎麼了,可別讓我一直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