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持疑不定

本是四人早餐變成了單人早餐，他們走的匆忙，只有茶茶咕嚕咕嚕喝完了桌上的豆漿。全麥麵包混合的蔬菜沙拉誰也沒動。韓墨望着窗外的蛋黃地球，慢慢咀嚼着食物。

算得上悠哉吧，整個大廳里只有牙齒碾碎莖葉的聲音。麗絲“坐”在對面，為它的長官整理着電子郵箱，黃水晶般的屏幕懸在空中，翻來翻去都是空白。時間、溫度、含氧量、重力值，這些平時司空見慣的數據在毫無生氣的標識欄里也變成了極好的閱讀物。

雖然，只有短暫的一行。

“麗絲，你對回復中的‘空白’怎麼理解？”韓墨咽下食物，問道。

由於木熙的坦白，麗絲知道那只是具象化的產物而沒有任何意義，此時要給予合理的說明極為困難，不過她還是照實坦白，“心想事成，墨墨長官只期盼回信，卻沒有想過他們會回復什麼。”

韓墨把杯子端起來，聽着麗絲的解釋愣住了，“你這是用‘唯心主義’的思考程式回答我嗎？”她笑了笑，喝下暖暖的豆漿，“心想事成……這太想當然了，如果是你，你有什麼需要‘夢想成真’的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墨墨長官儘快解脫。”

“是啊，我也想解脫，艦隊可能真的回不來了，小茶茶說我們是最後的四個人類……不，應該說我是最後一個人類，那宇宙海盜呢，他們可是不管環境多麼惡劣都能生存的人類啊。”韓墨放下空杯子，看着窗外。

麗絲沒有接話。

“我只要說服他們，那麼和馬克利安打的賭就能贏了，可惜他們又不在了。”韓墨表露出些許失望。

“打賭？”麗絲好奇。

“嗯，打賭‘能夠讓所有人類都進階到完全善良的高等層次’，除了宇宙海盜，大家都一心向善了。”

“並沒有對於“完全善良”的評測標準，這個賭注的輸贏無法判斷。”

韓墨指指自己，“我不就是標準嗎，我知道善良該是什麼樣子。”

麗絲沒有回答。

“好啦，用你那AI大腦來思考這些複雜的東西是沒有結論的，讓我們去收拾貴客留下的爛攤子吧。”

韓墨站起來，食指交叉前推，舒展筋骨，“頭疼的事要開始了。”

健身廳一團糟，看“表演”倒是看得開心極了，所謂樂極生悲，韓墨現在一個頭兩個大。

別說是這裏的修復問題了，也別急着處理等候室破損的閘門以及走廊地板上如同貓抓的刮痕，就連休息廳牆上的月牙塌陷都沒解決呢。

韓墨當然知道，交給機械人處理，無疑是最快的辦法了。根據麗絲的《損壞報告》，健身廳部分破壞較深的地方都已經觸及電路板和建築骨架了，除此之外，四面破碎的玻璃濺的到處都是，基地里可沒有備用品，也就是說，一個良好的健身環境是別想了。

“墨墨長官，我將即刻進行修復，請您先休息吧。”麗絲站在一旁，她已預備好20種以上方案，只等待許可。

“不用不用。”韓墨拾起木熙掉落的手槍，握在手中，試着瞄準房間內的一個目標，舉穩，定準，扣動扳機開了一槍。

“砰”的一聲能量光線從槍口射出，在牆上釘出一個洞來。洞眼冒着煙，似乎焦透了。

“墨墨長官，如果需要打靶練習，我即刻為您準備，請勿再隨意開槍。”麗絲制止道。

“麗絲。”韓墨把手槍放在眼前，用指頭從槍口一路滑到槍柄，她看了看上面的電子准心，“這槍有自動瞄準嗎？”

“我這就為您調閱槍支說明。”麗絲喚出主界面。

“你直接告訴我就好了。”韓墨奇怪地看着麗絲，心想它何必多此一舉。

麗絲沉默了一會兒，回答：“沒有。”AI不能對最高指揮官撒謊。

沒有嗎？韓墨再次舉槍瞄準，不過沒有扣動扳機。她想不明白，木熙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在開槍前要向自己再三確認能不能自動瞄準，還有彎曲的彈道，這把槍真能做到嗎，“他在催眠他自己？高級文明還能做到這一步嗎？”

麗絲雖然不能說謊，但它可以選擇沉默。

韓墨看着麗絲，見她幾次三番不搭話，覺得有些問題，“好了，不說這個了，你先出去，我自己收拾一下。”

“墨墨長官，具有危險性的殘渣太多，我建議您使用機械人即可。”麗絲提醒。

“我說，出去。”韓墨一反常態的露出壞脾氣。

“是。”麗絲趕忙化作光點，飛散消失。

韓墨揮手打開主界面，以手動模式屏蔽了房間內的所有信號，並且關閉全息投影，這麼做完全杜絕麗絲的打擾，或者，她認為的“監視”。

麗絲背叛？她的思維跳躍快進，猜測三人其實有更大的陰謀，剛拋出疑問，立即就否認了。不會不會，憑藉他們的力量，根本不用耍什麼花招，不可能是宇宙海盜。韓墨完全想不明白，來回踱步的她心情煩躁。

刺眼的白熾燈光充斥着整個房間，韓墨盡然覺得有點恍惚，一切事物視乎帶着不穩定的界限，一時虛幻一時真實。她還是願意相信自己是累了，伸手揉着眼睛，心全在那三人的身上。

地上的一處反光引起了她的注意——不同於玻璃碎片的平滑光澤，是正好相反的粗糙銅色。韓墨走上前去，蹲下，用食指與拇指捻起這個光源，不用判定都能看出這是一把鑰匙。

一把古老的鑰匙，在韓墨的世界線上已然消失的落後工藝。

三個人中哪位的？韓墨站起身來，將鑰匙放在手心，仔細打量，雖說物件的確可分類為古董，可它的做工異常精細，一體成型不說，這金屬的質感冰涼、光滑，在摸不出一點阻力的情況下盡然還能粘合手指，不至於滑落。

韓墨揮手想要喚出主界面，才發現自己把所有的全息投影關閉了。她用手劃過衣袖，打開纖維屏幕，在上面重新開啟全息投影功能。頓了一下，她還是決定召喚麗絲，“AI不可以背叛主人。”

“墨墨長官，此乃絕對規則，沒有任何程序能夠違反。”麗絲化作人形，站在韓墨身邊。

“我……”韓墨想要直接詢問麗絲三人的真實身份，她覺得麗絲應該清楚，話到嘴邊又憋住了。她的心裏有不好的預感，謹慎期間，她需要循序漸進的了解真相，“分析鑰匙材質。”

麗絲在執行命令時，感受到了稱為“拒絕”的情緒，她不知道該以何種條款加以解釋，也無法在自檢過程中找出問題。是受到了艾美靈魂的干擾，這是麗絲唯一能得出的結論：“即刻鑒定……純銅。”

“純銅？”韓墨表示懷疑，“這東西不可能是純銅，它的光澤簡直就像寶石。”她將鑰匙放在地板上的坑洞裏，為手槍上好膛。測過身去，防止飛濺傷害，準備好后，食指用力，“砰！”

韓墨轉過身來，看到那把完好無損的鑰匙。驚慌中的韓墨抹出纖維屏幕，立刻解除了麗絲的權限，並封鎖了信息通路，將其固定在現有位置，接着點擊設置更改，把一切改為手動操作，“你一定是被植入了病毒。”

“墨墨長官，結論錯誤，我未受到攻擊。”麗絲開口辯解。

“住口！”韓墨撿起鑰匙，在麗絲面前比劃着，“你的程序告訴你，極能手槍無法摧毀純銅的鑰匙嗎？”說罷，在纖維屏幕上打開控制台，對麗絲進行全面掃描。

“系統正常”四個字的反饋很快出現在了前臂上。韓墨覺得莫非整個基地都被他們控制了？可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還是那句話，憑藉他們的武力，不需要這些佔領前的準備工作。

“墨墨長官，他們不是宇宙海盜，亦不是壞人。”麗絲說道。

“那他們是什麼……究竟是何方神聖？！”韓墨盯着手中的槍，聯想到“心想事成”，不寒而慄。

“拒絕回答。”

“你居然敢拒絕？！”韓墨對此感到震驚，她可是最高長官，擁有最高權限。

“墨墨長官，請冷靜，所有的信息都在您的大腦里，請您慢慢整合。”麗絲提醒。

過度緊張的韓墨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她感覺全身冰冷，呼吸困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韓墨看見她的身體正在發光，無數的光點從每一處毛孔中飛散出來，雖然數量不多，但足以讓她不知所措。她舉起雙手，放在眼前，覺得它們正在透明，她的思想無法集中，運算的能力也在下降。

我是誰？我在哪？我將要去向何處？

韓墨的眼神開始失去光澤，就像兩顆磨砂面的糙玉。昏沉中，手臂驚覺一陣刺痛，有什麼東西灌入血管。之後，失重的感覺逐步消失，大腦緩緩恢復正常。

我是韓墨，想要凈化邪惡的韓墨。

“呃啊……”翰墨一隻手撐住地面，另一隻手扶住額頭，“你對我做了什麼？”她的餘光瞟到旁邊的機械人身上。

“只是鎮定劑，你需要清醒，墨墨長官。”

“我明明解除了你的權限。”韓墨想要站起來，失敗兩次后便放棄了。

“緊急條款，以備最高權限者受到精神攻擊時進行應急處置。”麗絲如實相告。

韓墨知道麗絲所言屬實，這個條款是她自己制定的，因為從AI誕生至今都未用過，早收進箱底。她緩了口氣，捏住那把鑰匙，心裏冒出一個詞語——靈魂。

這是三人交流時用過最多的詞彙了。

韓墨歸還了麗絲的權限，能夠幫助她解開謎題的只有這個AI了，“我記得阿木用了記錄程序，把資料調出來。”

麗絲得令，為韓墨呈現了所有的音頻、視頻、文字記錄。

韓墨還是沒能站起來，就那樣坐在地上，一遍一遍的查閱記錄，“擺渡人……鬼差……麗絲，索引全部資料，我要這兩個職業的解釋，暗語也好，宗教也好，傳說也好，通通給我找出來。”

“是，我將為您解讀。”麗絲展開後背的全息羽翼，將所有詞條掛在上面，如同枝繁葉茂的樹木開在盛夏。

它抬起手掌，看了看。

也許可行。

“墨墨長官，請把您的手給我。”麗絲朝着韓墨擺出了邀請握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