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復刻回憶
這頓飯足足吃了2個小時，直到店裏的客人都走光，獨留下了靠窗的這桌。
出了店門，莫記餐廳里的燈立刻熄滅了一半，原住民服務員推着清潔車開始進行最後的打掃。茶茶回頭望了一眼玻璃後面座位，心中溫存，“我要帶木熙去個地方，你們就先回吧。”
曼迦會意，比了個“OK”的手勢，笑着說：“明白明白，可記得要歸宿啊，公寓規定。”
“禁止條例怎麼說來着？”木熙嘿嘿嘿的對着曼迦笑。
茶茶揚手就是一巴掌：“想什麼呢，我帶你去的地方有關於明天的任務。”
“怎麼，你們也遇到奇葩了？”曼迦知道，一般來說擺渡人不會為了亡者特地去準備什麼。
“不是……都是我們的失誤。”茶茶臉上紅了一點，沒做過多的解釋。
“哦，這樣，在所難免的，最近任務真不好做，自從帶着鬼差，事情就變得複雜了。”曼迦感同身受的點點頭。
“是啊，多虧那鬼差，任務才差點失敗。”木熙隨意的接了一句，立刻就被茶茶拉了衣擺。
“你話太多，磨合期本來就不會太順利。”茶茶略有不滿。
“放心吧，這段時間不會長了，關於‘渡川’的公告我已經看過了，目前是調試階段，不久就會下發使用。”曼迦將手揣進褲兜里，一臉愜意。
“公告？”茶茶記得好像沒見過什麼公告。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每次出入登記處都不注意外面的公告欄，上面信息很多，實在不想讀文字，可以在宿舍里裝電視嘛。”曼迦無奈的搖搖頭。
茶茶仔細回想，的確很久沒有關注過了，“謝謝你的提醒，之後會好好看看。”
曼迦看了辰式希一眼，問：“走吧？”
辰式希點點頭，然後對木熙和茶茶鞠躬：“師父，茶茶姐……我們就先走了。”
“嗯，回去注意安全啊，小希怕黑嗎，如果怕的話走‘杏李巷’去電車站會光亮一些。”茶茶提醒。
“放心吧，我會帶着你的小希安全到達的。”曼迦衝著茶茶揚揚手。
“那麼再見。”茶茶也擺了擺手。
兩路人分開，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在琥珀色的街燈下，木熙和茶茶並排走着。
“小希她的搭檔看起來並不差啊，也沒有把她當成透明人。”木熙開口，這是他目前最想問的話。
“那是因為對方是曼迦前輩。”茶茶抿抿嘴，還是決定吐露實情：“我在登記處聽他們說，在曼迦前輩接手之前，沒有人願意和小希組隊。”
“是嘛……”木熙的表情淹沒在背光的黑色中，即便覺得內向、害羞不至於被疏離，卻也沒有多問。“黑燈瞎火的，你要帶我去哪？”木熙雙手背在腦後，放鬆下來。晚風從小巷中吹來，帶着潮濕的質感。
“睜眼瞎，這麼漂亮的夜市，哪裏黑了。”茶茶邊走邊看，道路兩旁是不畏黑夜依舊門面大敞的商店。
這還是木熙第一次走入冥府的夜市，綠底橙字的路牌上寫着“鬼市街”。這個街名倒是直白，木熙指着上面，問茶茶：“是需要買什麼東西？”
茶茶沒有回答，默在那裏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你在飯桌上問曼迦那麼多關於城府世界的問題，是出於好奇嗎？”
木熙聽聞，收起了笑容，臉色轉向陰鬱，街邊店鋪中慘白的燈光打過來，在他的臉上勾勒出黑與白，“這麼認為，也沒有錯，可是我問這些話是有目的的。”
“什麼目的？”茶茶追問，她注意到腳下的一攤積水，輕輕跨了過去。
“更加深入的了解這個世界，對以後的行動提供參考吧。”木熙抬起頭，望着天上的‘環’，環中閃爍的靈魂浮遊、出入，在不同的部位相互跳躍、交織。
茶茶沉默，難以開口。
“想說什麼就說吧，如果我們倆之間出現隔閡，那就真的完蛋了。”木熙看出了茶茶的猶豫不決。
“木熙真是個讓人摸不透的傢伙，該說你什麼好呢，‘光明還是陰暗，這是一個問題’。”茶茶還是開了口。
“莎士比亞可不是這麼說的吧？”木熙笑道。
“在我生前的世界，莎士比亞就是這麼說的。”茶茶回答。
“那你覺得呢，我是光明還是陰暗？”木熙轉過臉，看着茶茶。
“這是一個問題。”茶茶憂鬱一笑。
木熙笑了起來，說：“真像兩個哲人聊天，玄乎其玄，這麼告訴你吧，這個世界……不，我的生前世界並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世界。除了這兩種顏色外，還有無法明晰的灰。”
“這個我知道，城府世界又何嘗不是，比如……”茶茶閉了嘴，沒把話說完。
木熙嘆了口氣，接着茶茶的話講：“比如擺渡人總是撒謊，去欺騙一個又一個的亡者，即便是善意的謊言，可也是七宗罪之一。”
“傻，欺騙可不是七宗罪。”茶茶笑着糾正。
“‘七宗罪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還不夠多’，某劇台詞。”木熙回應，臉上並沒有輕鬆的笑容。
“欺騙是手段，不是目的啊木熙，不過，我已經理解到你的意思了，人性可能就是如此吧。”茶茶停下來，抓住木熙的衣服，懇切的說：“我只是希望木熙你，不要走向一個極端，大善與大惡都不行。”
“大善也不行？”木熙回過頭，疑惑的看着茶茶。
“太善良的人會成為惡人的養料。”茶茶看着木熙的雙眼，沒有絲毫閃躲。
木熙震驚到了，難道這個結論和茶茶的生前有關係嗎？現在這個氣氛，的確可以開口問一問，“茶茶，我想……”
“到啦！”茶茶恢復了開朗的面容，指着旁邊的店鋪嚷着，在木熙看來，這更像是為了打斷他的問話故意而為之。
木熙順着茶茶的手指看過去，這是一間很窄很深的店鋪，一眼無法望盡。貨架置在兩邊，上面擺滿了各色各樣的球形物體，在木質牆壁的襯托下，古樸典雅，頂燈的光輝包裹在鏤空的燈籠之中，裏面放着靈魂星辰。
“來吧，讓你大開眼界。”茶茶招呼着木熙，率先步入了店門。
木熙覺得這些球狀物看上去格外眼熟，好奇心驅使他想進一步了解，緊跟着茶茶邁腿跨過早已被踩踏凹陷的門檻。他將目光移到第一個球體上時，便明白了。
“地球儀。”木熙睜大了眼睛，雖然上面的各州分佈和自己所了解的有所出入，不過根本不用做出過多的猜測，這一定是“環”中世界某一條世界線上的人類家園。
“對啦，全是地球儀，每個世界線上不同的地球。”茶茶的話進一步坐實了木熙的判斷，她彎腰低頭，挨個查看。
木熙跟在茶茶後面，領略着大同小異的各色地球，其中一支已經無限接近於生前世界了。他伸出手指，撥弄了一下，在本來該是太平洋的區域看見了一望無際的沙漠大陸。
“你要找身前世界嗎，那可很難很難啊。”茶茶繼續向里走，雙手展開，之間劃過一個又一個地球，精緻的旋螺底座並沒固定球體，“咕嚕咕嚕”在明亮的吊燈下旋轉出美麗的光環。
“來這裏做什麼，和任務有關？”木熙一時半會兒沒有想到。
“當然，墨墨姐最珍視的東西，就是守望着的那顆地球。”茶茶停下來，轉過身對木熙說。
“你是想買一顆給她，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這個想法是很好，只是要找到屬於她的地球，很難吧？”木熙甚是懷疑。
“不難。”茶茶說完，從腰間取出自己的印章，對木熙說：“靈魂印章的記憶，能清晰的記得墨墨世界線上的地球原型，只要把它交給工匠，二十分鐘之內就能復刻一個地球出來。”
木熙趕緊按下茶茶持有印章的手，提醒說：“這裏面的記憶可不止墨墨的地球，還有其它，你是不是瘋了。”
“沒問題的木熙，有另一種操作手法。”茶茶希望木熙放鬆下來。
“我想我忽略了一件事，就是這個印章，你曾說過‘觸碰印章能獲得持有者的記憶’，這個記憶你確定只是持有人最後的那一部分嗎？”木熙急切的問道。
“這個……我沒試過……但是教材里這麼說的。”茶茶抱歉的笑笑。
木熙抬起手，從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印章，拿在手裏，對茶茶說：“你拿着，試試看。”
茶茶猶豫了，她不敢，“萬一有其它問題怎麼辦？”
“沒有比我們的處境更嚴重的問題了，拿着。”木熙抓起茶茶的另一隻手，摘掉她的手套，放了下去。
“滴答、滴答、滴答……”
在接觸印章的那一刻，一股暖流傳遍了茶茶的全身，她感覺自己的靈體一下子輕如鴻毛，在空空蕩蕩的虛無中飄蕩。當她恢復意識時，正坐在餐桌前，對面是曼迦和辰式希，茶茶驚訝的回頭看向旁邊，居然是自己。
“你怎麼了，木熙？”那個自己一臉疑惑的問道。
只間隔了一秒，茶茶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陷入了沙發之中，如被流沙包裹，一時喘不過氣來。無盡的黑暗從四周靠近，攥住她，耳邊再一次傳來時鐘的“滴答聲”，火山爆發般的股力量將她推向高處，衝出地板，回到了方才站立的店鋪內。
茶茶仰面對着天花板，心中一怔，驚悚的回過頭來，見到下面對立的兩人——木熙和自己。
那個自己抬頭看着她，也是一臉驚訝，就在“虛假的丁茶茶”抬手揉眼那一瞬，空間就像坍縮一般出現了一個黑點，茶茶的身體被拉扯變形，向著黃豆大小的黑洞撕裂開去。
“滴答、滴答、滴。”
一切徑直下來，茶茶仰面彎曲，看着自己的雙腿拔長，而腳掌起碼在幾百米之外，就在她受到驚嚇要哭出來的時候，“嗖”的一聲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回過神時，木熙正褪去自己的手套，“你拿着，試試看。”欲要將印章交到她的手中。
“不要！”茶茶大喊一聲，一巴掌扇在了木熙的手上。
木熙被嚇了一跳，都來不及去撿拾滾出去老遠的印章，只扶住瑟瑟發抖的茶茶，擔心的問道：“怎麼了，什麼情況？”
茶茶抬起頭，那是一雙驚嚇過度的雙眼，“木熙……我……”她顫抖着，把經過給木熙說了一遍。
“對不起茶茶，讓你經歷了這麼可怕的事，你站着別動。”木熙確定茶茶能自己站穩后，跑過去撿起掉落的印章，他看了看，圖案還是那個圖案，形狀也沒有變，探不出究竟，只好將它重新戴回脖子上。走到茶茶身邊，忙問：“還好嗎？”
“還好，只是看着自己的場景太嚇人……”茶茶捂着腦袋。
“時光回朔的感覺，這還真是奇怪。”木熙若有所思的想着。
“不，木熙，你明明摘掉了我的手套，而且這一切都是你把印章交到我手中之後才發生的，不是感覺，是事實！”茶茶放下雙手，不安的看着木熙。
“也許是幻覺。”木熙拿不定注意。
“可是那麼真實。”茶茶辯駁。
“暫留地的那些東西也很真實，但都是具象化的產物，也許你剛才過度集中精神，靈體產生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反應，仔細想想，我們都是從暫留地來的，也曾‘心想事成’過。”木熙沒有根據的推斷反而讓茶茶好受了一些。
“也許是吧……”茶茶稍微鬆了一口氣。
“要知道真相的方法只有一個。”木熙對茶茶伸出手，手心向上，堅定的說道：“把你的印章放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