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他必須絕對相信你
窗外的陽光模模糊糊,玻璃上附着着一層薄薄的紗。光線進來分崩離析,在任何一處能反射的物體上蔓延竄動,然後再匯聚到兩人頭頂的採光鏡片上。
於是整個房間明明亮亮,就像晴天下的鹽湖。
“啊,算挺熟悉的吧。”喜玉也回看着對方:“她以前常來書館,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她還活着嗎!”丁茶茶噌得一聲站起來。
“這……你問我……”喜玉的目光輕微躲閃,苦笑道:“事實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
丁茶茶自覺冒失,乖乖坐回椅子上:“對不起,我一聽到習玖姐的名字就忍不住……”
“沒關係沒關係。”喜玉擺擺手:“我能理解,一個故人啊~”
“習玖姐重來沒有提起過你。”
“不過她經常跟我提起你。”茶水燒開了,辦公室里漸漸蒸騰起溫暖的味道,“她說你是一個勇敢的孩子,靠着自己的努力解開了許多心結,她告訴我你以前經常迷失自己,靈核相當不穩定,需要藉助藥物調理,那是一段艱難的日子吧。”
“葛鄉花丸……”茶茶抬頭:“那天在車上怪不得會知道我需要什麼……我以前一直在為生前的決定懊惱,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你會為之後懊惱嗎?”喜玉問。
“之後?”
“和木熙小哥分開的之後。”
丁茶茶抓住胸口,痛苦道:“我盡量不去想。”
喜玉關掉酒精燈,起身在書架上取下兩隻玻璃杯。她用手帕包住器皿滾燙的握把,將葛鄉花茶倒入其中推到了丁茶茶麵前,“嘗嘗看。”
丁茶茶端過杯子吹散熱氣,小小的咂了一口,那種甘甜融化了她所有的戒備,“我希望木熙能理解,僅僅是希望,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他我心中的決定。”
“怕傷着他的自尊?”喜玉笑笑,用餐刀切下一塊鬆餅,連着叉子一起遞給了對方,“木熙小哥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孩子嗎?其實吧有點自以為是。”
“對。”丁茶茶點點頭:“還很自大呢!”
她咬了一口鬆餅,心中忽然慌亂,但很快掩飾住了。
“所以你覺得對你有強烈保護欲的木熙是絕對不會任由你遵從自己的心意的,你果然還是希望自己被派遣吧。”喜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得到被派遣的消息時我的身體就彷彿觸電一般,覺得這也許是一個轉機,在沒有完全淪為木熙的累贅之前去鍛煉一下,然後以更為平等的身份陪在他身邊。”
“你認為你們之間變得不平等了嗎?”
“嗯……帶亡者來到冥府的擺渡人實際上算是對方的老師,‘在相互熟悉的日子裏一起成長達到認知上的平衡,這樣的搭檔會在漫長的歲月里相依相存’,孟婆婆曾經這麼說過,我也以為會是這樣,畢竟莉西婭和艾美還有習玖姐都漸漸讓我追上了他們的腳步。”
“但是木熙不同,他很特別。”喜玉說出了木熙和丁茶茶前任搭檔的差距。
“是……”丁茶茶麵露憂愁:“發生了好多事,木熙他……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了,或者說……他在成長,不停的成長,而我卻在原地轉圈。”
“你說的不過是戰鬥力上的吧。”喜玉放下茶杯,“據我所知你們可是從暫留地開始就沒有分開過,無論是吃飯、散步、出去玩都沒有單獨行動過吧?”
丁茶茶有點難為情,但事實確實如此,“看上去很近,其實我對木熙的了解越來越少了……”
“少嗎?”喜玉推推眼鏡,想了想:“他對你有所隱瞞?”
“不是的,不是指這個,木熙什麼都告訴我了,有些事我也親眼見證了,可就是覺得距離感……那種說不出的疏離越來越強烈了。”丁茶茶無法找到原因。
喜玉起身,走到窗前,她整理思緒,似乎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於是回過身來將手搭在茶茶的肩膀上,輕輕說:“因為你無法成為他計劃中的一環。”
丁茶茶捏緊拳頭,褲子上抓出了褶皺:“我什麼忙也沒幫上。”
“他是想保護你,不是特別必要的事情你參與進去只會不安全。”喜玉說。
“可是這樣下去我會離他越來越遠,無論是心理上還是戰力上,無法幫他解決危機也無法給他合理的建議,我只能像個乖乖牌一樣、像個易碎的瓷器一樣被束之高閣,直到被遺忘,就像生前,任由別人擺佈!就像看着艾美失控卻什麼也做不了!”
丁茶茶激動到顫抖,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落在手背上:“如果我能早點發現艾美的異常、早點發現她因為我而解不開的心結,就能救她了啊!還有……還有……如果我不是那個總被保護的人、總被呵護的人,我就能給身陷囹圄的習玖姐出出主意,即使幫不了什麼忙至少也讓我關心一下她啊!!
我已經習慣了被照顧、習慣了拋開問題、習慣了看着別人的背影而悠然地躲在背後,我討厭……我非常討厭這樣的自己!!!”
最後這句話,丁茶茶是喊出來的。喜玉掏出手絹,輕輕地為她擦拭眼淚,她蹲下來握住茶茶的手,像一個大姐姐般的安慰道:“成長的過程是很痛苦的,不過你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現在由着你的內心,認定正確的選擇放手去做吧。
有時候‘抉擇’就是這樣,在毫無準備的時候莫名其妙就擺在眼前了,就像一粒石子打破原本平靜的湖面。”
丁茶茶抹掉眼淚抬起頭,她望見等身鏡中的自己,並沒有覺得這場發泄有多麼丟人。
“其實你已經選好了吧。”喜玉還是蹲在她的身邊,異常溫柔的說:“只是你不知道如何去說服木熙。”
丁茶茶點點頭,她很意外,眼前這位博朗書館的館長居然如此了解自己,自然覺得是習玖對她說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
“說服木熙並不是你的事啊茶茶。”喜玉起身摸摸對方的腦袋,“那是他的事。”
丁茶茶疑惑地望着對方。
“他有些大男子主義,還有點莽撞,但其實他的內心是怯懦的,啊呀你別不信,他做起事來是不是有時候小心謹慎有時候卻莽莽撞撞,完全沒有一個固定的行事軌跡,這說明他啊做決定的時候瞻前顧後,計劃趕不上變化時常打亂他的陣腳,
他害怕走錯一步滿盤皆輸,又急於險中求勝扳回一局,沒有人給他指點也沒有人教他如何循序漸進的成長,你要知道他生前在他們那個世界裏還剛成年吶,
發生了那麼多事讓這位拔苗助長的小朋友來不及反應,一會兒決定這樣一會兒又決定那樣,好在,他總是決定保護你,在這件事上,他沒有猶豫過,那次他用匕首抵着自己的靈核我就知道,他對你終究只有一個態度。”
“正是這樣,我才想要幫他啊!”丁茶茶喊道。
“很抱歉,唯獨在這件事上你幫不了他,這是他過不去的心坎。”喜玉給了丁茶茶一個溫暖的笑:“生前他所處的環境所受的教育所接受的世界觀形成了木熙這個鮮活的人,他只有自己想明白,想明白茶茶你不是某個附庸也不是可以放在寶物貴里的易碎瓷器。”
喜玉推推眼鏡:“他還要想明白,或者說必須明白——擔心你化為虛無絕不能成為‘禁錮’你的借口——他要懂得舍與得。啊呀,況且我們的茶茶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化為虛無呢,他呀還得相信你,絕對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