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永存長安
最美妙的是長生?不,看看宴會上的這些人,最美妙的,是地位,懸於賤民之上的地位。
宴會廳很大,船型,船頭三角,高出“甲板”一個台階的地方,是舞台。現在正放着一架鋼琴,侍者早已移走了不必要的裝飾品。琴師戴着卷邊帽,對着琴譜一絲不苟的彈着,手指起落間音符飛舞,循序漸進。
還算幸運,賓客們忙着聊天,對這曲樂章並不熟悉,所以有錯漏的地方也聽不出來。
臨台的幾位賓客可就不這麼認為了,瞟眼這位琴師,演奏技術實在不敢恭維,但大體能聽,欣賞就不可能了。心想,如此重要的宴會,找個不知名的新手,真不得體。
琴師彈完一曲,翻了翻樂譜,哼着小調準備彈第二曲時,終於有人不樂意了。
“求你了,去別處逛逛,你再這麼彈,大家都有麻煩。”來人是個女性,也沒管琴師樂不樂意,一屁股坐在他的旁邊,用手肘厭棄的捅了他一下。
“別這麼說嘛,這也是我的興趣愛好啊。”琴師接過侍者送來的香檳,放在嘴唇上,熏了一點。
“好了,別廢話了,這裏交給我,你自己逛逛吧。”女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丸子頭,把那支雕鷹的發簪稍微往頭髮里送了送。
“好吧,”琴師起身,說:“我去跟冶金長老聊聊。”
沒等琴師的步子離開,女人一把扯住了他的西服,說:“別玩了,這是冒險的時候嗎?”
“我開玩笑的,你真嚴肅,‘影子董事會’就我一個人也很難辦啊。”琴師說完這句,彎下腰,對女人耳語:“你告訴其他人,傳聞也好、小道消息也好,只要是關於長老的,什麼都可以。”
女人點點頭,把譜架上的書合攏后還給琴師,換上正經樂譜的同時對他說:“把你的《鋼琴入門教材》拿走,別再來上面了。”
琴師愉快的接過教材,下台時隨手丟進了垃圾桶。他端着香檳,先跟眼前的第一位賓客碰了杯,“晚上好。”
“晚上好,”那人舉着杯,很是給面子的把杯口矮了一截,說:“我還以為你是琴師,不過,彈的挺不錯。”
“過獎,入門級別。”
宴會廳外,也就是冥府一棟巨輪型的堅牆外,哨卡林立,盤型公路左右圍繞,高架的立柱全在這艘建築的底部,把公路忽視掉,你會覺得它是被抬到空中的。除了其後坐落的冥堡,沒有比它地理位置更高的樓宇大廈了。
一支車隊呈S行駛而來,假太陽還未完全西沉,它們的車燈卻清一色的打開。
“VIP車隊來了,通知哨卡放行。”瓏拿起對講機下令。
“布里克呢?”迪斯整理着衣領走來,看樣子他是剛剛換好新制服。隊長定製,會額外多一件黑色大衣作為外套,上面鑲有銅邊,雙層袖口,三顆銀色的紐扣,豎領卷邊,幾乎貼着脖子,這也是迪斯最不喜歡的地方。
“隊長,”瓏先行禮,然後回答:“布里克在宴會廳,負責現場治安。”
“嗯,很好,他倒是選了個好位置。”迪斯整理完領口,摸了摸眉環,繼續說:“等下我也進去,這裏就交給你了,白大人一天都看不到我,恐怕會發怒的。”
“是,請您放心。”
白王邊為翰文德引路邊回過頭說:“長老啊,這就是冥府一棟了,宴會廳在裏面,您以前來過嗎?”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也是我唯一一次得見冥王大人的尊榮。”翰文德跟在後面,步履穩健。莉西婭緊隨其後,高度戒備。
“哦,是嘛。”白王說:“等下要請您在賓客面前講幾句話,不知道準備好沒有,如果沒有,我這裏有篇稿子。”
“別,白大人,我還是很了解你的,”翰文德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了實情:“你的那些報告、演講稿啊,優柔造作、辭藻華麗,結果正事沒有。”
白王哈哈一笑,說:“哎,上面的那些人不都喜歡這種嗎,寫一堆有的沒的,模稜兩可,就是好讓他們挑挑毛病,說說建議,不然他們哪來的事做,哪來的成就感。”
“你倒是直白,不過你上面除了冥王大人,還會有誰?”翰文德邊走邊問。
“這個‘上面’不一定是級別上的,還有那些冥府的參議員、各部部長、各區管理、公用事業管理局這些,不都是我‘上面’,一天吆喝這,吆喝那,我一介武夫,哪有這精力,就拿三棟遇襲這事,周邊街道受損,還需要我去協調重建,真是見鬼了。”
“能者多勞嘛,”翰文德一幅深表同情的樣子,又繼續說:“在我看來,白王你啊哪裏是一介武夫,我看是文武全才。”
“你跟我還說這些虛的,都是老熟人,聽着真彆扭。”白王回過頭來,對翰文德說:“當初要不是你幫忙說話,我這雙手,現在還在冥府的寶庫里躺着呢。”
“還有排斥感嗎?”翰文德問。
“早沒有了,它的前主人,總算是安息了。”白王臉上保持着假笑,說道。
“這事兒啊,主要靠冥王大人最後做的決定,”翰文德抬腳上台階,被白王提醒“當心”后,又接著說:“話說,這次沒有面見冥王大人的機會嗎?”
“你也知道的,冥王大人有很多時候都處於沉睡狀態,我和玄王也只有等他醒來時才有機會面見。”
“有幾句話。”翰文德停下腳步。
白王也停下來,招呼左右迴避,自己走到翰文德的面前,彎腰俯身。
“‘迴響叛亂’時遭受的重創,還沒有痊癒嗎?”翰文德壓低了聲音問。
白王點點頭,說:“那之後,冥王大人一直是這麼個狀態。”
“傷及‘靈魂之核’真不是容易治療的啊,如果冥府需要,我們會派遣最好的專家組織會診。”
“好意心領了,冥王大人並不願意。”
“哎,也是,兄弟倆的矛盾還在呢。”翰文德恢復慈愛的微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宴會廳侍者們得到貴賓即將來臨的通知后,已將演講台搬到了舞台上。丸子頭起身,琴聲停止,雖然她不想驚動台下的賓客們,但他們對於自己的演奏非常滿意,這終曲之後迎來的是熱烈掌聲。
“還說我會帶來麻煩呢,真是……”假琴師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名腰纏萬貫的企業家,作為環聲公司的零件供應商,在賓客中頗受歡迎。
“聖城大使,尊敬的冶金長老翰文德大法師;聖城十戒,強大而又美麗的莉西婭小姐入宴,有請!”侍者大聲通報,宴會廳大門洞開。
翰文德走進來,接受賓客們的掌聲,同時用只有身旁白王能聽見的音量對他說:“這也是你寫的吧,你啊。”
白王笑笑,沒有回話,做了個請的手勢。
要不是聖城十戒的頭銜給自己撐着,莉西婭真會害臊的轉身就走。不過,此時的她不忘警戒會場一圈,視線掃過每一名客人,他們的表情都很自然,衣着均是符合禮儀卻有礙戰鬥的禮服。
翰文德在侍者的引導下登上舞台,站到演講台前時,迎來了第二次掌聲。台桌上放着一封稿紙,上面寫着演講的內容,翰文德迅速掃了一眼,搖了搖頭。他舉起稿紙,對台下的賓客說:“啊,演講稿都給我準備好了,這文筆,一看就是出自白王大人之手。”
台下笑聲竄動。
翰文德把稿子放到一邊,繼續說:“‘尊敬的冶金長老翰文德大法師’,剛才跟白王確認了,這也是他的風格。”
台下笑聲又多了一些。
莉西婭站在舞台邊,作為首席警備人員,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但她的心裏可就沒有這麼安靜了。鬼差視白王為‘惡魔’般的存在,認為他極兇殘、極陰險,沒有誰敢嘲笑他,哪怕是一個玩笑,又因為他統領冥府最強的鬼差,普通居民和原住民皆不敢正視他,更別說談論了,這些賓客和白王的關係真是微妙,居然敢輕鬆的笑出聲。莉西婭的確想不明白。
翰文德起了一個輕鬆的開頭,話就好講了,他繼續說:“各位對我的尊敬是抬愛,至於大法師這個稱號更是不敢,大家也都知道,我是五位長老里最不會魔法的那個,出門都要帶着十戒作為保鏢,當然,我知道大家也希望我帶着莉西婭小姐,誰願意總看個糟老頭子呢?”
台下的笑聲更大了,除了對長老風趣的幽默表示肯定外,沒有一絲的嘲笑。
“不過,”翰文德見氣氛已濃,話鋒一轉,嚴肅的說道:“‘冶金長老’這個名號的確是尊貴的,這是偉大的聖王大人賜予的,心存敬畏毋庸置疑。”
台下的賓客紛紛點頭表示肯定。
“我代表聖王,給冥府帶來的神聖法器‘渡川’也希望各位視為珍寶,視為府城友誼的重要之物,如今叛軍反覆,沉寂了許久的和平又將出現裂痕,我希望冥府諸位,在場的各界精英,齊心協力,和聖城的普世賢才一起,共保府城長治久安,願‘環下之境、天空之盡秩序井然,永存長安’!”
“永存長安!”台下賓客紛紛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