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各一方
電車裏的乘客聽到一聲巨響時,反應都不是太大,只當是平常齒輪、連軸不契合所產生的碰撞聲,這在遍地機械的冥府上,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只不過這一聲相對往常,要響亮、沉悶許多,要不是播放廣告的大屏幕突然卡頓,出現了19點后才會播報新聞的主持人,大家都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這是?”木熙跟着茶茶和辰式希下了電車,仰望着頭頂上的一塊大屏幕,問道。
“緊急新聞。”茶茶停下來,眉頭緊皺。這塊大屏幕表面沾着污跡,銅邊青痕累累,掛在建築物的最高几層上,微微傾斜了一點,好讓下面路過的行人能夠抬頭看個清楚。
“情況……情況不妙。”辰式希緊接著說到。在這一刻,周邊的所有行人都停了下來,駐足觀看。
三人沒有再說話,仰望着如同欲墜出框的鷹臉主持人,默默地聽着。
“插播一條緊急新聞。下午3:42分,冥府三棟遭遇襲擊,三名裝備精良的武裝分子同駐地鬼差發生激烈戰鬥,截至目前,戰鬥仍在繼續,傷亡暫且不明。”伴隨着講話的同時屏幕上播放着第一手現場視頻,從俯瞰的角度來判斷,這是站位於更高處帶來的一線情報。
“本頻道經上授權,提醒廣大居民,儘快返回家中,切勿街頭逗留,再重申一次,望廣大居民儘快返回家中,切勿街頭逗留,想要了解事件最新進展,請持續關注本頻道。”新聞插播完畢之後,大屏幕又切換回了無聊的廣告。
為緊急新聞停留的人們從面面相覷到竊竊私語再到邁開步子四散離去,僅僅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
大家都知道冥府三棟遇襲意味着什麼,作為冥府唯一的暴力機關,如果都不能抵抗住此輪襲擊,那麼在冥府的任何一個地方,無論那棟建築的質量多麼堅固,安保人員多麼訓練有素,鬼差敵不過的,那就沒人能敵得過。
“同夥嗎?”茶茶眺望着遠處升騰的硝煙,問木熙,她故意省略了主語,好讓辰式希聽不出這是指的喜玉。
“不知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冥府七棟。”木熙搖搖頭,眉頭緊鎖,想了片刻,又補充道:“對方的目標是鬼差,瞄準的是冥府唯一能戰鬥的群體,”木熙不太確定鬼差是否真的是“唯一”,於是看了一眼茶茶,想從她的嘴裏知道答案。
“不是唯一,但是最強,木熙,還記得你才來時我對你講的嗎,只有鬼差才能使用罪割,而且他們都是英靈,英雄之靈魂,襲擊者直接找上最強的他們,我想,其它非戰鬥人員可能……”
“不入他們眼吧,畢竟三個對一群,還能遊刃有餘。”木熙笑笑,覺得有些心緒難平,不知怎的,他的內心居然對戰鬥有所迷戀。他想可能是到了這麼一個奇幻的世界,只做個普通人就太沒勁了。
茶茶覺得自己說的那句“只有鬼差才能使用罪割”已經不在是絕對了,艾美能使用,喜玉能使用,即便自己沒有真的召喚出來罪割,但一定也能揮舞自如。她捏住自己的右手,惴惴不安,這隻罪割本意是艾美留下來保護她的,不想現在卻成了一顆隨時能定她死罪的炸彈。
“我們快回去吧,”辰式希一知半解的聽着兩人的對話,又被剛才的報道弄得心頭恍然,不安感持續攀升,決定提醒他們:“如果鬼差都拿他們沒辦法,冥府之中,除了玄王與白王兩位大人,不會再有與之抗衡的力量了,留在這裏,很危險,我們快回去吧,好嗎?”
木熙看得出辰式希毫不掩飾的害怕,安慰說:“好,我們這就回去。”
與此同時,布里克正以高樓大廈為跳板,極快的移動,他把風當做羽翼,每跳入空中一次都要滑翔百米的距離,光與暗在他的影下飛速掠過,稍縱即逝。
“哎,那是布里克?”茶茶抬頭看見了一個魚躍的身影,從白銀髮色與高領衣服的特點來看很好判斷。
“看來,他也要去支援了。”木熙邊說邊走,沒有停下來看這個鬼差的“飛行”表演。
茶茶眺望着布里克遠去的身影,心想這不是去冥府三棟的方向,他這麼緊急莫非是有別的任務?茶茶甩了甩腦袋,管他的。追了幾步跟上木熙和辰式希,趕緊向冥府七棟走去。
白王確認了三人的裝備,還真是懷念,迴響叛亂時的戰鬥裝束,冥府至高科技,雖然有很大的改動讓機械更輕巧、武器更易手,但原始概念不變,都是通過先進的技術來提高“普通靈體”的能力。
這樣,即便不使用罪割這樣的魂術之器,也能得到與之匹配的力量,或者說,因為那個叫“初”的環形裝置,這三人的各方面能力已經遠超鬼差之上了。
實在很難相信,那些餘孽居然還包藏了這樣的禍心,都怪己方太過大意。
白王抬起左手,滿布的咒文開始結光,他輕啟嘴唇,沉穩吟唱:“暗箱。”四面因魂術凝結黑幕,由地面到空中,遮天蔽日。整個冥府三棟被籠罩其中,雖不見外景,但光線依舊,因此被漆黑遮蓋的廣場上仍舊亮亮堂堂。
他又抬起右手,如法炮製,吟唱:“鐵圍山。”只見地面黑光一閃,冒出諸多鋼鐵倒刺,一直圍攏至三人腳下,不得空隙。
“我很佩服各位,這種打擾真是越多越好,”白王掛着假笑,右手一揮,七團黑色火焰憑空燃燒,掛在虛空之中,如日食的太陽,“我想一想,留誰問話比較好呢?”
而就在此時,全副武裝的三人背後同時出現了一個七彩的洞穴,迅速擴張,成等身鏡大小后固在那裏,與現實連接處的切口並不整齊,有多有少、有短有長。正在白王震驚之時,內里伸出一隻膚白如藕的手來,分別在同一時刻抓住了三人的肩膀。
白王緊忙揮手,七團火焰錐狀突進,卻意外撲了個空。火焰穿透三人的身體,掉在背後,把地面瓦解成了佈滿岩漿的溶洞。白王馬上意識到,此時的三人雖然可見,但已經調入了和冥府不同的維度。
“真是意外呢,居然有這麼高明的手段,怪不得有恃無恐。”三人還是沒有搭話,默在那裏,白王氣急,假笑被憤怒所扭曲,吼道:“連言語嘲諷一下都捨不得嗎?!”
“呵,”其中一人終於從嘴裏發出了聲音,在被次元洞中那隻手臂拉入的最後一刻,說道:“不要着急,你奪取的東西,遲早教你還回來。”言罷,三人同時陷入,與那洞穴一同消失。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了冥橋之上。
“無論你是何人,留不得。”玄王對長辮說完這句話,欲下殺手,那面次元洞穴便憑空出現了。
“果然。”伸出的手臂抓住長辮的肩膀,一切異常重力在她身上瞬間解除。只見她緩緩的從跪到站,對玄王說道:“冥王自由的那一刻,將是背叛者的終結之日。”
玄王伸出手臂,想要用引力將對方吸來,可此技雖然完美髮動,但手中並無抓獲的實感,玄王舒展眉頭,說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除了尖端科技的協力以外,還有神助。”
“你還相信神明嗎?”長辮冷笑,被那手提起漸漸沉入七彩洞中,她說:“你已經把自己當神了,可我們清楚的很,你永遠只是那個看門的小兒。”
玄王凝視着重歸於平靜的冥橋,陷入沉思。
白王解了所有魂術,默默地走進冥府三棟的大門,把一眾鬼差晾在外面。他帶上手套,回到王殿,一把掀翻了辦公桌。
侍者從來未見白王發過如此之大的脾氣,確切來說,是從未見過白王如此肆無忌憚的表達內心的情緒,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起來,”白王沒有回頭,下令道:“去請玄王,就說我在這裏等他,他若不來,我就親自找上門去!”
“是!”侍者得了令,跑的比平時快出百倍。還好他沒有多留片刻,因為當白王轉過身來時,那臉上的憤怒與陰沉,足以讓整個冥府淪陷。
冥府上空的飛行器具也因為臨時空中管制而返回了各自的港灣,只留那一艘巨大的空艇緩緩地飄着。
環聲公司財大氣粗,對冥府的影響強烈,許多建築、機械都由該公司生產,甚至是鬼差與擺渡人的部分津貼都完全出自它繳納的巨額稅款,因此得到空管命令之後,這艘無氣囊無風帆的龐然大物依然能完成它不容變更的航線——前往平原會所,上面搭載着舞會的貴賓。
其中一名帶着鑲嵌齒輪為禮帽飾品的男人,穿着一身考究的燕尾服,胸前別著金色的藏青色寶石胸針,談吐優雅,氣度不凡,在穿越宴會大廳時,他只是跟各界翹楚寒暄了幾句,便一頭扎進了自己的貴賓包廂,這裏鋪着柔軟的地毯,雕花的壁燈,一張圓桌旁已經坐滿了他的賓客。
只有一人端莊的站着,雙手交叉放在身前,一頭金色的捲髮披在肩頭,那件青藍色的低領禮裙在燈光的打點下飄然似仙。
這位五官立體,皮膚白皙的女人見他到來,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
“芙蘭,辛苦,”男人摘下禮帽,放在桌上,移步上位,微笑的環顧了一圈,說:“各位辛苦,這一仗,真心漂亮。”
房間裏的電視開着,新聞頻道播放着戰場的後續報道,鷹臉的主持人鐵青着臉,用詞謹慎,無不表示出事態嚴重。
“確認無誤。”長辮的女人此時已經脫去戰鬥服,換了一身便裝,沒有戴面罩的臉上有幾點雀斑。她的睫毛很長,說話時喜歡眨眼,一雙藍色眼眸跟着用詞閃爍,光彩照人。
“很好,”男人滿意的點點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把鬍子剃乾淨,還真是清爽了不少。”他從口袋裏掏出香煙,想要點上。
“少抽為好,靈體可不能完全凈化那些有害物質。”脫去了沉重兵器裝的光頭此時只穿着一件有領的POLO衫和兜袋很多的短褲,雙手放在桌上,十字交叉,他的眼白很多,讓眼珠顯得極小,加上眼眶下的烏黑色,看上去並不健康。
“吉,何必這麼嚴格?”男人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放棄了抽煙,把煙具丟在桌上,雙手背在腦後,仰向大椅。
“這次行動瞞了那人,可能沒那麼好交代。”丸子頭的女人開口,她的發簪插入頭髮,只露兩頭,不仔細去看,很難看清上面的雕鷹圖案。
“嗨!”壯碩的男人敲着桌子道:“管他做什麼,別忘了上次的行動是因為他的失誤,才造成了極為糟糕的後果。”
“你錯了,”男人將垂着的眼睛抬起來,看着眼前的禮帽,說:“如果不是他終止了計劃,牽連的人會更多。”
正說著,包廂的門鈴響了。“稍等,各位。”男人起身繞過屏風,去開了門。
抬眼看去,是個高大的人影,再往上看,一張嚴肅的面孔。那人沒等男人開口,一把推開了他走了進來,掀開為了隱蔽身形和面孔的兜帽長袍,甩在一旁。
“啊,貴客,喝點什麼,葛鄉茶還是酒?”男人嬉笑道,走到酒櫃面前,他擅自決定給來人倒杯酒。
“先說明一下,如何?”來人發話,琥珀色的雙眸誰也沒看,直視前方。
“布里克,你要什麼解釋?”壯碩的男人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吼道:“要不是因為你,也不會走這步棋!”
布里克沒有理他,他在等男人解釋。
“安靜,安德魯!”男人拿着酒與酒杯走到桌前,放下,卻沒有急着往杯里倒酒。“布里克,如果我告訴你,你一定會阻止,”他轉過身來,一隻手撐着桌面,一隻手環指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而我們都知道,誰也阻止不了你。”
“你是覺得現在就能阻止我了?”布里克冷冷地盯着男人。
“不,當然不是,這一步是表明我們的存在,我們的力量,昭告那些虛偽、反骨之人還有人惦記着他們呢。”
“現在宣戰,可不是高明之舉。”布里克回應道。
“的確,”男人摸摸自己的下巴,說:“當然還可以更謹慎,只是時間不多了,坦白告訴你,我們的線報已經獲悉聖城使團帶來的禮物是什麼了。”
“哦?”布里克終於聽到了一點有用的話。
“那禮物,足以改變世界的格局,說言重一點,如果我們之後的計劃得當,便能掀起冥府的內戰,從而有機可乘。”
“所以,那禮物是什麼?”布里克問道。
“‘渡川’,十戒的衍生品,專門為擺渡人打造的武器,一副能夠提升靈體機能,具象化武器的手鐲。”男人回答道。
“真是愚蠢,”布里克的內心哭笑不得,說:“你不會真的以為,擺渡人能夠成為足以對抗鬼差的戰力吧?”
“擁有那件法器當然不夠,不過我們還有另一樣,‘初’。”男人回道。
“抱歉,我且當你說的不是夢話,‘初’這個裝置你把它放在白與玄的面前,他們一定會把環聲公司從這個世界上抹殺掉,並且找出幕後主使的你,還有在座的各位,你要如何給擺渡人裝備上‘初’?”
男人神秘一笑,從懷中掏出一紙文書,對布里克說:“實際上,玄大人已經主動向環聲公司提供了‘初’的製作方法。”
“什麼?”布里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疑惑地盯着眼前這個男人,一把扯過他手裏的文書。
“你自己看看。”男人笑着對他說。
布里克迅速看完,嘴角上揚,嘆道:“原來如此,他把‘初’變成了‘源’,把環形裝置改成了三角形狀,把能量集中改成了分散維持,硬生生的造了個新東西。”
“現在他以為‘環聲公司’掌握着該技術能為他抵抗‘叛軍’,如果他知道其實兩者為一,不知是何感想。”
“別得意的太早,擺渡人隸屬玄王,鬼差隸屬白王,他們雖然有所分歧,但利益一致,若聯合一處……”
“利益一致……嗎?”男人笑了起來,拔出酒塞,倒了一杯,自己飲了一大口,味蕾被酒精泡着,不禁一陣舒爽,他抿了抿嘴唇,說:“如果他們真的利益一致,也早沒我們什麼事了,一個喜新,一個厭舊,走不到一塊的!話說回來,聖城是在活物具象化事件之後才造出‘渡川’的嗎,擺渡人不下三千,三日時間要打造六千件,可能嗎,呵呵,聖王他啊早就準備好了。”
“希望冥府亂起來的,可不止我們這一方啊。”長辮此時插話了,“玄王清楚的很,最弱的一方是他,三千擺渡人,沒有戰力和螻蟻有何區別,所以他才急不可耐的向環聲公司提供造‘初’的技術,而我們有最頂級的工廠,複製出‘源’,輕而易舉,加上這次聖城帶來的‘渡川’,更是求之不得。”
“玄王的風險先且不論,如果事態失控,聖城想憑藉十戒收拾這爛攤子,我看困難。”丸子頭跟着說到。
“那就不是我們考慮的事了。”男人說:“如果兩敗俱傷,豈不更好,冥王大人那麼善良,沒有想過一統世界,也沒想過傷害誰,可卻被這些小人算計,淪為階下囚,若不是情況不明,真想一路殺進冥堡,救出冥王大人。”
“可不要感情用事,請謹慎。”布里克提醒到。
“說說而已,想着真是傷感。”男人玩笑般伸手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道:“說來玄王手中有着殺手鐧,麻煩的很吶。”
“能不能醒來都還是個問題,只要叫人看好便是。”布里克回到,他深知這句話是在試探他有無準備。
“誰?”吉望着布里克,插言問:“那個叫丁茶茶的小朋友?”
“她可是什麼都不知道,習玖和艾美都沒對她講,”布里克說到這裏,頓了頓後繼續說:“本不想節外生枝。”
“本不想?給她印章的時候就已經把她卷進來了!”安德魯憋了許久,終於找到了這個說話的機會:“這次你又找的誰,怕又要壞事了!”
“放心好了,這次是從‘小’培養的特別成員,”布里克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說:“恕我直言,她的各項實力不在諸位之下。”
“哦?”男人來了興緻,忙問:“是組織里的誰,說說看?”
“辰式希。”
“哦,她啊,那就放心了。”男人淺笑着回想,在書館時不便露面,只是瞥了一眼,就覺得跟着兩人的那個女孩子眼熟,原來……呵呵,自那次失敗之後,布里克也沒自暴自棄呢,啊,這個男人怎麼都不像一擊就潰的人啊。
眾人一聽,都鬆了一口氣,比起臨時培育的組織成員,從一開始就接受訓練的精英更讓人放心。掛在牆上的電視突然安靜下來,只過了一秒,就出現了一張稚嫩的臉蛋,這個人穿着華貴,劍眉黑目,有一頭幽藍色的長發,秀氣間能從眼神中識別他的威嚴,只聽他對着熒幕,開口說道:“冥府之民,今日騷亂已被平息,請大家不必驚慌,事態已得到控制,兇手已被玄、白二王處決,不瞞各位,冥府三棟損失慘重,數十名英靈化為虛無,沿街民眾亦有損傷,此乃本王之過錯,懶政惰勤,忽視了叛軍餘孽死灰復燃的可能性……已下王令,對此事徹查,明日聖城來使,亦有神器相助,定將叛軍斬草除根,還世太平……”
“冥王大人……”長辮離開座位走到電視面前,伸手想要撫摸着屏幕里冥王,但指尖卻被液晶阻隔,滿手冰涼。
“蘇里婭,”男人走過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這只是個冒牌貨。”
“可是……”蘇里婭哀傷的回望着男人,說:“即便看看這個冒牌貨也是好的啊。”
房間裏瀰漫著悲傷的氣息,眾人都不說話,一向冷臉的布里克此時也受到了些許感染,只是他不得不保持足夠的冷靜,對眾人說:“看來冥府是怕我們先行一步散播冥王被囚的真相。”
“他們知道我們拿不出證據,但……”男人走回桌前,雙手撐着桌面,對眾人得意的說道:“他們,怕了。”
他們的確怕了,雖然站在白王殿裏的玄王沒有任何錶情,但他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倒是白王表現的焦躁不安,一貫的假笑也懶得裝了,在台階上來回踱步。
“如果你沒有什麼事,我就回去了。”玄王冷冷地說道。
“什麼?”白王停下來,提高了音量,對階梯下的玄王說:“這叫沒事嗎,他們都打到家門口來了!”
“烏合之眾而已。”玄王回道。
“你告訴我,冥堡那裏是不是過去人了,攻擊這裏,只是聲東擊西?”白王走下台階,站在玄王面前。
“他們的人去了冥堡,到了冥王殿前。”玄王乾脆、直白地回答。
“什麼?!”白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質問玄王:“你安排的守衛呢,擋不住?”
“我撤走了。”玄王答。
此時白王已經踱步到了玄王的身後,聽了這一句,僵在那裏,說:“我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
白王都被氣笑了,走到玄王身邊,支着腦袋盯着玄王,一字一句的問:“你—要—干—什—么?!”
“我要羽王大人回到這裏,拿回屬於他的一切。”玄王轉過頭,回盯着白王。
“玄,如果有年來做時間單位,這已經過去幾百年了,你還做着這樣的白日夢呢?”白王笑到。
“白,你要違背誓言嗎。”玄王一動怒,四周的重力泰山般壓了下來。
白王看上去一點也沒受到影響,說:“行,你可以和我在這裏為各自的立場拼個你死我活,然後好讓聖城還是叛軍撿個大便宜,但我告訴你,羽王大人的確有望回來,但不是在這裏,不是在冥府,也不是在聖城,而是在羽王大人被封印起來的疆域裏!”
玄王收了力,凝視着白王,說:“你最好坦誠一點。”
白王雙手一攤,說:“好,我坦誠,我不會讓羽王在沒有自己的疆域時覺醒,你和我加起來的戰力,連十戒的一根手指頭都傷不了,今天你也看到了,區區三個人,憑着‘初’,把我的地盤翻了個底朝天,全冥府不過五百鬼差,一下損失了五分之一,你清醒點,羽王大人再強,沒有自己的戰力,他一人殺得了多少,啊,你回答我?”白王說到這裏,突然笑了起來,接著說:“抱歉,我還沒帶上你那些螻蟻般的擺渡人,他們戰力是零,還可能是負,這是戰爭,玄,乾坤一擲的戰爭,不是談心聊天感化敵人,好么?!”
“明天之後,擺渡人們將成為強悍的戰力。”玄王說道。
“哦,靠着聖城施捨的‘渡川’,鬼知道他們有沒有做什麼手腳!”白王覺得玄不可能想的這麼簡單。
“我將‘初’的技術加以改進,交給環聲公司製作擺渡人們的戰衣。”玄王接著說。
“哦,太好了,”白王譏笑着說:“今天來襲的叛軍就裝備着‘初’,你還嫌‘初’不夠多,還要來把這渾水再攪一攪。”
“我覺得你還是假笑的時候足夠冷靜。”玄王回擊到。
白王一時語塞,心想這算什麼,小孩子鬥嘴?他深呼吸一口,調勻了情緒,臉上掛起假笑,恢復了常態,說:“好,雖然我不知道你給擺渡人裝備‘初’是為了以防我的‘不忠’還是聯合我抵抗叛軍、十戒,不重要,都不重要,我現在呢,就給你講一句話。”白王直視着玄王,等待着回應。
“你講。”
“你要記住,你和我封王,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強大,而是因為羽王的仁慈和信任。”白王清清楚楚地講道。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玄王同樣直視着白王,沒有躲閃。
“請回吧,我還有爛攤子要收拾。”白王轉身上了台階,親手去扶被自己掀翻的辦公桌。
玄王出了大門,看見廣場上可憎的傷痕,沒有表情。他向冥府四棟飛去,凝望着天空中巨大的“環”,握緊了拳頭。
白王扶起桌子,擺好椅子,一邊整理掉落的文件一邊想剛才演的應該還算成功吧,焦躁不安、忠心耿耿大概都是玄想看到的樣子吧,他自覺玄對他的懷疑,把‘初’裝備給自己的擺渡人,就是為了把武力重新握回他的手中,一文一武鉗制冥府和聖城,等待羽王大人回歸,這樣的時代,就要結束了。
三千擺渡人,不足五百的鬼差,到底誰更勝一籌呢,實在難說,但不管哪一方勝利,都將付出慘重的代價。坐不住的聖王啊,居然早早準備好了三千副“渡川”,就等着自己和玄王打起來呢。坐收漁翁之利?想得太美,別忘了,叛軍還列有一席呢!
開往冥府的專列在城府邊境線上的“激戰之地”停下,道岔轉動,鋼軌延伸,信號燈亮出可越過的月白色燈光,車列再次開啟,緩緩駛入封閉的車庫。左右兩邊共十二隻機械大嵌夾住車體,固定,蒸汽機頭熄滅了爐火,安靜待機。第三節舒適的貴賓車廂內,冶金長老翰文德翻閱着用噴氣摩托速遞來的信函,昏昏欲睡。
“長老,該歇息了。”走來的女孩穿着洋裙,步履輕盈,一頭過肩的粉色長發微卷,搭在美麗鎖骨上的那段被編成麻花,末端繫着一隻紅色的蝴蝶結,另一邊的頭髮向後梳過耳廓,別著從小到大的三隻發卡,露出從耳垂到下巴之間的月芽型側臉,一雙紫色的眼睛看着翰文德,口氣活潑的說道,並將安眠的藥丸交給了他。
“莉西婭啊,這些事交給僕人就可以了,”翰文德放下手中的急遞,抬頭回應,接過藥丸沒有着急服下。
“長老,您又在看什麼啊,每天都是看不完的信函,真是煩人!”莉西婭坐在翰文德的對面,抱怨着。
“作為十戒之一,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這麼不得體,”翰文德往杯中續了些水,晃了晃,對她說:“明天參加長桌會議,可不能失態。”
“哎,知道了。”
“演講稿都背熟了嗎?”翰文德問。
“這個您放心,雖然抱怨,工作上的事還是不能馬虎。”莉西婭坐在那裏,背打的挺直,心想要在長老面前表現的教養極好才行。
“不用勉強,”翰文德看出了莉西婭的心思,那雙眯成一條線的眼睛裏滿是慈愛,“現在是非工作時間,放鬆點吧。”
聽完這話,莉西婭軟綿綿地往靠背上一躺。
“辛苦了,這次叫你來,看來是對的。”翰文德把信函推到莉西婭面前,示意她看看。
莉西婭拿起信函,左手食指上紋有雄獅圖案的戒指在燈光下閃出一道光。她認真的從頭看到了尾,末了,她抬眼對翰文德說:“我不太明白,這事也太詭異了,叛軍只是對冥府三棟進行了襲擊,除了殺掉一些鬼差外,什麼也沒做,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僅僅是炫耀武力?”
“這是情報官的記錄,他只能將他知道的告訴我們,還有些他看不到、聽不到的東西,除了冥王大人,玄、白二王,誰也不清楚。”翰文德將身子陷入柔軟的靠背里,沉思着。
“無論如何,我會保證長老的安全。”莉西婭起誓到。
“有你在,我沒什麼好擔心的。”翰文德笑着說道。
“長老,吃了葯快歇息了吧。”莉西婭看着滿臉倦意的翰文德,提醒到。
“現在幾點了?”翰文德盯着窗上自己的影子,問。
“18:40分。”莉西婭看了看門框上的時鐘,答。
“是嗎,在等一會兒,等‘環之迴響’結束之後再睡吧,像我這麼‘老’的人,一丁點動靜都無法入眠,都說靈體是永生的,那是他們沒有活到我這麼久,靈魂的能量啊,最終是會被燃盡的。”
“莉西婭告辭了,有任何事情,請按緊急按鈕,我會馬上趕到。”莉西婭起身,行禮,打算離開車廂,門拉到一半,翰文德的疲倦的聲音傳來,他問:“你有個擺渡人的朋友吧?”
“是的,長老。”
“身為十戒,身邊圍繞的不是諂媚的崇拜者就是憎恨的懼怕者,能有個朋友不容易,想來你那麼挂念她,和她常有書信來往,多半也是知心朋友吧?”
“是,她是非常非常好的女孩。”莉西婭誠懇地回答。
“是嗎,那太好了,在這個世界裏,長生伴隨着的是孤獨,又因為相處久而產生厭惡,所以既想有人陪伴又對相陪之人不加珍惜,人們總想着時間還長,即便疏遠也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候重新和好,反正時間多的很,但現在不一樣了,爭端就要開始,災難也會降臨,死亡對已死之人的我們來說,並不陌生,可這次是真的‘不存在’了,不會再有來生,再有轉世,我時常想啊,這幅靈體不是恩賜,而是詛咒,它囚禁了我們的靈魂,等待一個時機,讓它萬劫不復。”翰文德意識到自己可能說的太多了,回過頭來望着門邊的莉西婭,說:“抱歉,人一老,廢話就多。”
“沒有這回事,您的這番話,發人深省,我會好好思考的。”莉西婭行認真的說道。
“總之,珍惜你的那位朋友,如果她有什麼麻煩,一定要幫幫她,你可是十戒之一,他們的小麻煩對你來說不算什麼。”翰文德看了看時間,還差幾分鐘就是十九點整了。
“即使長老不說,我也是這麼打算的。”莉西婭回答。
“那就太好了,晚安吧。”
“晚安。”
莉西婭關好門,回到守備車廂,裝備了長管自動步槍的衛兵們為了躲避“環之迴響”都撤了回來,見莉西婭走來,起身敬禮,齊聲喊道:“莉西婭大人,晚上好!”
莉西婭只是略略點頭,算是回應。既然要路過守備車廂,那就還是工作時間,長老說過,身為十戒之一的自己,在外人面前要有服眾的威嚴。莉西婭走到守備車廂的盡頭,喊:“衛兵隊長。”
“在!”衛兵隊長小步跑來,在莉西婭面前站定,立正,敬禮。
“一刻也不能鬆懈,把眼睛睜大,處理不了的事別顧禮儀,立刻叫我,明白了嗎?”莉西婭命令道。
“遵命!”衛兵隊長“啪”的靠腳,大聲得令。
莉西婭點點頭,轉身打開自己車廂的門,走了進去,手又一拉,迅速關上。她鋪開窗帘,確認沒有縫隙可偷看時,一頭栽倒在床上,抱着枕頭翻了個身,嘆道:“真累啊,為什麼十戒不能有各自不同的性格表現呢,都要一幅冷冰冰的樣子,真累,真累。”
這樣想着,只聽見車窗外“嗡”的一聲,緊接着是呼嘯而來的大風。莉西婭站起來,走到一處車窗面前,用手指擋開可供觀察的縫隙,想看看靈魂飛入環中的壯美景色,卻忽略了火車停在車庫中的事實,結果自然無法望見外面“環之迴響”的壯麗風景。莉西婭鬱悶的走回自己的床邊,又一頭栽了下去,心裏念着:“親愛的茶茶啊,真想一直和你做擺渡人呢,一直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