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見禮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天色已是徹底地黑沉了下來。

黑沉而寂靜的夜色中，不時地傳來了李狗兒那廝凄厲的慘叫聲和求饒聲，直叫得漸不成人聲，令人聽來寒毛直豎，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落井下石，乃人卑劣之本性。那些行家法的護院家丁們對李狗兒非但毫無同情之心，反而覺得這打人的活計鞭鞭入肉着實暢快，更何況抽打的可是昔日在呂府中威風八面、三夫人的貼心奴僕――李狗兒。

五十皮鞭的家法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一般人別說五十皮鞭了，就是二三十下都挨不下來，更別說李狗兒先前已是被崔碩暴揍一通，早就身受暗傷了。待五十皮鞭抽完了之後，李狗兒那廝已是皮開肉綻、渾身鮮血淋漓，眼看着就要斷氣了。

家丁們行刑完畢后，如同拖着死狗一般，將那李狗兒拖到了“後進”茅廁旁，順手將半死不活的他丟棄在騷臭的污水溝里，任由其自生自滅了。

臨行前，更有兩個家丁覺得不過癮，又解開了褲帶，朝着那李狗兒劈頭蓋臉便是一通騷哄哄的熱尿澆下，澆得那李狗兒痛苦地連連抽搐，想要呼喊卻已是發不出聲了。

大廳內，通亮的燭光依舊搖曳着，僕人們和兩位夫人已是相繼，偌大的大廳空蕩蕩的，只剩下端坐的呂老爺和長身而立的公子呂蒙、崔碩三人，正相對無語，各自生着不同的心思。

崔碩望着若有所思的呂老爺，心下默默地念道：不管如何，今日終是棋行險着，終究是保住了自己藉以生財之機密。然則，如此一來，那位三夫人蔣氏卻是徹底得罪到家了，以後那蔣氏若是尋着機會，定然會拚命地報復。

不過，崔碩既然敢出手，就早已料到了可能之後果。蔣氏背後使陰招兒報復？崔碩對此毫無畏懼。那蔣氏真要報復崔碩，也要好好地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才是。

今日在這大廳之內、眾目睽睽之下，那三夫人蔣氏被呂老爺好一通訓斥，可以說是徹底地丟了面子，更是他已經失寵之預兆。試想沒了呂老爺的寵愛，她一個出身勾欄的小妾又能在這呂府中泛起什麼浪花來。

不能不說，此時的崔碩對蔣氏的能量有些小視了。這也怨不着崔碩，初來乍到的他實在是對呂府這個陌生的大宅院知之甚少，對三夫人蔣氏與人合謀的大事，更是無從得知了。

就在崔碩暗暗思慮之時，呂蒙向著父親拱手一禮，打破了沉默，輕聲言道：“父親......今日多謝父親為孩兒和二弟做主。若是無事，那孩兒先行告退了！”

此刻的呂蒙心底亂成了一團糟。父親由迷醉而乍然清醒，由昏聵而遽然發威，這等變化來得如此突然，給他的震撼太大了。呂蒙一時間，竟是無法接受，他不願再繼續留在這個大廳裏面，而想着安靜一會，細細地想一想父親這突然變化之緣由何在再說。

呂老爺卻未即刻答話，他望了望面帶疑惑的獨生子呂蒙，那目光里滿是父愛的慈祥。既然今日敲山震虎之招已經發出，呂老爺想着是該給自己的寶貝兒子透些口風，讓他明白這呂府、呂家暗藏之險境了。

兒子在父親眼裏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雖然呂蒙已是年滿十七，且心思精細，不過在呂老爺看來，自己這未經過風浪的兒子，那心性計謀還差得遠。

呂府的內幕是該讓兒子知道些了，然而該當如何措辭，才能讓兒子接受殘酷之事實；再者，讓兒子卷進來后，畢竟會對其備考秋闈產生影響。呂老爺默默地望着呂蒙，心下竟是有些躊躇了。

稍後，呂老爺目光轉動着，待看向呂蒙身旁不卑不亢的崔碩之時，他目光中的慈祥已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儘是好奇和欣賞之色。

在他看來，今日大廳之中一番爭辯，崔碩雖然出言不多，但每句話、每一個動作卻都分量十足。

崔碩先是一語點破了李狗兒“污衊”，讓眾人之同情心偏向了他們這一對結拜的少年；緊接着又是挺身而出，為呂蒙擋住了蔣氏的瘋狂一撲；隨後又逼迫那李狗兒驗那大為不雅之傷，令其自現醜態，大大折損了蔣氏的臉面。

這一切的言行看似平常之舉，但難得的卻是因勢利導、借力打力，一步步將李狗兒送到了家法皮鞭之下。這一切那是一個尋常少年所能為也。頗具人生經歷的呂老爺不得不對崔碩另眼相看了。

再者，今日若不是崔碩靈活地見機行事，呂老爺便不會果斷地行那敲山震虎之舉。至少在他原本的謀划之中，這敲山震虎還要等上些日子，待暗中的調查有了更多的線索再說。

然而呂老爺心頭卻並不埋怨崔碩壞了他的大事，他內心裏竟還隱隱地感激崔碩，感激崔碩一番折騰，喚醒了他沉睡已久的威勢和果決。

謀划再好，畢竟只是謀划而已。呂老爺對自己的身子骨、精神頭“無緣無故”地每況愈下之情形是清楚的，他甚至擔憂自己謀劃得妥當，別到了時候卻有心無力、任由他人擺佈，那就大大地不妙了。

呂老爺沉默了半晌，便揮了揮手向著呂蒙、崔碩二人言道：“蒙兒莫急着走，趁着這會兒安靜，湊近些。為父有些話想給你說說。還有這位.......蒙兒新結拜之義弟是，敢問如何稱呼？”

崔碩聞聲忙隨着呂蒙向前行了幾步，隨後拱起雙手，向著呂老爺淡然自若地答道：“回伯父大人，晚輩姓崔名碩，字雲長。今日在清風內，已與呂兄結為異姓兄弟了。”

“結義，哦！崔碩、雲長......好名，好字！”那呂老爺稍稍品了品崔碩名字中意思，便沉聲贊道，“蜀漢之昭烈武安王關羽忠勇無雙，其字也是雲長，那雲長與蜀漢昭烈帝劉備、西鄉侯張飛桃園三結義之事，早已成了千古之美談。今日小侄與犬子義結金蘭，想來日後當也是番佳話！”

瞧着那呂老爺笑眯眯的眼神，崔碩忙謙遜地應道：“伯父謬讚了，小侄怎敢與那昭烈武安王相比，這‘雲長’之字，不過是事有巧合罷了！”

（註：宋徽宗趙佶於大觀二年（1108年），加封關羽為“昭烈武安王”，此時，關羽尚無“武聖”之封號；“昭烈”為劉備的謚號；蜀漢猛將張飛，官至車騎將軍，封西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