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告狀
()經過這一番折騰,時辰已是臨近了黃昏,木屋中的光線已是漸漸地黯淡了下來。
一抹淡金色的夕陽自窗戶的縫隙中透了進來,斜照在崔碩那血跡斑斑的面龐上,崔碩咧嘴淺笑着,那血色映襯下白森森的牙齒瞧來頗為?人。
“既已如此,若是有事我呂蒙自會為二弟擋着便是!”呂蒙咬了咬牙,說出了一句令崔碩心頭一暖的話來。話音落定后,呂蒙定定地望着崔碩有些猙獰的面龐,心頭惴惴不安中,竟是隱隱地生出一絲頗為暢快的興氛之情來。
有位哲人曾言:沉默,最為可怕的莫過於沉默,不是在沉默中爆發,便是在沉默中死亡。
呂蒙在呂府中是沉默的,且是沉默日久。因為他早已覺察到府中氣氛不對,甚至暗地裏是無形之陰風陣陣。至於這陰風從而而來,又所謀為何,呂蒙心下不甚明了。其中之緣由他不是不願、而是不敢去探究,因為,他早已誤入陷阱,被人死死地捏住了把柄,被被壓製得不敢動彈。
好漢打脫牙活血吞,呂蒙頗有些好漢的血性兒。雖是在府中壓抑且沉默,但出了這府門,外面的呂蒙依舊是是豪爽的呂府公子,依舊是大大咧咧的呂蒙。
不願在府中多呆的呂蒙找了個借口,以鬧中求靜為名,躲進了清風內安安靜靜地溫習經典、備考秋闈。依着呂蒙之打算,至於府中陰風之根源如何解決,一切都要等待秋闈過後再說了。
內心精細的呂蒙偽裝得很像,以至於相識日久之同窗好友徐勿天和劉牧禾,都未能發覺其異常。若不是今日來到呂府,又湊巧遭遇了李狗兒那廝竊聽二人機密之事被識破,崔碩也是看不出來自己這位新結拜的義兄呂蒙,竟是有着如此的苦衷,更看不出這看似平靜的呂府早已是暗流涌動。
崔碩所料果然不差,未待多久,便有僕人匆匆趕來,氣喘噓噓地喚呂蒙和崔碩到前廳去,說是這呂府的老爺,也就是呂蒙的生身父親傳他們趕緊過去問話。
心情複雜的呂蒙目光有些閃爍,帶着信心滿滿神態自若的崔碩,跟着這傳話的老家僕,穿過又恢復了幽靜後花園、座落着雜物酒窖之“後進”,朝着位於呂府大院“中進”的大廳走去。
隨着呂蒙進了燭光通明、氣派軒敞的大廳后,崔碩便做出了尋常農家子那怯怯的模樣立在呂蒙側后,同時眯着眼睛,目光四處逡巡着,瞧着?中或坐或站的人,在心底默默地猜度着他們的身份。
只見大廳正中、那兩頭搭腦挑出的靠背椅上,端坐着一個面色蒼白、約莫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能坐在這個的位置的,自然就是這呂府大院的家主、義兄呂蒙的父親――呂老爺了。
與呂老爺並肩而坐的,乃是一個年約四時許、面容慈祥的婦人,她正是這呂府的女主人,呂老爺的正妻孫氏。然則,日後崔碩聽呂蒙提起後方才知道,這孫氏卻非其生身之母。呂蒙的母親也就是呂老爺原配正妻,在呂蒙尚年幼時便不幸地因病辭世了。呂蒙之母辭世三載后,呂老爺才又納了孫氏為續弦之妻。
呂老爺夫婦兩側,三張造型秀氣的開光鼓形圓墩上,分坐着兩位約莫二十來歲年紀的嬌媚婦人。
坐在左手邊的、滿臉幸災樂禍神色的乃是其第二房小妾郭氏。坐在右手邊的滿面寒霜、淚光閃閃的正是其第三房小妾蔣氏,這蔣氏也就是那李狗兒威脅呂蒙時口口聲聲所言之三夫人了。
這蔣氏本為紹興府最大的勾欄――眠春的紅姐兒,三年前被呂老爺贖了身子,接進府中做了填房小妾。
勾欄調教出來的蔣氏頗有些甜言蜜語、吹簫弄月之手段,這些年來將年過四旬的呂老爺迷得是昏天黑地,以至於這呂老爺整日沉醉在溫柔鄉中,連自家的生意也漸漸變得疏於打理。可以說這呂府家道中落,蔣氏有着莫大之“功勞”。
今日被崔碩連下狠手、打得近乎昏死的李狗兒,正是自幼和三夫人蔣氏在“眠春”一起長大的伴兒。長大后,小了蔣氏三歲的李狗兒習得些拳腳,在眠春做打手餬口;蔣氏生得嫵媚妖嬈,便做了那賣藝又賣身的姐兒,因此故,二人頗是有些類似姐弟般的感情。
那勾欄本是人性涼薄、最為勢利之地,能有這麼一位感情甚篤、互相遮風擋雨的弟弟,蔣氏甚為珍惜愛護。進了呂府不到一個月,她便央求呂老爺將李狗兒也接進了府中做了貼身的奴僕。
至於今日李狗兒為何尋摸到了後花園的木屋中,所去又為何事,李狗兒雖未明言,但蔣氏朦朦朧朧地知道一些。
她本以為即使李狗兒的行徑被呂蒙看破,那曾被自己和李狗兒聯手下了套的呂蒙,也不敢怎麼樣。她着實料不到的是:平日裏遠遠地瞧見自己都要繞着走的呂蒙,今個兒哪來的這麼大的膽子,竟然將李狗兒打成了這幅半死的模樣,他真的是豁出去了嗎?
甫一看到被人架來的李狗兒那痛得站都站不住的模樣,蔣氏竟是心痛地一陣亂顫。眼瞧着呂蒙和崔碩被人攙扶着進了大廳,那蔣氏兩道怨毒的目光便冷冷地掃向呂蒙,直掃得呂蒙目光頻頻躲閃,不敢與之對視。
至於呂蒙身側那一身布衣短褥、貧寒農家子模樣策崔碩,蔣氏卻根本沒有瞧在眼裏。
人窮氣短,正是她這位勾欄出來的姐兒認定的理兒,加之崔碩比那李狗兒足足矮了大半個頭,她依着常理推斷,這崔碩怎敢動手去招惹人高馬大的李狗兒,即使真的動手了,也是出自呂蒙的指使。
正因了如此,蔣氏把滿心的怨毒盡數滲透在逼視呂蒙的目光中,心裏已是恨透了這位膽敢欺負他的弟弟李狗兒的兇徒。只是此時的她卻想錯了,她一時還未明白李狗兒被虐之真相,並不知道未被她瞧在眼中的那位窮小子――崔碩,才是今日之主謀。
崔碩二人剛剛進了大廳,那個小廝李狗兒已是漸漸地恢復了神智。望着那淚光閃閃的三夫人蔣氏,李狗兒如同被痛毆的癩皮狗見了主人一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放聲“哇哇――”地大哭起來,直哭得鼻涕眼淚滾滾而下。
他一邊失聲痛哭着,一邊向呂老爺和三夫人告狀,還不時地轉過身來,咬牙切齒地指點着呂蒙和崔碩二人。
李狗兒這廝也曾在眠春里見過些世面,那口才好生了得,只說他好心去給公子送茶,公子如何如何不講理,那破落戶崔碩如何如何兇惡,直將他打成了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
崔碩聽着李狗兒的哭訴,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心想自己方才真是心軟了、大意了,早知這李狗兒如此無賴,應該下手再狠些,封了他的口,讓他想喊都喊不出來。
這下被他瘋狗般一通亂咬,顯見這廝又是囂張了起來,想到那被李狗兒窺去的機密之事,崔碩心頭竟是猛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