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厄童(上)
紫雲峰的背陰處,有一塊墳地,以往龍尾坡死了人就都埋在這裏。
此刻,一個渾身血污的少年跪坐在一塊墓碑前,淚眼婆娑。
墓碑上只寫着:方柔之墓。
跪坐在這裏的正是方桓。
方桓離開山洞已經十天了,這十天裏,全靠採食野果度日,如今他的手腕筋脈已經完全恢復如初,可以自由行走了。
方桓第一個來的地方就是紫雲峰這裏的墳地,因為他知道既然是葯老先生安葬了娘親,那麼娘親一定會被葬在這裏。
“小子,看到了吧,這個世界上,有實力的人才能活下去,活得更好。若非本座,現在你已經被那倆人殺掉了。”低沉的聲音在方桓腦海中響起。
“你是誰?”方桓跪在墳前,發問的聲音很平靜。
事實上,在他恢復神智后,看到劉向慘死,腸子碎爛,血肉滿地的時候,說不出來的噁心恐懼,但是想到那些龍尾坡的孩童被劉向打下懸崖的場景,恐懼感就減弱了很多,也心安理得了許多。
在他看來,劉向和那個老道士,都該死!
“本座窮奇,乃是上古時期凶獸。”低沉的聲音回答道。
“凶獸?”
“害怕么?”窮奇的聲音充滿了戲謔。
方桓笑了笑,語氣淡然道:“我連死都不怕了,怕你做什麼?”
娘親不在了,他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自然也就不懼死亡。
“那是你不了解上古凶獸的恐怖之處,饕鬄、窮奇、混沌、檮杌,當年縱橫天下之時何等風光?哼哼。”窮奇的聲音里充滿了追憶。
“你既然是凶獸,為何還要幫我?”方桓問道。
“也不怕告訴你,本座被封印千年,肉身已毀。如今出世元氣未復,你小子的靈魂又異常的堅韌,所以本座無法奪舍你的肉身,你小子身體還不錯,還未長成的凡人之軀居然能承受得住本座的窮奇厄力,這也是本座為什麼救你一命的原因。”
“哦。”
“哦?”窮奇對少年的平靜很是驚訝,道:“你就不怕本座恢復后奪了你的身軀么?”
“不就是死么?反正我也不想活,有什麼怕的?”方桓咬破食指,在墓碑上費力的書寫着慈母二字。
“有意思的小子。看得出你需要我的力量,本座可以答應你把力量借給你,作為日後奪舍你身軀的報答,如何?”窮奇戲謔的聲音蠱惑道。
“是不是你每借給我一次力量,對奪舍我身軀的把握就更大一分?”方桓淡漠地問。
“沒錯,每使用一次我的力量,距離死亡就近了一步,那麼,你還需要我的力量么?”窮奇怪笑着問道。
方桓握緊了雙拳,聲音堅定道:“要!”
娘親是花姑害死的,自己必須要給娘親報仇!
“桀桀桀,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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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四和花姑最近日子過得不錯,村裡人誰見了都客客氣氣的。
歸功於這些村民的孩子們託了劉向的福加入了仙門。
而且,那個“狐媚子”死了以後,劉老四也不再隔三差五就往外跑了。
花姑最近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今天,她蹲在村口,嗑着瓜子兒,跟其他幾個女人罵那個早該死了的“狐媚子”。
一個渾身血污,頭髮亂糟糟的少年一瘸一拐地出現在村口。
花姑看到那個少年後,露出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這小子不是被仙長帶走了么?怎麼回來了?
還有,他手腳不是被廢了么?怎麼還能走路?
少年腰間別著一個圓鼓鼓的包裹,上面滿是乾涸發黑的血跡,方桓腳步踉蹌着走向村子。
“小雜種!你怎麼回來的!?你不是被帶去仙門了么?”花姑指着方桓大聲問道。
方桓抬起頭,亂糟糟的頭髮遮住了眼睛,透過細碎的髮絲,隱約能看見方桓佈滿血絲的雙眼。
花姑被方桓看得渾身不自在,怒道:“瞅什麼瞅?老娘問你話呢!你啞巴么!”
方桓沒有回答,伸出一隻手費力地解開別在腰間的包裹,用力向花姑拋去。
花姑看到有東西拋向自己,立刻向一旁躲閃,躲開了包裹。
包裹墜地,滾了兩滾,布囊解開,露出一顆人頭。
人頭上滿是乾涸的血漬,眼睛睜的大大的,不少肉已經開始腐爛了,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啊!”
花姑和幾個看熱鬧的女人,看到是一顆人頭后,都嚇了一跳,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隨即,花姑看清那顆頭顱的樣貌,呆住了!
再也沒有誰別花姑更熟悉那副樣貌了。
“向兒?向兒!”花姑顫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向那顆頭顱,滿臉的不可置信。
劉向睜着雙眼,一眨不眨注視着花姑。
花姑一步一步挪向那顆頭顱,然後彎下腰,小心翼翼將頭顱抱起來,仔細端詳着,旋即又抬起頭看向方桓,眼神中滿是怨毒。
“是你殺了向兒!是你殺了我的向兒!你個小雜種,老娘殺了你!”
花姑把劉向的頭顱抱在懷裏,然後肥胖臃腫的身軀用力衝撞向方桓。
一股黑紅色的霧氣從方桓身體裏溢出,包裹着躲閃到一旁。
“你個不得好死的小雜種小野種小賤種,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方桓舉起黑紅霧氣包裹的手掌,輕輕一推,花姑整個人就飛了出去,但是懷裏依舊抱緊了那顆頭顱。
方桓回過身,看向另外幾個已經嚇傻了的女人,平靜道:“你們的孩子也都死了。”
幾個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小雜種你騙誰呢!”一個女人率先喊叫起來。
“有什麼不可能的?這個小雜種連我的向兒都殺了,你們家那些小王八蛋比得過我家向兒么?肯定都遭了這個小雜種的毒手了!”花姑嘶吼着從地上爬起來。
“不是我殺的。”
方桓指了指指了指跟隨着花姑一起飛出去那顆頭顱:“是他。”
幾個女人順着方桓的手指,看向那顆已經有些腐爛了的頭顱,眼神茫然。
“你雜種你在胡說些什麼!?我的向兒那麼好!你殺了他還要誣陷他!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方桓嘴角泛起冷笑,道:“人性?劉向把跟他一起長大的孩子一個個扔下懸崖的時候他有人性么?柱子,狗蛋他們都跪下求他了,他劉向都沒手軟,現在你跟我說人性?”
“你胡說!你殺了我的向兒,殺了所有人!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小孽種!”花姑肥厚的嘴唇一直在打着哆嗦,聲音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
“劉向和他那個仙人師父,騙你們說帶你們的孩子回仙門修行,實際上是用他們的血和命去開啟一個封印!所有人都被劉向打下懸崖,被火燒成了灰燼!這是我親眼看到的!”方桓大喝道。
“向兒死了,誰能證明是向兒做的!就是你這個小雜種,不知道用了什麼陰險手段害死了我的向兒!你等着!我回去叫我大哥,叫我家老四,扒了你這個小雜種的皮!對,還要去刨了你娘的墳,你等着!”花姑聲音裏帶着一股莫名的笑意,陰冷無比。
其他幾個女人將信將疑,都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經不在人世了。
方桓呆立在原地沒有動。
沒多一會兒,花姑就帶着一大幫人回到村口。
花姑的身後,站着劉老四,站着她大哥和二哥,這些人手裏都拿着鋤頭斧子,凶神惡煞的看着方桓。
方桓看到花姑的大哥后,楞了一下,隨即笑道:“你的兒子當時求他表哥放過他,結果被他的表哥一劍刺穿了肚子。”
“小子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花姑的大哥聲音瓮聲瓮氣的,顯然是沒相信方桓的話。
方桓看着這些村民,然後一個一個指着他們,把他們孩子是怎麼死的一一說出。
“你,黃齊生,你的兒子黃泰,被劉向一腳踹倒在地,然後又一腳踢下懸崖。”
“你,何老六,你家那個寶貝兒子,被劉向一劍斬斷了胳膊,然後扔下懸崖。”
“你,孫安山,你家孫大壯,被劉向打下懸崖的時候還詛咒了劉向不得好死。”
“……”
“別聽這個小雜種胡說八道!沒有我家向兒你們的孩子能去仙門么!?這個小雜種在騙你們!我家劉向那麼乖,怎麼會做這種事兒?老四,你給我殺了他!殺了他!”花姑喊叫的撕心裂肺。
劉老四渾身顫抖着舉着一柄斧子砍向方桓。
方桓不閃不避,仍由斧子劈下。
就在斧刃即將砍在方桓額頭的時候,黑紅之氣從方桓身體裏瘋狂湧出,斧子在觸碰到黑紅之氣后迅速崩碎。
鐵碎四濺!
有着窮奇厄力護體的方桓安然無恙,但是劉老四卻被不少碎鐵塊砸在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血洞。
劉老四嘶吼着躺在地上,捂着傷口打滾。
“老四!”花姑驚叫一聲,隨即道:“鄉親們你們看到了么?這個小雜種會妖法!一定是他害死你們的孩子,然後我家劉向為了救你們孩子才也被他害死的!對,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都是劉向殺的,我沒騙你們。”方桓聲音平靜地解釋道。
“誰能證明!?我兒子死了,你想怎麼往他身上潑髒水都行!”
方桓沉默,確實沒有人可以證明。
“本座能證明啊。”
一頭虛無的巨虎在方桓身後凝聚,張開虎口笑着吐出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