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迷茫

大廳里的魔法燈照耀了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讓整個屋內亮如白晝。所以直到從樓房中走出之時，看到漫天星河與已經點亮的路燈，齊恩思才意識到夜已深了。

天空無月，星漢燦爛，院子內也有眾多魔法燈造成的光芒將周圍的景色清晰地照亮，卻無法將眾星的光亮稍加掩蓋。

這個世界的夜空異常純凈，星光照耀下，遠處的河面竟泛起點點波光。齊恩思不禁放慢了腳步，沐浴着星輝，卻沒有足夠的閑適心情去忘卻那些煩惱與疑問，也難以享受這短暫的放鬆。

走到院子門口，門前停着眾多貼着各種族徽的華貴馬車，齊恩思找了許久才尋覓到自己租的那一輛。

正要上車，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與女孩柔軟的聲音一同響起：“齊恩思先生，請等一等。”

齊恩思轉頭，看見一個身着華貴白色盛裝的女孩蹬着尖頭靴追到了她面前，站定之後平定住呼吸，但臉頰上浮現出了些許紅霞。

“先生您好，我是米婭·巴爾迪尼。”她略帶緊張地說，隨後似乎看出了齊恩思的疑惑，補充道，“我聽說您買下了我的畫。”

齊恩思恍然大悟：“哦，那張霧景是你畫的啊。畫得真不錯，我實在沒有不買它的理由。”

米婭將亂掉的劉海捋好，屈身行了個禮說道：“謝謝您的誇獎，這是我的畫作第一次參加那麼大的展覽，我還以為沒人會買呢，您能喜歡它是我的榮幸。”

“你十分有天賦，我很看好你。”齊恩思說。

“謝謝。我也看過您的作品，它們……”米婭突然閉了嘴，白皙的臉頰上紅色更深了，儼然是個說不出謊話的小姑娘。

齊恩思笑了，說道：“不怎麼樣，是吧。”

米婭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

“祝你好運，也希望你能繼續創作出好作品。”齊恩思帶着和善的笑意說完，轉身登上了馬車。

登上馬車，齊恩思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剛才居然有點緊張。要是在不結束對話，可能就要慌了。

不過這也不難理解。畢竟在上一世的宅男畫師生涯的最後日子裏，他已經有將近一年半沒有和女性進行線下交談了，因此有點緊張也是正常現象。

這樣想來，可還真是悲哀。

愉快的小插曲帶來的影響很快就結束了，在意識里涌動而上的，是悵然與不知所措。在馬車上坐定之後，齊恩思又不得不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

其實之前在大廳里覓食之餘，他還是想了很多，對弗拉爾和穆爾的意圖有了一些猜測。

之前幾天他待在家中可沒少溫習這個世界的法律常識。而按照雄獅公國的法律條文，當一個人欠債超過其償還能力時，債權人可以請求強制執行，用欠債人的不動產抵押，不動產價格最高允許達到原債務量的兩倍。

齊恩思祖上留下的那棟房子雖然年歲已久但並不破敗，大概能值個三百金幣。只要欠穆爾的錢多達一百五十金幣，他就能理直氣壯地拿下自己的樓房。

所以在與弗拉爾交流之前，他一度以為這兩人是想謀奪自己的房產。只不過鑒於穆爾的財大氣粗，不像是特別需要在意這筆錢的樣子，所以一時沒有確定這一猜測。

然而在直面弗拉爾的憤怒之後，齊恩思則是徹底明白自己是想岔了。

雖然這人說話雲裏霧裏的，但顯然讓對方在意的絕對不是那幾百金幣。至少他那沒頭沒腦的幾句話中，“逃兵”、“誓言”之類的詞語顯示了兩者之間似乎有什麼約定。而且看他那義正辭嚴的表情，事情可能還和某些需要犧牲性命的“偉大事業”有關。

這水，很渾哪。

此時此刻的齊恩思，的確有點小慌張。

本來推論中的“經濟糾紛”、“坑錢好友”剝開了自己溫和的外皮，露出了其內詭異莫測的兇相。而齊恩思原先的胸有成竹、泰然自若只是因為自以為智珠在握、掌控一切所造成的假象。如今情況顯然超出了自己的預料，混亂的信息和難以解釋的人物關係一時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回想起之前那位牧師祝福時產生的異樣，提示齊恩思的身體大概遇上了一些古怪的問題。

再加上之前就有的舊“齊恩思”死亡之謎。

這些事情之間有關係嗎？

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齊恩思太想擺脫這些問題了，但如果連自己遇到的問題是什麼都不知道，又談何解決？

之前只是錢財之事，如今卻變得性命攸關。齊恩思坐在回程的馬車上，道路上車馬行人甚少，車行走得很是通暢迅捷，但齊恩思的心情卻比來時更加沉重。

直到馬車停下，車夫悄聲提示之時，齊恩思才終於從沉思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下了馬車，倚着手杖走向陽光大街198號的鐵門。他只感覺這短短的一段路如此漫長，而手中木杖頂端的銀飾竟是如此寒冷。

但是在聽到管家的開門聲之後，自信與快樂的氣息又回到了齊恩思的身上。一半是為了不引起老克林的擔憂，另一半則是來自於穿越經歷的大無畏。

我都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麼是更可怕的嗎？

門開了，映入眼帘的正是把憂心寫在了臉上的老管家。

“老爺，我已經把您買來的畫掛到了二樓的走廊上，以便您隨時欣賞。”克林管家苦着臉說道，“但我不得不提醒您，我們的房屋已經快沒有空間來放置畫作了。”

感受到管家的擔心，齊恩思的心情反而輕鬆了許多。

“這次沒花多少錢，而且我以後會少買些畫的，放心吧。”齊恩思說完把錢袋遞給了老管家。

大概看了一下剩下的金幣后，克林如釋重負地笑了，臉上的皺紋頓時舒展開了許多。

齊恩思把手杖也交到了克林手裏，正準備上樓，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後天就是禮拜天了，我是不是應該去神殿做禮拜？”

克林臉上透出一絲驚詫，之後卻又恢復了平靜。

“如果老爺要去的話，那自然是可以的。但您要去哪座神殿，接受哪位神的賜福呢？”剛剛問完這話，克林恍然大悟一般地說道，“難道說，您真的要去靈魂聖殿嗎？”

齊恩思摸了摸下巴，貌似思索地沉吟了起來，心中的聲音又一次亂了起來。

“真的要去”是什麼意思？

克林究竟知道些什麼？

自己究竟遺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