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深了，我吃了東西平生將碗拿走，隨後給我弄了個窩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著了，可是我是沒睡着。我聽着平生時不時的咳嗽，心裏一陣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確確也真真切切。

我不曉得西洋參到底對於平生的癆病有沒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邊，也再也沒有了。

後來靈兒和小包好像將西洋參用來做飯了，當然只允許平生一個人吃。靈兒跟小包說過“醫師說過，不能讓西洋參入葯，就像平常做飯加進去就行了，多來幾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爺現在身體虧空會消化不了。”

那時候我正在打盹兒，只是聽見靈兒跟小包說的時候我才模模糊糊的聽着了。我不是什麼的記得，只是他們提起平生，我就會記得他們在說什麼，可能這就是我對於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歡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過着，倒是已經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發現的，可現在卻是越來越頻繁，我常常看見平生咳出血來，吐在痰盂裏面。

最初我認識平生的時候，平生還能出門走走，雖然時間不長，可能出去走走總比窩在家裏好。可現在平生卻連門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來到院子裏坐會，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鳥，風一吹來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臉色也越來越差，我最初才到這裏時只是臉色不好，如今卻是越來越慘白，甚至連嘴唇都再沒了血色。

靈兒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淚，我便是常常看見靈兒在熬藥的時候邊哭邊熬藥。偶爾還能聽見靈兒輕聲的祈禱“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爺好起來。”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塊兒長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縫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從不同的道館替他求來的。

我感覺平生其實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擔心他。平生時常嘆氣，望着天空的眼神卻是十分暗淡。只是從來沒變過的便是，他無論在哪兒，只要我在，他便會輕輕撫摸我的頭。

我常聽平生說“素素，其實我知道靈兒小包白正他們都很擔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聽他這麼說，我就會背過身去不去看他，他總是失笑着說“生氣了？但是素素我沒辦法啊，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體情況。我很累了素素。”

我轉身看向他，他的眼神總是充滿了疲憊。

我想，大概平生已經時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皚皚的很漂亮。樹木都被白雪壓着，再也不見一點綠葉。動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見到動物什麼的。

平生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現在已經不能下床了，終日躺在床上。平生總會看看書，靈兒給他端來的葯他也還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話少了很多，更多的時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緩慢的發出“咚”“咚”的聲響。

也只有這時候我的心裏才會湧起一絲安慰，平生還沒有離開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邊，他還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經不怎麼說話了，他一說話就會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來，最後吐出一灘血跡，便哭着請求他一定要活下來，平生便很少說話了。

大概是咳嗽的時間太長太長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覺到從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給平生做了一個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書寫字吃飯了。小包也將飯菜給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將小桌子拿下來。

我捨不得平生，很捨不得。

不只是我，靈兒，小包，白正，我們沒有一個人捨得他的，靈兒，小包，白正，還是看着平生長大的，一定更捨不得他。

不知道為什麼，平生近日來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會兒。我很高興，他一下床就圍着他轉圈，只是平生卻笑着將我抱起來，說我“傻素素，給我轉暈了。”說著又聞了我的額頭。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裏四處轉轉，平生摸了摸院子裏香樟樹的枝丫，略微遺憾的道“可惜沒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給你找來。”

平生咳嗽了會兒，笑道“你給我找梅花去了，誰扶着我呢？”

我想讓平生看看梅花。

我從平生的懷中滑出來，撒開腳丫開始跑。我記得附近的人家有種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時候，時常會看見火紅的梅花掛在樹上，彷彿點綴着白雪皚皚。

到了那戶人家的門口，我聽見那家的傭人問了句“哪裏來的小紅狐狸？”我用手比劃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樹。

這時候那家的小姐出來了，問傭人“誰啊？怎麼了？”

傭人有些為難的說道“小姐，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聽到傭人這麼說，連忙點了點頭。那家小姐也是個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歡小梅花倒是有趣兒。”親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飛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見梅花一定很開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裏，卻只是聽見靈兒小包的抽泣聲，梅花掉在地上，像極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鮮血。

平生是離開我了嗎？

我心裏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還是將梅花叼起來走到平生的房間。

與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進來，平生無論怎樣都會說“素素來了。”可是今日沒有。

我路過眼淚不停流淌的靈兒，路過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過眼圈紅着的白正，見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樣聽着他輕微的心跳。而這次，只有緩慢而輕聲的跳動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邊，平生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睜開雙眼，最後溫柔的笑着，用他細微而微弱的聲音說了聲“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還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見平生溫柔看着我的眼眸，一點一點的黯淡了下來，我竟再也無法望見一絲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這麼離開了。

我鑽進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聽見平生的心跳一點一點的清了下來，最後竟再也聽不見一點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