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去,替我殺了他
真理教以民間哲學學術交流作為外衣,不刻意宣傳,不拉攏教眾,以哲學愛好者互相介紹進入為主。
從能查找到的消息來看,沒有任何破綻。林湘合上電腦,沮喪地想。
楊一倩——徐蘭,也許是唯一的突破口,顯然她在左鯤手下擔任着很重要的角色。
從魏楚彥口中,她打聽到楊一倩很少出席各小組的沙龍活動,但她會定期開展主題分享會,各小組教眾都可以報名參加,因為分享會很受歡迎而場地有限,所以只有參加過十次以上沙龍活動的資深教徒才能報名參加。
林湘當然沒有資格,魏楚彥也沒有,可是她還是問出了楊一倩下一場分享會的時間地點:下周六下午兩點,城郊一座私房菜館。
魏楚彥笑她:“你這是粉上了?報名成功會發電子入場券,沒有入場券就算你去了也進不去啊!”
林湘只好苦笑。她必須想法子混進去。
在是否通知粵城分部的問題上,她考慮再三。
理論上,楊一倩是鼠族,她在人類社會中活動,粵城分部應該能監測出她的獸族力量場,然而上一次她在梁宇芊身邊潛伏了兩個月,粵城分部沒有任何覺察,她猜想,楊一倩肯定有方法隱藏自己的力量場,才敢這樣公開活動。
如果把她的發現先告訴粵城分部,常風和蘇桓肯定不會允許她參與行動。
思前想後,她決定先混進去了解情況再說,她進去后可以按兵不動,有情況再通知他們。
她沒想到的是,到了周六,當她搭乘公交轉車前往城郊的時候,在公交站,蘇桓就毫無預警地駕着車停在了她身旁。
她無處可躲,只好直面着他。
蘇桓下車甩上車門,走到她面前,側眼斜視着她,說:“你是想解釋要到城郊去做家教?我明明記得你們學校那個什麼中心派給你的家教是在市中心的。”
她馬上明白,他順着她黑進粵城分部安保的路徑,反黑了她的手提電腦,也就是說,這一個星期來,她乾的每一件事都一直被他監控着。
她暗罵自己的愚蠢,常風說得沒錯,蘇桓才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
她只好說:“我只是想去看看,我不會輕舉妄動,有發現我會告訴你們的。”她也確實是這麼想的。
“謝謝。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蘇桓寸步不讓。
林湘猛搖頭,苦着臉說:“我不回去,這是我發現的線索!”
“我給你臉你就真長臉了?什麼你發現的?你以為我們就真的查不出來?咋整?要我架你回去?”
蘇桓抓住她手腕把她往車上拖,她往後縮着身子,抄起背包拍他,還是像布娃娃似的被他拖着走向車子。
“喂,你放手!”
林湘一聽這聲音,馬上樂了起來,回頭一看,果然是魏楚彥。
他從到站的公交車上跳下,正跑向他們,他的喊聲也吸引了候車的人們的注意。
蘇桓不得以鬆開了手,但目光仍死盯着林湘。
魏楚彥氣喘吁吁地跑到林湘身前,護着她,警惕地說:“你想幹什麼?!”
林湘連忙打圓場:“沒事,我認識他。”
魏楚彥回頭,一臉狐疑:“你認識他?他是……”
“我男朋友。”
蘇桓瞪大了眼睛,林湘也回瞪着他。蘇桓趕緊點頭,一把抱住了林湘的肩膀:“對,對,我是她男朋友。”
“哦……”魏楚彥眼裏閃過一絲失落。
蘇桓接著說:“所以……我們趕快走吧。”
林湘從他臂膀中鑽出,推了他一把說:“是你趕快走才對。你剛剛不是說你要趕着上班,送不了我嗎?沒事,師兄能送我,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位師兄,人很好,他很樂意的。”
魏楚彥聽了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她居然有男朋友了,還莫名其妙地被發了一張好人卡,但他還是說:“不是,你不是想參加楊老師的分享會嗎?涵雨姐臨時有事去不了,給我送了兩張入場券。我打你手機沒接,信息也不回,想着你說過要來的,我就自己先跑過來了。”
林湘一拍掌,真後悔老是不接魏楚彥的電話。她對蘇桓說:“這就更好了!這下你放心了吧,你快走吧。”
蘇桓又生氣又不好發作,也沒法子把話圓回去,她編謊話一套一套的,前一秒以為將了她一軍,后一秒才發現她詐子。現在只好先撤了,伺機再想法把她揪回來。
林湘看着蘇桓開車絕塵而去,心裏既得意,又苦惱: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她跟着魏楚彥,兩人登上公交車,窗外略過的樓房越來越矮,車越來越少,路越來越窄,最後陷入了瘋狂肆意的林蔭綠道中去。
顛簸了將近一個鐘頭,車子“吱呀”一聲呻吟着,停在了一座小山腳下。
山不高,水泥的階梯和扶手修得很規整,黑色的飛檐和白色的牆壁在山頂的樹叢中露出,步行不到十分鐘就可以抵達。
走近別墅,看到門口一邊樹了楊一倩的注水門海報,上面寫着楊一倩的簡介、分享會主題等信息,另一邊放了張簽到台,一個打着領結的侍者微笑着檢視每個來訪者的電子入場券並作好登記。
進了大門,裏面是一個方正的陽光庭院,頂上搭了葡萄架,四處裝飾着木製的唐代仕女雕像和形態各異的盆栽。
兩張鋪了紫色天鵝絨桌布的長桌在庭院中心擺着,上面用精美的瓷盤裝着茶點,高腳杯里斟着五顏六色的雞尾酒和各種軟飲,每當有人拿走一杯,旁邊的侍者就會馬上補上一杯。
魏楚彥給林湘拿了一杯橙汁,自己拿了杯可樂。
林湘接過說:“看着這活動挺高檔的啊,辦一次得花多少錢?他們也不收費,錢哪裏來呢?”
魏楚彥說:“教徒贊助啊!有錢人總喜歡找點樂子。”
林湘環顧庭院,院內站了大概一百人,人們三五成群,說說笑笑,她沒見到楊一倩。
她對魏楚彥說:“屋裏是會場嗎?我們可以進屋看看嗎?”
“應該是。大家都在這裏,我們進去不大好吧?裏面可能在做活動準備。”
林湘放下橙汁,不由分說拉起他往屋門走去,可是沒走到門口,魏楚彥又拉住了她。她回頭看他,滿是不解,她要鬆開他的手,卻發現他握緊了她。
他說:“那個人真是你男朋友嗎?”
林湘蹙了蹙眉說:“現在說這個,不大合適吧。我就是想叫你一起過去看看而已,我上錯手了,你能先放手嗎?”
魏楚彥尷尬地放開了她,他還想追問,可發現她壓根就沒有看他,而是一直張望着屋內。
她輕輕說了句:“不對勁。”
他問:“什麼不對勁?”
她猛地轉向他:“屋裏沒有人。”
他奇怪地走進了屋門:“不會吧?我剛剛見到有人進去的啊。”
林湘大喊一聲:“不要進去!快跑!”
她扯住他往庭院外跑,一邊跑一邊喊:“大家快跑!不要留在這裏!”
人們紛紛奇怪地側目,有人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但沒有人外撤。
林湘拉着魏楚彥跑到了大門口,院門忽然像有了生命似的重重甩上了,林湘一頭撞到了門上,撞得她直冒金星,她顧不上喊痛,重重地拍着門:“開門!”
就在這時,三層高的別墅爆炸了,突如其來的爆破聲、火光和濃煙頃刻間把這座建築吞噬,火舌舔上頭頂的葡萄架、院中的木雕和盆栽,古色古香的木飾庭院一下子成了大火狂舞的樂園。
人們尖叫着躲開火龍,往院門擁去。然而所有人的掙扎只持續了幾秒鐘,很快,人們一個個地癱軟下去。
魏楚彥跪在地上說:“我渾身無力。”
林湘咬咬牙說:“飲料里有毒。”她沒有喝那杯橙汁。
院內的溫度越來越高,癱倒在地的人們氣若遊絲地呻吟着。
林湘抄起一根掉落的木條,狠命地朝門上砸。一下,兩下,門被砸出了一個小坑,砸到第三下,木條斷了,她摔倒在地上。
灼熱的煙湧進她喉中,她被嗆得禁不住地咳嗽,肺里的空氣一點點地被耗盡……
她看見院門也開始燃燒了,在火光中倒下,門外,一排人站着,冷漠地注視着院內被火侵蝕的人們。
她認出了其中兩個人。一個是楊一倩。另一個,他赤裸着上身,沒有戴墨鏡,左眼眶的黑洞猙獰地刺痛了她的目光。
左鯤。
他走上前,轉過身,背對着起火的庭院。她看到他背上紋了一隻碩大的鼠。那隻老鼠在濃煙的舔舐下,似乎開始晃動起來……
在她失去意識以前,她看到了水。從天而降的水。確切點說,是水炮。她抬頭看天,聽到飛機的轟鳴聲,看到水花揮灑,卻看不到飛機。
她動了動唇角,這下,蘇桓又要嘚瑟了:“拉這幾噸水過來,我容易嗎我?”她能想像他說話的語氣。
他們來了。門外的打鬥聲響作一片。
她合上了眼睛,但她還是能感受到他抱起她的臂膀,溫暖而有力。只要他在,她就感到安全,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他把他的防護面罩給她戴上,清新的空氣一下子闖進她體內,她睜開眼,大口喘息着。
袁諾來到了他們身邊,她托起林湘的頭,說:“我來吧。”
常風準備起身,林湘一把撐起抓住了他的手:“去,替我殺了他。”
常風握了握她的手,鬆開,迅速地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