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人的命數
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湊齊三十萬,還是有些吃力的。
朱珠三姐妹手上可以馬上拿得出來的先進,也就十七八萬,好在叔叔伯伯也沒有多說,一人一萬支持。
一個小時,三十萬湊得差不多。
朱珠和楊大主任聯繫,說費用的事情不用擔心,讓他們儘快派車過來。
爸爸需要的救護車不是一般的救護車,且ECMO也需要時間配備,等到他們從省醫院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朱珠焦急的等待,每個半個小時就會打一次電話,看他們到哪裏了。
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八點,朱珠一刻不離的守在病房門口,腳已經腫的不成樣子。
姐姐說:“等到他們下來了,你就回去休息。”
朱珠搖搖頭:“回去我安不下心,我要看到爸爸安全的被送到省醫院,情況穩定下來再走。”
姐姐勸不動,就讓戴先生勸。
戴先生搖頭:“姐,她現在坐在這裏,也只是身體上的累,至少心是安定的,但是讓她回家,她也不會好好休息,還要時刻擔心情況。就讓她陪着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感謝戴先生,他一直都是這麼懂她。
楊大主任派來的醫生終於到了,帶着ECMO來了,朱珠看到那台機器,彷彿是看到了希望。
“剛才是誰聯繫的楊大主任。”
“是我。”
朱珠回,指着另外一個醫生推着的機器:“有這個是不是我爸爸就能轉院了?”
“有了這個機器,只能說你爸爸的轉院的風險降低了一些,但是具體情況我還需要再看看。”
醫生回到,然後進入了ICU,應該是觀察爸爸的病情。
約莫二十分鐘后,醫生出來了:“現在病人的情況我和你們說一下,他的情況的確很不好,氧合指數一直上不去,我現在需要調,這個機器呢,其實就是相當於一個人工肺,這個機器用上去了之後,可以讓病人的肺得到休息,我們利用這一個星期的時間,把病人的肺給治好。病人的情況來勢洶洶,老實說只要撐過這個星期,後面就沒有多大問題。”
朱珠聽到後面的話,簡直要喜極而泣。
這是這天聽到的最為好的一個消息,爸爸你聽到了嗎,一定要撐住啊,我們都在跟你一起努力,你一定不要放棄。
“醫生,你說的我們都明白,既然讓你們過來,肯定是做好了準備,你就把這個機器上上去吧。”
哥哥說。
醫生點頭,再次進入重症病房。
到了九點,朱珠聽到幾聲機器尖銳的報警聲。
驚覺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她走到門口,焦急的張望,希望不是爸爸的機器發出來的聲音。
約莫幾十秒之後,聲音停止了。
她看到醫生脫了手套,在一旁討論什麼。
大堂哥說:“只要醫生沒有出來,就說明情況是好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醫生說大約一個小時,可是兩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不安的情緒再次籠罩下來。
十點的時候,機器尖銳的報警聲再次響起,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算醫生沒有出來。
他們也心裏有數。
成敗或許在此一舉,能夠成功的連接ECMO,爸爸就有生的希望,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這是,姐夫從旁邊的門進來。
說:“我剛才給你裏面的麻醉師打了電話,他說丈人的情況很不好。”
姐姐情緒有點崩潰:“不會說話,就把嘴巴閉上。”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心裏都有預感。
只是不願意承認,畢竟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這個醫生身上,希望他出來的時候,會告訴大家,機器成功安裝上了,可以轉院了。
一大幫人堵在門口,等着最終的結果。
約莫十分鐘后,醫生終於出來了,朱珠一眼就看到他身上的血跡,有碗口那麼大。
“我們調了這麼久,病人的情況很不好,機器一上上去,病人就不行了,試了三次沒用,現在進行最後的搶救。”
最後的搶救,是什麼意思?
是要留着最後一口,讓他們看一眼嗎?
小姑媽聽到醫生的話,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嘴裏在念叨着什麼聽不清楚,唯一聽到的一句便是:她這個弟弟太狠心了,說走就走!
幾個大伯說:“你們三個孩子已經儘力去救你爸爸了,但人的命數就是這樣,既然還剩下最後一口,我想着還是用救護車把你爸爸送回家,讓他在家咽下最後一口氣。”
朱珠一聽,有種要厥過去的感覺。
呼吸不上來。
醫生尊重家屬的醫院,同意病人出院。
小姑媽拿着爸爸生前的衣服,進去給他換上,朱珠要進去,被戴先生死命的抱着。
再看,她一定會受不了刺激,暈過去的。
再次看見爸爸,他的眼睛不像下午朱珠給她拍照時的樣子。
竟然微微的凸起。
“爸爸……”
朱珠在推車旁叫喚,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趕緊上車,我們回家。”
姐姐說。
媽媽帶着兩個不懂事侄子,下午就已經回去了,姐姐提前給媽媽打電話,等他們回到家,大門大開,家裏的燈全部打亮了,客廳里放着臨時抬出來的床。
爸爸的嘴裏還插着氧氣管。
人送到了,醫生準備把氧氣管,剛要動手,朱珠便沖了過去,捏住醫生的手:“不要拔,不要,拔了爸爸就真的死了。”
醫生看着朱珠的肚子,也沒有說什麼,手上的動作停了下。
另外一位醫生一直手動給爸爸吸氧。
過了兩分鐘,醫生還是給爸爸將氧氣管拔了。
最後一幕,戴先生抱着朱珠,不讓她看!
耳邊是姐姐的嚎啕大哭聲,小姑媽趴在爸爸的身上,邊哭邊給他將已經僵硬的嘴巴合上。
只是,一天一夜的時間,爸爸的嘴巴已經很僵硬了,用了好久才合上。
後面,朱珠都沒注意是誰給爸爸蓋上了白毛巾。
朱珠吼不出來。
她腦子裏最後閃現的畫面,就是她白天第一次進去看爸爸的時候,她好似看到爸爸回應了一下。
再就是爸爸怎麼也合不上的嘴巴。
眼淚一直流一直流,彷彿沒有盡頭,幾個大伯小叔,在一旁商量着爸爸的後事。
過了半個小時。
那個帶着爸爸去工地做事的親戚過來了,按輩分也叫小叔。
他放下兩千塊錢,在爸爸床前站了一會,就走了。
這個時候,誰也沒心思管他。
此時已經快凌晨兩點,從昨天接到姐姐的電話到現在,朱珠的神經就一直是繃著的。
腳腫的連鞋子都快要撐破了。
人靠着戴先生,一晃一晃的,腦袋重的似有千斤。
大堂哥注意到了,說:“你先去休息,已經這個樣子,也是沒有辦法的,後面還有好幾天,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肚子裏還有一個呢!”
然後對戴先生說:“戴壩,你帶她去樓上休息。”
朱珠確實堅持不了,由着戴先生扶她上去,給她擦洗身體,給她在腳上放上墊子,然後抱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朱珠的背。
朱珠躺在那裏,不想說話,就是在想小的時候和爸爸在一起的時光。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
早上約莫六點就醒了。
她起床又被戴先生給摁下來:“再睡一會,不然你會支持不住的。”
“我睡不着。”
“那就再躺一下,給腳消消腫。老公去給你準備點吃的,你首先得保證自己不會有事,答應我。”
朱珠看着戴先生,渾渾噩噩的點頭。
歡歡啊,你一定要堅強,媽媽也不想悲傷的,只是真的忍不住啊,所以你要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要被媽媽的壞情緒影響。
喝了一瓶奶,加上一個包子。
朱珠再也吃不下,由着戴先生給她洗了臉,就下樓去了。
樓下,爸爸已經躺在冰棺里。
她下來后,哥哥給朱珠和戴先生手臂上套上黑色的孝字,朱珠頭上紮起白色的髮帶,腳上貼上白色的膠布。
堂哥堂弟,叔叔伯伯,都在準備爸爸的後事。
七八點的時候,陸續有人來弔唁。
現在都主張喪事從簡,何況爸爸的死並不是自然死亡,而且太年輕了。
很多的環節都省略掉了。
上午,姐夫從花店裏拿了幾盆花,放在冰棺前,堂弟也很快的將爸爸的畫像弄好,一個上午,簡易的靈堂佈置好了。
小姑媽一直都在哭,邊哭邊和爸爸說話。
有人過來弔唁也哭。
朱珠以為自己的淚水在昨天已經流光了,可是一聽到小姑媽的哭聲,眼淚又洶湧而出。
她的眼睛太痛了,已經腫的很高,可依舊擋不住悲傷。
大約早上十點,嬸嬸過來說,她好像在外面看到言靈的媽媽。
媽媽沒什麼精神。
不過既然言靈的媽媽在外面,還是需要親自去看看。
只是等媽媽來到門外,卻連影子都沒有找着。
現在誰也沒有心思管這些。
中午吃了飯,朱珠和姐姐靠在媽媽身邊,聊着爸爸生前的事。
突然爸爸的電話響了。
哥哥把手機拿過來,給媽媽看這個人是誰。
媽媽看了備註的名字:“這個是你們的姑婆。”
媽媽接了電話,告訴姑婆爸爸去世的消息,到現在才想起要通知她。
原本以為打電話過來只是例行關心,沒想到姑婆竟然說言靈和言靈的媽媽在她那裏。
“他們是什麼意思?”
“知道泰民去世的消息,他們想要過來看看,言靈啊是剛從外面回來的,還是有這份孝心的。”
媽媽看着朱珠和朱濱,希望兩個女兒出主意。
“媽,我不希望爸爸後天出殯,有人大鬧靈堂。”
言靈的狀態,誰也不能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