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吾愛有三，日月書
葉纏綿是擦着黑被綁走，扶着牆出來的，腰都快折了。跳了半宿的鋼管舞，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兩條腿直打哆嗦。
現在安全是安全了，可葉纏綿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自己真是太笨了，為什麼早沒有想到可以畫改裝圖替代加農戰錘呢？
都快把自己跳虛脫了才想到。
造孽啊。
“天曉得那女人有沒有錄像，這要是給傳到壁壘網上，可就沒臉在三石壁壘待下去了。”這樣想着，葉纏綿就覺得心口疼，憋屈的厲害，憋的快喘不上氣來。
眼角直冒金星。
砰！
下一刻就跟人撞了個滿懷。
喪到想死的葉纏綿，低着頭，趕緊跟對方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話都沒說完就被打斷：“你就是故意。”
葉纏綿：“……？”
這聲音？
好像是林悱惻。
葉纏綿的怒火騰地一下子就湧上心頭，使出吃奶的力氣：“對，我就是故意的，林悱惻，我問你，這麼晚才回來，你幹嘛去了？”
林悱惻：“……？”
葉纏綿：“你知道我為你受了多大委屈嗎？”
林悱惻都被說懵圈了：“委屈？委屈的人不應該是我嗎？你是坐車回來的，我可是走着回來的！”
暴雨已經停歇。
鐳射燈的光線清晰了許多。
葉纏綿藉著光瞅了瞅林悱惻，渾身上下不是泥就是土，不用問，肯定又去打架了：“林悱惻，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除了打架你還會幹嘛。”
這已經超過了毒雞湯的範疇，明顯是在罵人。
林悱惻的臉色瞬間冷若冰霜，精緻的臉蛋一點都不可愛了，眼中閃爍着怒火，並且雙眸通紅。
這份通紅直接讓葉纏綿冷靜下來，然後便發覺自己過分了。
自己受的委屈，不能讓別人去當垃圾桶，這不公平。
但是哥哥的那份自尊心又不允許他去直接跟林悱惻道歉，只得瓮里翁氣的說了聲：“下不為例，回家吧。”
街角的位置有一處破破爛爛的臨街店鋪，生鏽的卷閘上面焊着一塊鋼板，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七個大字：“纏綿悱惻機修店。”
店鋪的外屋大概二十平左右，三面櫃枱，櫃枱後面堆着滿滿當當的機械臂，左手邊是一排老式光幕，右手邊是一排檢修儀。
往裏面走是三個狹小的空間，一個衛生間，一個廚房，一個勉強算是卧室的卧室，兩張頭碰頭的床，中間用一席簾幕隔開。
店鋪後身有一個小院子，方便停放一些需要維修的民用機甲。
葉纏綿扶着牆，慢悠悠挪進店裏。
憋了一肚子火的林悱惻，盯着葉纏綿的背影，盯着盯着，表情忽然變得古怪起來。這個時間點，這種心虛的作態，還有踉踉蹌蹌的走路方式，扶着牆進屋，真的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林悱惻經常去壁壘最陰暗骯髒的地方打架。
打得多自然見得多。
嗅了嗅鼻子。
空氣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水味。
妥了！
八卦心驅使，林悱惻根本顧不上再生氣，風一般沖回家。
一進屋就看到葉纏綿鬼使神差的盯着一本線裝書在發愣，愣了幾秒鐘之後，竟然抱着書趴在櫃枱上讀起來。
林悱惻湊近葉纏綿，眉眼都挑飛到天上了，心裏狂吼：“裝，繼續裝，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葉纏綿啊葉纏綿，你攤上事兒了。”
林悱惻是阿麗塔族的機械少女，她不喜歡讀書，只喜歡打架，夢想着可以遠離壁壘，成為一名跟貝斯特人干架的戰士，所以她很清楚讀書的辛苦，更清楚葉纏綿這個學渣對讀書的厭惡。
“那就死磕吧，看誰有耐心。”林悱惻現在一點困意都沒有，心裏想着，“葉纏綿啊葉纏綿，和着你就將我當成大傻子了啊，我是不喜歡讀書，難道你就喜歡了？”
滿臉鄙視，直勾勾的盯着對方，林悱惻準備看看葉纏綿到底能裝到什麼時候：“你最好多堅持一會兒，別讓我太失望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拳頭厚的線裝書都快讓葉纏綿翻完了，可他依然是頭都沒有抬起來，似乎根本就沒發現林悱惻回家了。
眼前的景象詭異至極。
天色漸亮。
若有若無的早餐味兒瀰漫開，壁壘也跟着熱鬧起來。
林悱惻感覺自己就跟個傻子似的，活活盯着葉纏綿盯到了天亮，她一動未動，葉纏綿就跟着一動未動，若不是書一直都有被翻動，林悱惻還以為葉纏綿學會了睜着眼睛睡覺呢。
然而。
事實並不是這樣啊。
她覺得自己輸了。
她投降。
她服氣了。
林悱惻不打算耗下去了，一拍櫃枱：“葉纏綿，你老實交代，昨晚都幹什麼了？”
林悱惻的一巴掌着實嚇了葉纏綿一跳。
也終於讓葉纏綿回過神來。
凌晨回到家的時候，當他看到櫃枱上的書，剛好腦子裏的晶石開始發光，然後他就像着魔了一般，直接開始看書，當他摸到書本的時候，那種酥酥麻麻的觸感差點讓他爽死。
葉纏綿從來都沒想到，單單隻是看書可以這麼舒服，連滿身的勞累似乎都減輕了。
只是眼睛有些發酸。
葉纏綿回過神之後，這才看到林悱惻一直盯着自己呢，不情不願的放下書：“看我幹嘛？”
掃一眼林悱惻髒兮兮的身子：“昨晚打架的時候沒把人打壞吧，咱家最近緊巴，可沒能量點給人看醫生啊。”
林悱惻翻着自己標準的銀魂版死魚眼：“演，繼續演，我都盯你幾個小時了，你才發現啊。”
葉纏綿吐出一口濁氣：“那你去買包子吧，我很餓，我想吃肉包子，分子牛肉餡的，多放辣椒，拿回來點醋，對了，還有臘八蒜。”
呵呵。
戲精啊。
“吃什麼包子啊，吃豆漿多配。”林悱惻冷笑。
“別買豆漿，豆漿太貴，還是包子便宜。”葉纏綿很認真的說。
“知道貴你還找雞？”林悱惻終於將憋在胸口的話問了出來，“我可都看到了啊，你是扶着牆回家的，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兒，你罵我是因為你心虛，你被我發現秘密了，你惱羞成怒了，你可千萬別否認，我鄙視你。”
“香水？”葉纏綿聞了聞自己身上，“這肯定是寧霧的？”
“寧霧？雞的名字你也記？是方便下次再去找吧！沒能量點讓我坐車，有能量點找雞，你可真是好樣的！葉叔葉嬸在的時候，你敢這麼對我嗎？”別看林悱惻平時大大咧咧，打架的時候搞的一身髒兮兮的，可她是阿麗塔族的機械少女啊，她的精神世界可潔癖着呢。
使勁攥了攥拳頭，林悱惻是忍了又忍：“你身子骨弱，我不好意思打你，但你別太過分了。”
“……？？？”
葉纏綿腦瓜頂上連續冒出來一連串的問好，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找雞？
還下次再找？
葉纏綿趕緊打斷林悱惻的胡話：“你是不是想多了？寧霧是打劫的好不好！我昨晚被綁架了，沒去找雞，人家要搶我送你的那把加農戰錘，你的電話打不通，我找不到你，差點被虐死！”
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轉！
“香水味是殺手的？”
“不信的話你可以看看我的腰，被刺了好幾下，差點放血。”
“說的跟真的一樣。”
“我會騙你？”
“會。”
“你這樣講話很容易挨揍的。”
“來啊，我讓你一隻手。”
“懶得跟你計較。”
“心虛了吧，就你這樣的，被打劫還能逃出來？”
“你不知道有一種力量叫智慧嗎。”
“犧牲色相了吧，那女人漂亮嗎？”
“我呸！”
“那你為什麼兩條腿虛成那副模樣？”
“要你管。”
“你肯定犧牲了。”
“男女之事，都是苟且，哥犧牲個屁。”
“苟且？你知道壁壘佳緣管你這樣的貨色叫什麼嗎？”
“什麼？”
“庫存！”
“啥意思？”
“活該你是單身狗！”
打了個哈欠，林悱惻已經沒了互懟的慾望：“你昨天送我一句話，今天我也送你一句話，兩個人一起吃的是飯，一個人吃的那叫飼料。吃飼料的，就算是得個感冒，都會傷心得哭出來。”
互懟結束。
早餐省了。
氣都氣飽了。
林悱惻一腦袋扎到床上就開始悶頭大睡，睡的哈喇子都打濕了枕頭，還打呼嚕。有時候葉纏綿也會很好奇，阿麗塔族的機械少女，為什麼睡覺還打呼嚕呢？這跟人類有啥區別啊！
換做平時，這時候葉纏綿也會跟着躺下睡覺，可今天不行，他還有事情要做。
他要去看書。
昨天晚上他腦子裏那枚晶石發光的時候，他忽然就對看書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甚至可以說是痴迷。
他入魔了。
那是一種根本控制不住的感覺，店鋪里沒幾本書，看完之後葉纏綿直接就盤腿坐到床上，將學校發的專用光腦戴好，直接就進入到遠程圖書館。
壁壘時代的學習跟幾百年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上學早已經不再完全依託老師面授，95%需要自學，每個階段的考試只是決定你能否從落後的壁壘去往更先進更安全的壁壘。
考試是最廉價也是最艱難的通行證。
因為壁壘時代單單隻是活下去就已經很困難了。
說來也奇怪，以前真沒覺得書本有多好，現在只要一摸到書，葉纏綿的心裏頭就會痒痒，似乎那些書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大美女一樣。
真是奇特喵個叉的怪了。
那感覺。
怪嚇人的。
葉纏綿以前的座右銘是：“好好躺在地上當個廢物。”
為什麼會這樣想呢？
按照葉纏綿的邏輯：“故事裏的天才總是容易英年早逝，可廢物不一樣，廢物可以天長地久。”
葉纏綿想把自己活成永生，而且這人啊，一旦你躺到了地上，不要臉了，活得其實會很舒服，就像他可以沒臉沒皮的為寧霧跳鋼管舞，過後很快就忘掉，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看來這一次要說話不算數了。
沒辦法。
老天爺賞飯吃，把飯都喂到嘴邊上了，不能不給面子吧。
做人要體面，葉纏綿被迫不做廢物了。
《基礎物理學》《基礎化學》《基礎數字分析》《機械理論概述》《諾蘭九百年》《力量與重量的權衡支點》……壁壘時代的書籍更傾向於實際應用，像哲學類的，文學類的，藝術學類的書，會很少，也很少有人去主動鑽研。
一本一本的書在葉纏綿的手心裏飛速翻轉，每一本書摸起來都彷彿觸電一般，酥酥的麻麻的，舒服極了。
原來讀書這麼爽。
原來知識這麼有力量。
以前的自己真是太狹隘了。
浪費時間，浪費生命，還差點扼殺了自己這個天才，差點對不起老天爺。
葉纏綿從小就喜歡機械，喜歡修理那些沒人要的老古董，喜歡跟機器沾邊的任何東西，否則他也改裝不了加農戰錘，所以他看書的方向不自覺就有了側重。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反正葉纏綿是一動都未動，一本書接着一本書的看，而且還不是那種囫圇吞棗的瀏覽，是真的看進去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深深烙印到腦海中。
自己難道真的是天才？
過目不忘？
葉纏綿憋住一口氣，閉上眼，使勁的忘……一分鐘之後，臉都憋紅了，可那些文字還是記得清清楚楚，似乎，似乎更清楚了，就連標點符號都歷歷在目。
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葉纏綿放棄了：“這可不能怪自己，完全忘不掉，能力不允許啊。”
世界就是這般奇妙。
終會有人把書捧在手心裏，喜歡書喜歡的像個傻子。
小小的機械維修店鋪里，葉纏綿在一個噪雜的清晨，悄悄將自己的人生目標改寫了一下：“浮世萬千，吾愛有三，日月書。日為朝，月為暮，書為朝朝暮暮。”
耳邊瀰漫著時起時落的呼嚕聲。
林悱惻睡得真香。
好吧。。
這阿麗塔族的小妞兒肯定不在吾愛的範圍之內。
這小妞兒是自己的羈絆，從出生那一刻就糾纏在一起的羈絆，是日，也是月，是朝，也是暮，是擺脫不掉的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