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因為不得已的苦衷
然後謝南城就把一個剛出院的大病患者丟在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甚至連把雨傘都不給她?
通紅的跑車嗖地一下就沒影了,難以置信的再依依蹲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當真不見謝南城回頭,大顆大顆的雨珠子在她臉上胡亂地拍,令她終於肯相信——謝南城比她印象中的絕情傢伙更冷血。
片刻工夫,再依依就被大雨淋成落湯雞,她放下平舉在頭頂擋雨的手,搓了搓胳膊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明明還不到盛夏,卻讓她體會到深秋的寒意,謝南城一如既往的好本事呢!
那個人面獸心的大渣渣還有臉諷刺再泊鈞是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切!簡直是烏鴉落在豬身上。
拿眼看看自己的狼狽不堪,用心想想謝某人的變本加厲,愈發感覺前途莫測,哎,怎麼也得讓她養好胸骨啊!
活人不能讓雨淋死,而且坐以待斃也不是她的風格,在腦子裏飛快地合計着:謝南城開車路過的最後一座可用作擋風避雨的建築物,是在他把她轟下車十幾分鐘前看到的,以當時的速度計算,她得走上一下午。
算了,還是選擇前路吧,運氣好一點,興許沒多久就能遇上過路車,即便礙着她的濕漉漉不能載她一程,幫她撥個110也好啊——她沒記住再泊鈞夫婦的電話,保存號碼的手機在包里,包在車裏……
思及此,再依依邁開腿,不想剛走幾步,左腳踝處突然被一個濕冷的東西撲住,嚇她一跳,失聲叫出來的同時,身體快過腦子做出反應,抬腳踢甩開纏住自己的東西。
再依依體弱,那個東西更甚於她,被踹之後,就地翻滾了半圈,橫躺着滑出去,最後停在平坦的路面上唯一一灘積水中,蚊子叫似的哼唧幾聲,四肢亂蹬,似乎想要爬起來,可也只是徒勞地劃開積水罷了。
哦,原來是一條肩高也就二十公分出頭的小奶狗,體毛黑色帶白筋、白圍脖、白襪子、白尾尖,單從表面特徵看來,它應該是邊境牧羊犬。
想想之前搜索養狗的相關頁面,看過一個叫她印象深刻的資料,上面說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的心理學教授搞了個世界犬種智商排行,邊境牧羊犬是NO.1,它們學習能力強、理解力高,善於察言觀色,溫和、忠誠。
看完之後,她十分心動,想過也去買一條回來陪伴自己,可那時她忙着攢學費,兼了好幾份工作,睡覺時間都快被擠沒了,在那樣的環境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何況是離不開人的幼犬?後來有條件了,又遇上個極其討厭犬科動物的沙文豬,迫使她無限期擱置了那個想法……
舉目四望,再依依可以肯定,此刻她身處的路段附近並沒有住家,至少是這麼小的奶狗憑藉自身能力達不到的距離,換句話說,它也像她一樣,是被人拋棄在暴雨中的。
心臟狠狠地抽了兩下,忍痛上前,距小奶狗半步距離停下來,沒想到連起身都不能的小傢伙,居然奮力向前一撲,兩隻前爪環抱住她的腳腕,顫巍巍地抬起小腦袋,蓄滿水霧的眼睛裏,透出殷切地乞求。
見此情景,再依依蹲下來,毫不猶豫伸手將看上去髒兮兮的小邊牧抱入懷中,雖然她和它一樣冰冷,但只要相互依偎,還是可以做到彼此溫暖的。
寒冷和激動糅合在一起,令再依依的聲音顫抖:“喂,你的家人也是因為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把你給拋棄了么?”
抖作一團的小邊牧當然不可能回答她的問題,一如蘇媽媽去世那晚,半夜只剩她一個人在殯儀館守靈,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救命稻草,她使出吃奶力氣握緊蘇媽媽冰冷僵硬的手,祥林嫂似的絮絮叨叨,撕心裂肺的哭叫:“媽媽,你告訴恩恩,什麼叫不得已……媽媽,你告訴恩恩呀,什麼叫苦衷……媽媽,恩恩最聽話,不跟姐姐搶漂亮新衣服,也不要姐姐的美味雪糕,恩恩最乖,什麼都不要,只想媽媽睜眼看看恩恩……媽媽,恩恩又冷又餓,還很害怕,媽媽,求求你睜開眼睛啊……”
哭累的小緹恩,爬到狹窄的靈床上,縮在蘇媽媽的臂彎下昏昏睡去。
蘇家早年好像是為了躲避什麼人,才搬到那個叫石人的北方小鎮上,住的是蘇媽媽遠房表親山裏的老房子,離群索居,平常連個串門的都沒有,所以出事後,更沒有前來隨禮幫忙的。
而蘇茂林又相信殯儀館裏有“不幹凈”的東西,對孩子不好,於是天還沒黑,就帶着蘇爽坐公交回家了。
那個時候,她剛滿六周歲,什麼都不懂,蘇媽媽就撒手人寰,從此開啟她灰姑娘生活模式。
但灰姑娘最終通過仙女教母的幫助,和王子過上幸福的生活;而她通過那條銀鏈子結識謝南城,都死過一回還不夠,再次私下相處,他又找理由扯借口把她丟在傾盆大雨中,看來她註定是要被一而再拋棄的命運——無論是身世成謎的蘇緹恩,還是眾星拱月的再依依,真是慘啊!
再依依抱緊同病相憐的小邊牧,面對這樣的境遇,換成謝南城鍾情的類型,應該觸景生情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讓悲傷的眼淚劃過眼角”,但此刻站在這裏的是她——出生是親媽故事中的累贅;成長是蘇爽故事中的點綴;愛情是謝南城故事中的調劑……從始至終,都是個死跑龍套的!
女主角那麼玩,叫文藝范的憂傷;她要整那出,該叫賤人就是矯情。
何況,從十六歲開始,她就深刻的體會到,哭這種行為,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所以謝南城總說她是沒血沒淚沒情趣的古董女人。
再依依抬手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護住小奶狗,路在腳下自己走。
才走沒幾步,唰地從她身邊開過一輛車,抬頭瞅瞅,感覺有點眼熟,定睛再看,那車已經停下並倒退回來,駕駛座一側的車門打開,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大叔,撐起一把黑傘,替她遮擋住小冰刀似的大雨:“依依,程董讓你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