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過河

第六章 過河

一串尖銳的鳥雀聲在前面的草叢間響起,聲音起伏,很是好聽,長孫豪伏在地上,捏起嘴唇,回了三聲同樣的鳥鳴,學得惟妙惟肖,幾乎無法辨別竟然是人弄出來的聲響。

長孫弘躺在後面,看得清楚,心中更是清楚,這等學鳥獸鳴叫的手法,是古時不便高聲對話時藉以聯絡的常用技能,一般在軍隊和綠林人物中都會一點,彼此先約好暗號,使用時自然就能分辨出是否自己人。

果然,沒過多久,長孫進就循聲摸了過來,與眾人湊到一處。

他的臉上身上,全是汗水,臉色通紅,呼吸急促,顯然是一路跑回來的,與長孫豪見了面,就低聲道:“大哥,前面十里開外,就是富順監的監治富順縣,縣城邊有大河攔路,我們要去北面的井池,就得過河。”

長孫豪從懷裏摸了摸,摸出一張油紙來,紙上用炭筆粗略的勾出一副圖畫,長孫弘伸長脖子看過去,瞧了好一陣,方才看出竟然是一副簡單到極點的地圖。

圖上以黑線為路徑,以圓點為城池,以蚯蚓狀的圖形為山脈,勾勒了一副幾乎看不明白的山川地形圖,在圓點的位置,用一種旁人看不懂的符號做了記號,不知道代表什麼意思。

長孫豪兩兄弟挨着腦袋一齊看那地圖,指指點點,長孫豪道:“井池在北邊,有大河中江相隔,去年我們來的時候,就打探明白了,那些亭戶害怕江上巡檢厲害,不肯過江交易,要我們過去,所以今年想必也是一樣,得尋機過江。”

長孫進皺眉道:“我去找過去年搭我們過河的艄公,他家就在河邊,不過裏面人去房空,連茅草屋都倒了,不知去了哪裏,如何過江?”

長孫豪一驚,道:“什麼?可是當真?”

長孫進面色凝重,沉聲道:“連鍋碗瓢盆都不見了,灶台上灰塵積有一寸厚,鐵定沒人。”

“沒船如何過江?一般的渡船,不熟悉,我們做這事的,見不得光,不能冒險。”長孫豪尋思着道:“這可如何是好?”

兩人想了一陣,一籌莫展,這突然冒出的難題實在棘手,圍在四周的人都是農夫,要他們下力氣是把好手,動腦子就不行了,睜着眼睛更是無法可想。於是發了半天呆,長孫進眼中戾氣一現,道:“算了,沒法子,只能用強了,沿江多船戶。我去踩點,今晚上趁夜色搶一艘船,過河便是。”

長孫豪搖頭:“搶船容易,人怎麼辦?”

長孫進撇嘴:“綁了,蒙眼隨便扔掉。”

“不妥,這裏就在富順監治邊上,一旦做下案子,苦主報官,城裏的兵丁立刻會封江搜查,我們換了鹽巴,如何回來?”

“那就殺掉乾淨!”長孫進凶相畢露,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他這副容顏兇狠,眼中殺氣四溢,嚇得幾個靠近他的人往後面縮了一縮。

“且能如此!”長孫豪道:“船戶都是苦哈哈,我們行事原則,不能妄害人命,更不能殺窮苦人物。”

“那怎麼辦?”長孫進垂頭喪氣,無奈道:“殺也不是綁也不是,如何搶船?”

長孫豪也無語了,想不出別的辦法,只是強調:“總之不能害人性命,大家想一想,一定有辦法的。”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張飛繡花---乾瞪眼的模樣,他們簡單的腦袋裏,哪裏轉得過這個彎來。

“那個……父親,我想到一個辦法。”

長孫弘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在眾人身後弱弱的說道,眾人正無法間,聞聲都是一怔,擋在他身前的兩人閃身讓開,露出了長孫弘半躺在擔架上的身影。

蒼白的臉,瘦削的肩,十二歲的少年在眾人眼中,還算不得成熟的大人,只是個半大小子,飽經世事的大人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當父親的長孫豪眉頭皺了皺,沉聲道:“二郎,此事關係重大,你個小毛孩子,懂得什麼?你出來是長見識的,不要亂說話!”

長孫進卻是眼前一亮,笑嘻嘻的對自己的大哥道:“別呀,哥哥,二郎在學堂里習字念書,見識不見得就比我們差,不是說書中有什麼黃金屋嗎?且聽他說說,再作計較。”

言罷,他沖長孫弘眨眨眼,帶着鼓勵道:“二郎但說無妨。”

周圍的李家村農夫們,都看着長孫弘,帶着一副聽聽也無所謂的臉色,蹲在草叢間靜候。

長孫弘咳嗽一聲,揚起了頭,緩聲道:“二叔,孩兒出門少,不知道那條中江,可是大河?”

長孫進點點頭,道:“是的,河寬近二十餘丈,波濤甚急,江對岸設有巡檢的哨樓,樓高十丈,可望周遭很遠。”

長孫弘聞言瞭然,又道:“不知諸位叔叔,可有會操舟渡河的人?”

大伙兒一齊懵了,相互對望,然後一起搖頭,大家都是山裡土中刨食的人,哪裏會操舟泛江。

“既然如此,那麼此事不但要搶船,還要搶人。”長孫弘拍手道。

“搶人?”

眾人齊聲訝然。

進哥兒反應頗快,眼睛一眨即會意,立刻道:“對啊,光搶船不搶人,我們中間沒人會開船,又要趁夜色渡河,船在河上,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一旦被對面哨樓上的人瞧見,那就什麼都完了。何況大河泛濫,水流漩渦,不會操舟指不定會撞上礁石,或是擱淺之類的,也是麻煩。”

長孫豪也明白過來,道理一說即通,剛才大夥都着眼於怎麼搶船上了,這麼明顯的漏洞卻沒有注意到。他看向自己兒子的目光,不禁多了一分驚訝。

長孫弘忙道:“正是這個意思,黑夜渡江,不是這段江面上的熟手是不行的。小子覺得,不如偽作要租船載貨的人,去尋一家人丁不多的窮困船戶,多給船資,引他開船去荒涼僻靜處,然後連人帶船劫了,帶着上路,來回船工都有了。事成后給他家一些鹽米,細說好壞,想必不會產生後事的。”

進哥兒略略一想,問道:“這法子倒是好,不過船家可不蠢,沒錢給定金,他們不會中計的。”

他拍拍身上,苦澀道:“我們窮得叮噹響,哪裏有錢?”

長孫弘笑了,他指指身旁的籮筐,道:“我們沒錢,可是有米呀。帶一擔米去,就說是米糧商人,東家碰上劫匪落了難,幾個夥計要去富順縣城裏報官,用一擔米做船資,船家定然不會懷疑,必會中計!”

場面靜了下來,除了大家的呼吸聲,落針可聞。

每個人都低下頭思量了一會,然後把目光都聚焦在了長孫弘身上。

李猛看看四周,撓着頭皮小聲的道:“呃,我覺得……二郎說得有道理啊。”

立刻有人回應:“我、我也這麼覺得。”

“好法子。”

“就這麼辦吧。”

“保正,二郎說的對。”

一時間,眾人皆附和,在他們的腦袋裏,再也想不出比這個主意更好的辦法了。

長孫豪看看進哥兒,他的弟弟笑呵呵一直在點頭。

“二郎,給爹說,這主意是怎麼想到的?”長孫豪皺着眉頭道,對自己的兒子,他是了解的,從小就因為體弱的原因,性格懦弱,怕事怕生,一棒子都打不出個屁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相信,二郎會自己想出這個主意。

他一邊問,一邊看向了距離二郎最近的兩個人---李猛和李大福。

這兩個傢伙,老實木納,也不會想出這麼巧妙的計謀啊,長孫豪心道。

“兒子不過急智,胡亂想出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做到的,反正腦子裏突然就有了想法,就說出來了。”長孫弘小聲的說道,面色如常。

長孫豪猶在懷疑,目光在李猛李大福身上打轉,進哥兒湊過去,貼着他的耳朵道:“不用猜了,這兩人不可能教二郎的,他們是什麼角色你不知道么?大字不認的鄉農,你我都想不出,他們能想出來?”

長孫豪眉頭一展,心道的確如此,想了想,低聲道:“古人有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莫非二郎這場病熬過去了,竟然開了心竅?”

進哥兒立即道:“必然如此,大哥,不用拖延了,天色已晚,就按他的法子辦吧。事已至此,成不CD得試一試。”

長孫豪把鬍子一翹,對眾人道:“二郎的法子,諸位可有異議?”

“全憑保正吩咐,我等沒有異議。”眾人異口同聲。

“那就這樣辦。”長孫豪看向進哥兒:“尋找船戶的事,就交給你了。”

進哥兒收斂笑容,肅然道:“我立刻去,有了目標,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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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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