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越
夜已經深了,篝火已滅,十幾個漢子各自靠着樹榦草地,沉沉的進入了夢鄉,此起彼落的鼾聲在寂靜的夜裏與蟲鳴混合在一起,融入自然。
月光溫柔的曬在每個人的身上,好像替他們蓋上了一層薄薄的被單,勞累了一天的人們睡得很香,縱然置身野外,也毫無不適之感,窮苦人是沒有安逸的條件的。
進哥兒靜靜的靠在樹下、守在二郎身邊,不時的側頭看看他的動靜,換一換被體溫烤得失去涼意的布。
長孫保正一個人離開了,趁夜去昌州城裏尋醫問葯,他的理由很充分:他是保正,有層官衣,沒有憑由外出就算被查獲了,也能憑藉身份有個說法,比長孫進這個白丁要好上許多。
於是進哥兒就留了下來,負責照看昏迷的長孫二郎。
七月的夜,並不寒冷,雖置身野外卻沒有涼意,時節已經過了夏至,反而有些白天熱氣過後的爽感,進哥兒用一張大樹葉驅趕着蚊蟲,給二郎扇風。
進哥兒不時的探手摸了摸二郎,發覺他依舊昏迷着,體溫很高,呼吸弱而無力,心中嘆了口氣,不由得又焦急了幾分。
縱然焦急,卻又無可奈何,畢竟進哥兒對醫道一竅不通,舞刀弄棒倒是一把好手,他往寂寥的夜色里看了又看,長孫保正的身影就像黑暗裏的空氣,沒有一絲影子。
白日裏,他負責在眾人前頭開路探查,以防有漕司的巡檢在前方設防,這條路雖然冷僻,卻也有巡檢出沒。今年朝廷財政吃緊,對鹽政格外上心,嚴令各地巡檢盤查,抓住販賣私鹽的,一律殺頭充軍。
進哥兒頗有武藝,身手靈活,故而前出十里地,有異動就轉回來報信,長孫保正就立刻帶着隊伍轉向,一路上靠這法子避開了好幾處危險,但相應的,進哥兒的體力也付出得要多得多。
這當兒堅持了這麼久,時辰已到了下半夜,疲憊像湧上來的潮水,在進哥兒的身體裏奔突,漸漸的上了頭,一雙眼皮架不住的開始閉合,他最後一次替二郎換了布條,靠在樹上,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盹。那隻捏着樹葉的手,也緩緩的落下,不再搖動。
誰也沒有注意到,擔架上的二郎,滾燙的體溫開始慢慢的涼了下來,微微起伏彰顯着生命頑強的胸膛,也逐漸趨於平靜,鼻孔中極為輕微的呼吸,沒了聲息。
傷寒好似一場粗暴的搶劫,奪走了這個少年並不漫長的生命,一縷孤魂在黑色的夜空中,脫殼而出,留下一具慢慢變得冰涼的屍體,消散在空中。
黑暗中,閉着眼睛的進哥兒沒有注意到,頭頂上的星空中,有幾道詭異的光芒閃過,如同夏日裏很常見的雷電,卻又沒有聲響和雨滴,唯有閃爍的電光劃過。
這是很難見到的天像,就像老人們說的,光打雷不下雨,不不不,應該是光閃電不打雷。
閃電草率的劃了幾道,然後很突兀的突然劈下來,正中長孫二郎的身體,時間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連守在身邊的進哥兒也沒有察覺,只是縱然閉着眼睛,也覺得眼前似乎花了一下,讓他陡然驚醒,再定睛看時,卻又一切如常。
似乎剛才的光芒是幻覺,進哥兒不置可否。
不過他緊接着摸了摸二郎,探手之下,驚喜的發現,侄子的身體似乎沒有那麼燙了。
緊接着,藉著月光星芒,他看到了二郎睜開了眼睛。
“二郎!你醒了?”幾乎被一隻莫名的大手捏住了心臟,進哥兒差點跳了起來,狂喜無比,趕緊抓住少年的手,興奮的叫道。
長孫二郎睜着眼睛,茫然的看看他,目光皆是懵逼和奇怪,他扭扭頭,左右看看,然後居然想掙扎着爬起來。
進哥兒心痛侄兒,急忙扶住他的肩膀,讓他緩緩的靠着樹榦,關切的囑咐道:“你還在生病,不可妄動,且先躺着,我去給你拿些水喝。”
二郎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個神經病,臉上的表情五彩繽紛,但奈何身子的確綿軟無力,連想開口說話都沒有力氣,喉嚨里像是有一團火在燒,全身沒法動彈,只得躺着不動,看着進哥兒去一邊拿了個竹筒來。
進哥兒拔去竹筒上的布塞子,遞到二郎嘴邊,二郎新奇的看着竹筒,好像在看着一件史前文物,眼神孤疑,似乎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喝。
進哥兒熱烈的看着他,像看着自己的兒子,他還未成親,更沒有子嗣,大哥的兒子就等於他的兒子,從出生起二郎就很討他喜歡,現在見二郎大病得生,更是喜出望外,拿着竹筒柔聲道:“來,喝點吧,喝點水舒服一些。”
二郎迎着進哥兒的目光,終於打消了疑慮,一個用這種關心關懷的神色伺候你的人,絕對不是要害你的人。於是他張開嘴巴,喝了一口。
真TM舒服啊!二郎差點要喊了出來,這種沒有污染、完全天然的山泉水,比起後世任何一種純凈水、營養飲料都要好喝,甘冽的水順着喉嚨一路向下,將因為高燒而缺水的各類器官一通滋潤,如同乾裂的大地久逢甘露,讓二郎極為受用。
於是他緊喝幾口,仰着脖子“咕嚕咕嚕”的狂灌一氣,那猴急的樣子,驚得進哥兒抓住竹筒尾端,一個勁的道:“慢點、慢點,別嗆着了。”
水入肚腸,讓軟踏踏的少年稍微恢復了一些元氣,他舔舔嘴皮子,感覺喉嚨里沒有起初那種燒灼感了,試探性的張嘴“啊”了一聲,啊出了聲音,他感覺到,自己可以說話了。
他看向了身邊拿着竹筒的進哥兒,說出了第一句話:“謝了啊,大哥!”
“謝什麼謝,只要好……”進哥兒初初還在高興,為二郎竟然能說話了而喜悅,幾秒鐘后發覺不對頭了,眼一瞪臉一板,吃驚的道:“你叫我什麼?”
二郎有些忐忑,暗暗思量了一下,覺得自己沒有說錯話了,難道這人不喜歡別人叫他大哥?
“那個,我是說,大哥大,謝謝你了。”二郎斟酌着用語,察言觀色的說道,卻發現面前這人的眼睛越睜越大,明顯對自己的新稱謂不大適應,心頭更覺奇怪了,但也管不了這麼多了,畢竟有更嚴重更緊迫的問題要弄清楚,他看看四周,瞧瞧那些橫七豎八睡在地上的漢子,小心的問道:“不知道這是哪裏?從哪裏可以走到公路上去?”
進哥兒張大了嘴巴,膛目結舌。
二郎低頭嘀咕道:“難道是傳銷窩子?”他強撐起身子,像摸摸口袋,卻驚訝的發現,身子居然套着一件麻布的破衣服,褲子也是麻布,隨身帶着的錢包、手機等物品,一樣也找不到了。
上下左右的拍拍摸摸,很快的,二郎就確信,自己身上除這套麻衣,連內褲都沒有了,腳上是一雙破爛的草鞋,甚至連本來是平頭的髮型,也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尺多長的頭髮,用一根筷子般的木棍草草的結了一個髮髻。
打劫?被打劫了?連衣服都被劫了?二郎驚恐的看向進哥兒,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還在猶自的張大嘴巴發怔,二郎看看他的身上,同樣的一身麻衣,叫花子一樣破了好幾個洞,哪有這種劫匪?
正在此時,二郎的頭,突然“嗡”的一聲痛了起來,這股痛感如此劇烈,讓他猛然大叫一聲,抱頭滿地翻滾,進哥兒想抱住他,費了老大的勁頭才勉強讓他不撞到樹上,周圍的人被吵醒,紛紛圍過來,牢牢的將他按住,等少年停歇下來,眾人發現,二郎又昏迷了。
過了許久,就快天明的時候,二郎才幽幽醒轉,他睜開眼,入目所見,入鼻所聞,就是一幫渾身散發著汗臭味兒的漢子聚在自己身邊,進哥兒正用一張洗凈了的粗布浸了涼水,放在自己的額頭上。
粗布帶着涼意覆蓋在額頭,絲絲入腦,讓二郎頭腦中已經散去的痛感更加消失無蹤,腦海一片清明,他眨眨眼,掃視了眼前圍觀自己的眾人,悲憤的發出一聲長嘯:“我靠,老子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