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鹽梟

第三十章 大鹽梟

胖子李顯也向門口看過來,長孫弘趕緊的疾步幾步,來到兩人面前,向錦袍胖子躬身下腰,拜了下去,口中喊道:“小子長孫弘,多謝李大官人大恩。”

李顯斜眼瞥了一下,面無表情,只是左手動了動,聊作示意,腦袋依然向著長孫豪的方向,說著話。

“這件事,長孫保正一定要放在心上,如果本村出了這種事,衙門得知,早晚會引來禍端,到時候,就不是一兩個人的事了,你我也會牽連其中,事就大了。”

胖子的聲音,聲色俱厲,兩撇小鬍子一抖一抖的,似乎正在說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長孫弘僵在那裏,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尷尬不已。

長孫豪面目陰沉,皺着眉頭應道:“李大官人說得是,我一定徹查,找出官人說的那個人,如果真有其事,必然不會放過他。”

胖子點點頭,臉色緩和下來,朝長孫弘的方向看了看:“小哥起來吧,好好讀書,可別辜負了你爹的希望,哈哈哈,我走了,保正不必相送。”

他邁動步子,將肥胖的身軀向門口挪去,長孫弘連忙起身讓路,長孫豪跟在李顯身後送他,一邊走一邊笑道:“怎能不送李官人,讓別人看到,豈不怪我亂了分寸。”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門去,把個長孫弘丟在一邊。看着二人背影,長孫弘不免感慨,保正乃一村之長,本是本地最為尊貴有勢力的人,今天看來,果然與旁人說的一樣,李家村的保正,其實是個傀儡,真正在這裏掌握一切的,是不怎麼露面的李顯。

搖搖頭,腹誹了一句:有錢的人在哪個朝代都是大佬。長孫弘走進了堂屋,一進去,就看到長孫進正黑着臉,坐在桌子邊發怔,貌似在思量什麼。

“二叔。”長孫弘叫了一聲,才將長孫進從沉思中拽了回來,他抬起頭,一張陵角分明的臉上憤懣凸顯。

“那死胖子走了?”長孫進沒好氣的問道,抓過桌上的茶壺,給你自己倒了一杯粗茶。

“死胖子?是說李大官人嗎?”長孫弘道:“走了,爹送他出去了。”

長孫進一口將土碗中的茶液飲盡,用力將碗放在木桌上,“碰”的一聲響,震得長孫弘跳了一下,長孫進面目不像他大哥那般粗豪,卻自有一股狠勁,發起火來,極為怕人,狗子那麼畏懼他,是有道理的。

“二叔,何事如此生氣?”長孫弘小心翼翼的搬過一隻板凳,坐到桌子另一端,開口問道,他擔心長孫進心情不好,把火撒到自己身上就不妙了,下午練功,隨便弄幾個花樣,就可以讓自己痛不欲生。

長孫弘把牙齒咬着“咯咯”作響,一雙拳頭放在桌面上,捏得緊緊的,幾乎要捏出水來,擰成一團的濃眉下一雙眼睛就差噴火了,悶聲不說話,等了良久,方才從牙齒縫裏蹦出幾個字來。

“那死胖子,忒不是個東西!只許州官放火,不讓百姓點燈!”

這話沒頭沒尾,聽得長孫弘雲裏霧裏,渾然不明白什麼意思。

不過他知道,暴怒的人總會自己說出來的,否則憋在心裏難受,於是也不着聲,靜靜的等候。

長孫進深吸一口氣,又呼了出去,慢慢的說道:“二郎,我們去富順監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長孫弘點點頭,如此大事,怎會不記得?

“販賣私鹽,殺頭的大罪,我們長孫家之所以會冒險承頭去干,為的是什麼?你知道么?”長孫進又問,麵皮氣得發紅。

“知道,我聽李猛他們說了,為了讓村裡窮人活下去,衙門稅太重,不這麼干,早晚被逼死。”長孫弘答道。

“正是如此!”長孫進猛拍了一下桌子,木桌在他大力之下,顫抖得呻吟,慌得長孫弘趕緊的扶住,以免散架:“天地良心!我長孫兄弟從未想過在裏面賺取一文錢,所得利潤,全都分給了參與的村人,此事雖違反朝廷律法,卻是積善行德,做得問心無愧,那李顯憑什麼陰陽怪氣的來敲打於我們!他就不怕良心不安嗎?誰都知道,他才是石照縣最大的私鹽販子!”

最後一句話,如晴天霹靂,震得長孫弘目瞪口呆---李顯也是私鹽販子?還是最大的一個?

這麼有錢的人,也干這事?這不是走投無路的窮漢們才做的的嗎?怎麼他也干?

初初的震驚之後,轉念一想,長孫弘也很快釋然了,錢財累積,不靠行偏道做歪途,做正經生意,在這世道,恐怕沒有那麼容易的。李顯家財萬貫,如果僅僅是當李家村的地主,也不會達到如此程度,如此一來,自己心中對其財富積累這麼多的疑慮,也就找到答案了。

後世元末的張士誠,不也是私鹽販子嗎?販私鹽能販到割據一方、差點奪去天下的梟雄,歷史上可不止是張士誠一人,這個行業暴利可觀,只要膽子大,走貨多,一年兩年即可暴富。做這行的人,一般連帶着經營私兵死士,有與小股官兵死磕的資本。

那李顯居然也是私鹽販子,到出乎長孫弘意料之外,他猛然聯想到自己居然打了他的兒子,后脊梁骨都冒出一股寒氣來,幸虧李文李武這兩傻小子應該不知道他爹背地裏乾的事兒,不然只要告訴李顯一聲,十個長孫弘也被剁成肉渣了。

“李大官人……也是私鹽販子?”長孫弘沉着臉,遲疑的道。

“當然是!不然我和你爹怎麼會想到靠販私鹽來賑濟窮戶?”長孫進冷笑一聲:“這傢伙跟富順監里的知監搭上了關係,走的都是大路,一次上千斤的量,跟他比起來,我們連蝦米都不如。”

他又錘了一下桌子,“啪”的一聲讓桌子呻吟的聲音愈加的大了:“他走他的陽關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互不相關,我們的鹽也不敢進他的私鹽棧子,與他秋毫無犯,今天居然來敲山震虎、指桑罵槐的警告於我們,揚言再有下次,就讓販鹽者死無葬身之地,這不是把村裏的窮戶往絕路上逼嗎?”

他聲若奔雷,咆哮聲幾乎掀翻了屋頂,把長孫弘震得一愣一愣的,頭一次見到長孫進如此憤怒,那張平日裏的笑臉猙獰得如洪水猛獸,額頭上青筋畢露,雙目發紅,如果是不知道他品行的旁人,只怕要當場嚇得癱軟。

“住口!你吼得大聲、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屋外踏入一個人來,轉身猛地把門關上了,正是送客歸來的長孫豪。

長孫進憤憤的住嘴,不服的看了兩眼長孫豪,被大鬍子哥哥瞪了回去,無可奈何,憤憤的坐下,憤憤的呼氣。

長孫豪走過來,挨着桌邊坐下,看看杵在一邊的長孫弘,沉聲對長孫進道:“你不該在二郎面前講這些。”

長孫進抬起眼皮瞟了哥哥一眼,悶着嗓門道:“富順監他也去了,不告訴與他,反而日後容易生出禍事,不如早點說出來。”

頓一頓,他又道:“十二歲了,不小了,你我十二歲時,都上陣拿刀殺人了。”

長孫豪不悅,大鬍子一抖抖的,依舊沉聲道:“二郎不一樣,他是讀書人,牽扯過多,並不是好事。”

長孫進又把頭低下去了,垂着腦袋嘀咕了一句,聲音很小,幾不可聞,不過長孫弘離得近些,依稀聽到了,好像在說:“讀書有個鳥用!”

長孫豪卻沒有聽見,沒有作聲,只是閉上了眼睛,彷彿在想事情,一時間屋裏靜了下來,只有三人濃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半響之後,長孫豪才緩緩睜開了眼睛,偏頭看向了長孫弘,眼神里閃爍着柔意,道:“李顯來,是警告我們的,他是大鹽梟,手底下有人命,這等凶人,你怕嗎?”

“不怕。”長孫弘卻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既然來警告,就不會動手,有什麼可怕?”

長孫進低垂的頭,一下抬了起來,面露驚訝,長孫豪也把腦袋往後仰了一下,似乎沒有料到長孫弘會這麼回答。

“大哥,我就說過,二郎跟往日不同了!”長孫進高興起來,興高采烈:“膽子跟我們當年一樣大!”

“住嘴!”呵斥了弟弟,長孫豪皺着眉頭,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顯而易見啊,誰會殺人前特意去警告別人。”長孫弘聳聳肩膀:“那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這話出口,長孫兄弟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眼裏都有詫異的色彩,不過長孫進更多的是興奮,長孫豪更多的是驚喜。

“在爹面前,不許這麼說話!”長孫豪想了想,決定先把分寸維持好:“你這也是自己想出來的?”

“是。”長孫弘被訓了,學乖了一點。

“大哥,把事情都告訴他吧,李顯家來路淵源如何,都告訴他,日後有事,他也明白怎麼回事。”長孫進挺直了腰板,怒氣全無,似乎長孫弘的成長,是讓他最為高興的一件事。

李顯的淵源?長孫弘睜大了幾分雙眼,看向自己的爹。

長孫豪眯着眼猶豫了一下,吸口氣,嘆道:“也罷,早晚要知道的,日後有事,也知道來龍去脈。”

他雙手扶膝,端正身子,肅容向長孫弘道:“二郎,你知道大宋淳化二年,蜀中的王小波、李順之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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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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