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日語才子
“哈哈……”崔命鬼見了哈哈大笑,“好你個王鐵鎖,果然藏了一個土八路!來呀,把他們兩個給我統統抓起來!”幾個家丁一擁而上。
“慢着!”李自強不卑不亢地說,“你們是哪一部分的?竟敢夜裏胡亂抓人?”聲詞嚴厲,彷彿一個高高在上的上司在訓斥他那卑微的手下。大家都愣住了!心想,這個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了?
崔命鬼一看,這個小夥子有點面熟,但到底是誰卻一時想不起來了,可是,瞧那派頭、那氣質,絕不是一個小門小戶人家的孩子,一定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崔命鬼心想: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家,可不能隨便得罪了什麼大人物,再說這個侯長山說的也未必是真的啊。於是,氣勢一頹,連忙說:“我們是蒙陽縣李庄鄉的民團,負責李庄鄉的治安管理。聽說王鐵鎖從山裏領來了一個土八路的探子,特意過來查看一番。敢問閣下是誰?”
“王鐵鎖從山裏領來了一個八路?誰說的?”李自強問,“是不是這位侯連長說的?”
“哦?你認識這個侯連長?”
“呵呵,有過一面之緣!”
侯長山就在崔命鬼的身旁,接過話茬說:“臭小子,我在山上就說過,我懷疑你是八路軍的探子!這個消息正是老子向黃鄉長說的。怎麼著?你小子操着外地口音,自稱是黃鄉長的親戚,卻不認識來李庄的路,來了李庄,竟然不去你親戚黃鄉長家,卻到了一個獵戶的家裏……嘿嘿,你的這些行為十分可疑,我看你就是一個標準的八路探子,毫無疑問!”
“哈哈哈……”李自強一聲大笑,“外地口音的人就是八路嗎?不認識來李庄的路就不是黃鄉長的親戚嗎?我沒到表舅家,是因為我不知道這就是李庄啊,跟着一個獵戶到家取暖吃點東西總比在外面挨凍受餓好吧?!”
李自強輕蔑地盯着侯長山:“倒是侯連長你,更加可疑,一個堂堂的皇協軍的連長不幹,天寒地凍的,為什麼要跑到這裏來!?說,你來李庄想幹什麼?!”
“我……我是來這裏辦差的!”侯長山結結巴巴地說。
“呵呵,是不是辦差只要向滕城打個電話就清楚了。”
侯長山心裏一陣發怵:“莫非這小子已經知道了我的底細?大事不好啊!我還是少管閑事了,保命要緊啊。”
“姓侯的,你因為一點小事,就當了逃兵!你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小心你自己的項上人頭吧!”
“哦……這點不用閣下操心!”崔長山的氣勢一下子低了下去。
李自強有恃無恐地說,“崔叔啊,您還認識我嗎?七八年不見了,您老還是不顯老啊。”
崔富貴是黃飛達的岳丈,也是李庄的人,很多年以前就跟黃家交往甚密,黃家發達了,他過來幫忙料理,於是就成了黃家的大管家。
黃家的親戚他大都認識,可是這個面熟的小夥子,他怎麼也想不起是哪家的親戚了。崔命鬼不由地心裏一陣納悶。
“崔叔,您真的忘記我了嗎?是我啊……”李自強繼續忽悠着。一口純正的北京口音,直說的崔命鬼越發迷糊起來。
崔命鬼想:看來,我一定是被這個姓侯的騙了,這麼有派頭的小夥子怎麼可能是土八路呢!那些土八路個個都是泥腿子,大字不識一籮筐,不可能有這樣的才子!
“你是……”崔命鬼皺起了眉頭,絞盡腦汁地想起來:北京口音,北京口音,黃鄉長的遠房親戚,“哦,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是李東洋賢侄,是不是?”
“啊,對對對,崔叔終於想起來了!”李自強非常高興,沒想到這黃鼠狼還真有這麼一個差不多年齡的遠房親戚,心中暗呼僥倖!李自強顯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態,一把握住了崔命鬼的手,“崔叔的記憶真好,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還記得小侄的名字。”
“不敢當,不敢當,表少爺!我只是黃府里的一個下人!”崔命鬼的臉,頓時好似一朵盛開了的花兒,“表少爺,你不是到東洋大日本帝國留學去了嗎?”
“是啊,是啊,可是,現在我已經學成回國了!”
“表少爺學的是什麼專業?”
“我初到日本時學的是建築技術,後來覺得回國用處不大,就專攻了日語。”
“專攻了日語,哈哈!好,好!當今中日親善,共建大東亞共榮圈,懂日語的,可是大大的人才呢!”崔命鬼笑得更歡了,“假以時日,表少爺的前途一定不可量限,前途無量啊。以後發達了,可不要忘記了老叔我呀,哈哈……”
“多謝崔叔吉言,小侄絕對不會忘記的。”
侯長山在一旁傻了眼:莫非我真的看錯了這小子?不可能!他不是說自己專攻日語嗎?我且試他一試!這侯長山在日偽中做連長已經好長時間了,平時經常跟日本士兵打交道,因此也學會了幾句日常用語,這下子可派上了用場!
“請問表少爺,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日語)”
“一個月之前!(日語)”李自強操着一口純正的日語回答。侯長山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穿這樣一身衣服?(日語)”侯長山洋洋得意地又用漢語問了一遍,“你怎麼會穿這樣一身衣服?你一個堂堂的東洋留學生怎麼可能打扮成這個樣子呢?!”
侯長山心想:小子,這下可被我抓住要害了吧!我看你怎麼解釋!
崔命鬼也疑惑起來:是啊,一個堂堂的留洋大學生,回國后怎麼可能打扮成這個樣子呢?黃鄉長家的遠房親戚來到李庄為什麼不到鄉長家住,卻倒了這樣的一個窮獵戶家?
這些確實是很大的疑點。一時間,崔命鬼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已經緩和了的氣憤又緊張了起來。
王鐵鎖一家子,彷彿看天書一樣看着李自強的表演,心情也隨着氣氛的變化而變化着,時而喜,時而憂,時而心情舒緩,時而高度緊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哈哈哈……”李自強一陣大笑,臉色忽然一轉,厲聲說,“這件事我正想問問你們呢!侯長山,你身為地方治安人員,不思治安,卻因為一點小事當了逃兵!一旦被皇軍抓回去,你說會怎麼處理?咹?崔叔,你們李庄鄉的民團是幹什麼吃的?我剛進李庄鄉的地盤,就從山上衝出了一夥土匪,個個抱着槍,指着我的腦袋……這時候,我能有什麼辦法?他們搶去了我的汽車、金錶、手槍、證件,甚至衣服,都統統地搶走了!沒辦法,我只好到一個老農家,借了這麼一身行頭!”
李自強先用日語說了一遍,又用漢語解釋了一遍,一陣咿哩哇啦,只聽得他們個個面面相覷、張口結舌。
“在這個冰天雪地里,我冒雪前進,不久,就遇到了這位侯連長,我們還差點鬧起了誤會。呵呵,不過,我兩槍擊殺了黑熊之後,又碰上了熱心的王獵戶……這時候,我饑寒交迫,便跟着他到家裏來吃了頓飽飯!王獵戶可是個好人呢!不過,直到你們來到,我一直不知道這個村莊就是李庄,我怎麼可能去找表舅呢?”
這一套話,字斟句酌,合情合理,不由大家不相信,黃府那些家丁們的槍口,早就已經放了下來。
侯長山的臉一時嚇得蠟黃蠟黃:李自強和王鐵鎖走後,他曾到黑熊的屍體旁看過了,兩槍都是命中了黑熊的關鍵部位:眼睛!
本以為是獵戶乾的,沒想到是這個年輕人!這麼奇妙的槍法,絕不是一個土八路隨隨便便可以練出來的!就土八路那幾桿槍、那幾顆子彈,不可能練出這樣的一個好手來!想到這一點,他對李自強的身份已經深信不疑了!
李自強一鼓作氣,乘勝追擊:“你們這麼多人抱着那些破槍,氣勢洶洶地圍住這間茅屋,我以為又來土匪了呢,沒想到是你們!怎麼,你們還想把我綁了去嗎?”
“李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看錯了人,請您原諒!”侯長山一個立正,深深地弓下了腰。
“哈哈哈……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崔命鬼笑着打起了圓場,“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表少爺,你收拾一下東西,跟我回黃府吧!你表舅他老人家知道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糟糕!如果真的去了黃鼠狼家,非露餡不可!”李自強心裏暗暗着急,表面上卻不慌不忙,隨即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李自強臉露尷尬地說:“崔叔,我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飛到表舅面前,可是你看看我這身打扮……太丟人了!我一個堂堂的留洋生,竟然穿成這個樣子,成什麼體統啊!這……這讓我怎麼去見表舅呢?!……我……我……崔叔,你看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
“呵呵,說的是!”崔命鬼哈哈大笑,“我女婿——你飛達表兄留在家裏的衣服多的是,我派人去取一身送來就是!”
“那小侄在這裏先謝謝了!”李自強一抱拳,微微一笑說,“崔叔,屋外寒冷,要不,先進屋裏來暖和暖和?”
一陣冷風吹來,崔命鬼凍得直打哆嗦,他看了看周圍的鄉丁,忙不迭地說:“不用了,不用了,我們都進去,王鐵鎖這屋子連站也站不開啊。這樣吧,我還是親自回去走一趟吧,這些人恐怕說不明白,也不知道挑選什麼像樣一點的衣服……”其實,崔命鬼真正想的是:這賊冷賊冷的天,我還是早早回去進被窩睡覺吧,俗語有云:騎馬坐轎趕不上睡覺啊!
“那就有勞崔叔了,可要幫我選一身好一點的衣服呀,呵呵……”
“當然,當然!一定一定!”崔命鬼答應着,接着吩咐着,“你們幾個一起跟我回去,小二子,你帶着剩下的幾個人就在這裏站着,好好侍奉表少爺,侍奉好了,表少爺有賞!”
那小二子是鄉丁的頭目,連連點頭稱是。
此時,侯長山的臉色特別難看:自己有眼不識泰山,把黃鄉長的表侄當成了八路,險些冤枉了好人,回去也不好跟黃老爺交代;看看留下無用,乘着無人注意,便撒開兩腳,灰溜溜地逃走了。不知又投奔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