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目力
單簡收起了方才的笑容，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番蘇小暖的臉，最後擺了擺手：“無趣，連真面目都不露，這我如何猜得？”
蘇小暖這下真的徹底愣住了。
她絕對可以肯定，自己的“易容術”在這個時代是從未出現過的。
而且她頂着這張臉見過無數人，從沒有一個人看穿她的易容，包括褚蘇。
怎的在這個少年面前，她一下就被看穿了？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剛進門的時候，少年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或許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看出來了吧。
這個猜想讓蘇小暖脊背生涼。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明明長得玉雪可愛，可這雙眼睛着實太厲害了些。
“你是想問我，如何看出來的？”單簡躺在躺椅上，懶洋洋地捧着手爐問道？
“嗯。”蘇小暖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猜的。你眼神中帶着試探之意，自然是想試探我，是否有外界那麼厲害。同時唇角微微勾起，瞧着胸有成竹，應該是覺得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猜得准吧，那說明，你一準是頂着假臉來糊弄我的。”
單簡說到最後，還很孩子氣地哼了一聲。
“不，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的臉易容了。”蘇小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看來你還不算笨嘛，”單簡睜開了眼睛，含着幾分興味，“我看出來不是因為你的易容術不夠精湛，而是通過感覺。”
“感覺？”蘇小暖半信半疑地挑眉。
“是啊，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你儀態端莊秀美，神色冷靜自持，明顯是出身高貴，就算不是出身高貴，也必然做過一段時間的貴族，所以才能養得出這一身的氣度。”
“繼續。”蘇小暖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沒想到她這個動作，讓單簡再次笑了起來，“你習慣用喝茶掩飾自己的緊張。”
蘇小暖：......
這都能注意到？
“那你倒是說說，我像是做過一段時間的貴族，跟我的臉有什麼關係。”蘇小暖繼續問道。
她現在對這個單簡充滿了好奇。
“我猜，你根本不是普通的商戶吧，更不缺銀兩，或許做生意只是出於興趣。既然如此，自然就要通過易容來掩飾自己的身份。
再一個，你的易容術雖然很高超，但畢竟更改了人的容貌，所以在你微笑的時候，看上去還是會有極其細微的不自然。”
這次單簡把他的整個推理過程都說了出來。
蘇小暖通過易容，讓她自己的鼻子看上去更厚了一些，眼睛看上去也沒有以前那麼大了。
其實離得近了，是會讓人感覺，肌肉的運動有點異樣。畢竟有一部分根本不是肌肉，而是香膏，僵硬的感覺是免不了的。
但那要離得特別近，並且觀察得很細緻才會發現。
可她離單簡那麼遠，他是如何發現的？
“你目力極好？”蘇小暖問道。
單簡點點頭，“我從這裏，能清楚地看到中庭那些野花上面的紋路，水滴，灰塵。第三排第四朵花，今天澆水不夠，花瓣有點蔫。”
蘇小暖愕然。
她順着他的手指轉過去，卻只能看到五顏六色的一片，到膝蓋那麼高的野花，瞧着卻只有手指那麼大一點。
都這麼遠了，還看什麼紋路灰塵啊，她只能看到個顏色和輪廓就不錯了。
這還是她自己視力就已經很不錯的情況下。
單簡到底是不是人啊？目力好也不至於這麼好吧？
這次蘇小暖總算明白了，因為他目力極好，所以能清楚地觀察到人很多細微的表情和動作，慢慢也就學會了，如何通過相看人的臉，判斷他的性格和處事方式。
“那你現在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蘇小暖問道。
單簡乾脆閉上了眼睛，隨意地說道：“曾經心懷孤寂，後來被治癒，所以你的眼神才會比旁人多了分溫柔和感激。不僅如此，我還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複雜深刻又充滿矛盾的東西，就好像你已經活了很久一般。”
他每說一句，蘇小暖心裏都會咯噔一下。
曾經的她確實心懷孤寂，覺得這世上再沒有別人能夠理解她，沒想到一朝穿越，讓她擁有了曾經渴望不已的親情，一顆冰冷的心，這才逐漸回溫。
還有單簡說的，她好像活過很久，也是真的。
畢竟有在修真界那五百年，或許那段日子不會體現在她的身體上，但會鐫刻在她的靈魂當中，通過她的一言一行體現出來。
“我想想，你應當是個心思通透豁達之人，輕易不為凡俗之事困擾，所以臉上沒有疲態和憂慮，有的只有篤定自信。你眼裏沒有褚蘇那樣的野心，卻自有為了別的東西努力拚搏的動力，應該是有很在意的人或物吧。”
蘇小暖這麼拼，一個原因是想給孩子們提供，更好更有保障的生活，另一個原因就是，她自己很喜歡賺錢帶來的滿足感。
在意的人或物，都被他說中了。
“還有，你提到褚蘇的時候，聲音中有幾分防備，足以說明你心思縝密，從不輕信於人。”
“已經夠了。”蘇小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單簡還想再說什麼，但她已經沒有勇氣聽下去了。
被人這麼刺破內心，讓她有種自己身上全無遮攔的感覺。
這是她頭一次生出逃避之心。
從前聽到什麼星座解析，她就算覺得跟自己有幾分像，也不會放在心上。
哪像現在，她幾乎被單簡的話說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腳底一陣陣發涼。
看來那些所謂的解析，都不是真正直擊人內心的。
雖然心中想要逃避，不過因為這是她自己主動問單簡的，所以蘇小暖並不會因為被人看破就惱羞成怒。
以後她可不想再讓他解析自己了。
“抱歉。”單簡臉上帶着幾分歉意。
他是真心喜歡相看人，再加上蘇小暖是難得一見的複雜之人，所以剛才他分析的時候會那麼投入，都忘了顧及聽者的感受了。
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