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人來接咱們嗎
船廂里,蘇晚吟和清雅剛進門,便看見秦嬤嬤正坐在那裏撫着胸口大喘粗氣,看樣子是被嚇的犯了病,怪不得這麼長時間她都未曾出門去尋自己。
趕緊讓清雅去拿了葯服下,蘇晚吟透過那木門的縫隙看着外面的夜色,半晌不語。
船很快便靠岸了,聽着外面熙攘的聲音,蘇晚吟只抱着自己抄寫好的往生咒出了船廂,踏上了這片她十五年前離開的陌生土地。
上了岸,看着面前的一片黑寂,蘇晚吟垂下眼瞼,對那個所謂的“家”徹底心如死灰。
從前她還能安慰安慰自己,許是因為那“克親”的命格,所以她父親,她祖母不曾親近與她,可如今……倒是連騙騙自己都做不到了。
她身為蘇家正正經經的嫡女,如今歸了京,卻是個連迎接的人都沒有。
着實諷刺。
只不過素日裏在莊子裏被人漠視慣了,如今倒也不覺得如何。
蕭煜也剛上岸不久,他搭了蘇家的船,本想對蘇晚吟道聲謝再走,卻不料看見了面前這一幕。
明明只是個未及笄的少女,可偏偏面對這難堪的一切沒哭沒鬧,反而面無表情,那雙眸子也平靜的很。
清雅卻替蘇婉吟不甘:“姑娘,沒人來接咱們嗎?”
蘇晚吟搖了搖頭:“許是太過突然,沒人知曉我今日歸京吧。”
蘇晚吟心知,這大多是那孫氏給她的第一個下馬威。
人家都說家醜不可外揚,雖然蘇晚吟無意替蘇家遮掩什麼,可她卻不願意被人小看了去。
蘇晚吟就這麼靜靜的站在岸上,一身素衣足以傾城,青絲隨着微風輕輕擺動,明明看着很是柔弱,可骨子裏卻有着一股子不知道哪兒來的韌勁。
蕭煜瞧着這一片黑寂中最惹眼的這一抹素色,半響,淡淡道了一句:“本世子正巧順路,送你回去。”
蘇晚吟很是驚訝,她連忙對蕭煜行了個禮:“無妨,有家奴陪着,便不勞煩世子了。”
蕭煜聞言說了一句讓蘇晚吟無法反駁的話:“夜深了,城門已落,你可有出入城門的令牌?”
的確,這個時辰城門已落,偏偏蘇府又沒人來接她,若沒有蕭煜在這兒,她怕是就要在這野外凍上一夜了。
看來這個孫氏對自己的敵意還真是不淺……從前總聽自家長姐說那孫氏是個不好相與的,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這第一個下馬威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現在夜深了,城門確實已經關閉,到時候孫氏只一句沒收到消息怠慢了姑娘,任誰也說不出她的錯處來。
這般想着,蘇晚吟忽然就覺得從腳底下鑽出了一股子寒意來。
馬車緩緩行駛在路上,有些顛簸,不過很快便變得平穩,蘇晚吟猜測這應該是進入官道了。
有蕭煜在,一路亨通,估摸着大概過了一個時辰,馬車才悠悠停下。
蘇晚吟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腿,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在清雅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此時天色已有些泛白。
一夜未睡,蘇晚吟的眼皮也有些打架,她強忍着瞌睡,向蕭煜道謝:“今夜的事情,多謝世子相助。”甭管在船上如何,至少他今日幫着自己進了城門,便該謝他。
“舉手之勞罷了。”蕭煜淡淡道,騎着一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白色駿馬。
蘇晚吟再次對蕭煜行了個謝禮,方才轉身看了一眼面前看起來很是陌生的府邸。
這府邸高大宏偉,一扇朱紅大門很是惹眼,兩旁的石獅子看起來也格外的威風,光是台階便足足有九階,果然不愧是富貴人家兒。
就是這樣一個富貴人家,每年卻只撥給她這個嫡女十兩銀子。
蘇晚吟嘴角輕扯,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
那邊秦嬤嬤已經去叫門了,門童聽她自報是三姑娘回來了,向外頭張望了一眼,又縮回了頭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打開了大門,將蘇晚吟一行人迎進了府去。
臨進門時,蘇晚吟特意回頭看了一眼,見蕭煜一行人已經離開了,方才提起裙擺邁過了這個門檻,由門童領着到了垂花門處,早有丫鬟等候,看見過來的姑娘樣貌如此惹眼,她忍不住多瞧了兩眼,方才笑着行禮道:“婢子一早就候着姑娘了,姑娘這就隨婢子來吧。”
蘇晚吟微微頷首,隨着這丫鬟過了垂花門,走進了這蘇府的後院。
雖然對這宅子好奇,也知道現在時辰尚早沒人在周圍,可她還是極守規矩的不曾四處張望,不想讓任何人小瞧了自己。
只是越走,蘇晚吟就越覺得不對勁兒,因為起初她經過的房屋都是高大巍峨極為漂亮的,可是越走,這邊的房屋就越是低矮,縱然她不曾見過這種大宅,可從秦嬤嬤從前與她說過的來看,這分明就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最終,那丫鬟帶着蘇晚吟一行人終於站定了,她對蘇晚吟笑道:“咱們家夫人還在睡着,沒法安排姑娘住宿,姑娘便先在這裏將就將就吧。”
看着面前低矮的房屋,蘇晚吟總算是對自己在這府里的地位有了明確的認知。
一個丫鬟肯定是不敢給自己吃這種掛落的,沒有主人發話,蘇晚吟也不信有人敢如此奚落自己。
她看了一眼這引路的丫鬟,又看了一眼面前低矮的房屋,道:“不必了,我去花廳等着夫人起身就是。”
哪怕此時真的又累又乏又困,她也不願住在這裏——倒不是嫌棄這裏不好,從前在莊子裏住的地方也不見得比這裏好上多少。
而是她寧願一夜不睡,也不能這般被人輕賤。
她是蘇府的嫡女,無論那些人願不願意承認,對她歡迎與否,她都是這蘇府的嫡女。
身為嫡女,便該有嫡女的氣度,這是她姐姐曾經教她的。
說完,見那丫鬟沒有動身的意思,蘇晚吟又對她命令道:“帶路。”
丫鬟依舊沒動,只是低頭看着腳尖不言不語的,看樣子竟是在裝作聽不見蘇晚吟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