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宋州血戰(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宋州血戰(上)

自黃巢與王仙芝分兵之後,黃巢率本部人馬再入齊魯之地。黃巢麾下五萬草軍縱橫馳騁,所向披靡,連下鄆州、沂州,且斬殺了天平軍節度使薛崇,一時間聲勢滔天,風頭一度蓋過了王仙芝。彼時,黃巢麾下人馬已聚集了十萬之多。

在黃巢縱橫齊魯之時,王仙芝帳下票帥尚君長率部率先攻入蔡州、陳州,盤踞其中,與中原官軍周旋。尚君長之弟尚讓則率本部人馬鎮守在蔡州的嵖岈山。黃巢雖連克二州,仍自感勢單力孤,便揮師西進,與尚讓合兵一處,共保嵖岈山。

尚讓對黃巢素有敬佩之情,他並未因王黃分兵而忌恨黃巢,此時見黃巢率兵而來,欣喜萬分,連忙將之迎入山上。非但如此,尚讓還將主位讓與了黃巢。黃巢推辭不過,只得坐了主位。

轉眼到了七月。草軍票帥柳彥璋楔入江州,為草軍蕩平後患,王仙芝大舉攻入中原,與尚君長會師陳州。王仙芝得知黃巢在尚讓處,便有了與黃巢再度合兵的念頭。軍師吳俊才與一眾票帥也都力主與黃巢合兵共進,蕩平中原各州。於是,王仙芝傳書黃巢,與之約定齊攻宋州。

黃巢接到王仙芝書信后大喜,忙與尚讓商議攻打宋州之事。於是,黃巢與王仙芝商定:王仙芝親率大軍蟻聚宋州之背,一來封住宋州後路,二來阻攔汴、曹等各州援軍;黃巢親率本部人馬主攻宋州諸城;尚讓則奔襲亳州,剪斷亳州與許州的犄角之勢。

商議已定,克日出兵。

黃巢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穿過陳州境界,在宋、陳兩州州界上紮營立寨,造下行轅。行轅中,黃巢傳諸將入帳,商議行軍事宜。待諸將到齊,黃巢先喚朱溫上前,道:「朱將軍本是宋州人士,想必對宋州地理、城防十分熟稔,今日便讓你為先鋒,先克柘城,再破宋城,如何?」

朱溫心中自然不願。正因為他是宋州人,更不忍親眼目睹父老鄉親遭此罹難。可黃巢向來說一不二,如今就連王仙芝都要讓他三分,朱溫一個麾下將領哪裏有與之討價還價的餘地?朱溫思忖再三,乃道:「末將願為先鋒,必獻宋城於將軍階下!」

黃巢聞言大喜。於是,黃巢傳下軍令:「命朱溫率本部一萬人馬為先鋒,攻打柘城和宋城;命裘繼和黃揆各率一支人馬圍攻寧陵、谷熟,阻撓援軍;命劉鼎隨中軍待命,馳援三路。」

河南道,宋州,宋城。

宋城,古時喚作睢陽城,是中原名鎮,也是兵家必爭之地。

朱溫領了黃巢軍令之後,不過一日間,便克柘城。隨後,朱溫率部向宋城開拔,在宋城的西城門前列下陣仗,以待官軍。自草軍揭竿而起,這還是第一次攻打宋州。草軍如今兵臨城下,與宋城城池僅僅隔着一道護城河,而宋城四道城門前的弔橋早已收起。那護城河足有三四丈寬,一丈來深,水勢緩緩流動,如一條憊懶的游龍,護佑着宋城。

宋城的城頭上刻着「宋城」兩個方拙大字,城牆古樸厚重,有多處修補的地方,一眼便能認出其久經戰火的痕迹。此時城外已聚集了近萬草軍,密密麻麻如一片片黃雲墜地。「草」字大旗、「黃」字大旗、「朱」字大旗迎風飄揚,氣勢如虹。

宋城的城頭上同樣也是旌旗密佈,旗幟上寫的分別是「唐」字和「宋」字。城頭上一個將軍裝扮的人格外醒目,只見那人銀盔銀甲,白纓白劍,想必便是宋城的守城主將。那銀甲守將名喚柯以之,約莫二十五六歲,乃是宋州名門柯家的嫡長子。柯以之的身材雖不高大,亦不魁梧,可卻生的劍眉虎目,眉宇之間卻自有一股威猛氣勢。

朱溫排好軍陣,派人在陣前連番挑戰辱罵,柯以之都佯作不知。宋城左右將官不堪折辱,連番請戰。柯以之望了一會兒草軍陣營,環顧左右道:「草軍勢大,更兼朱溫驍勇,又是宋州人士,熟曉地理,不可出城與之野戰,宜堅守不出,先挫其銳氣,而後可破賊軍。」左右將校見主將如此,只得領命,各自退下。

朱溫見官軍堅守不出,只得下令強攻。於是,草軍架索橋,搭雲梯,推衝車,強攻西門。柯以之見草軍強攻,忙下令破敵。一時間城上飛矢如蝗,草軍和衝車大半跌入護城河中。勉強搭起的十幾架雲梯,也都被官軍焚毀。幾番下來,草軍死傷慘重。

雖然如此,宋城城中守軍亦有不小的傷亡。城中官軍不過三千人,箭矢火油等物亦有定數,若這般損耗下去,勢必有城破一日。官兵見草軍悍不畏死,連番攻城,幾有壘屍成山之態,軍心不由動搖起來。

柯以之見軍心渙散,連喝道:「宋城自古百戰之地,正是男兒建功立業之時。前有鄧國公張巡捨身護國,今日我等何惜尺寸之身耶?」

提到張巡,城上官兵士氣大振。張巡乃是大唐名將,安史之亂時憑六千餘眾阻擋尹子奇十三萬叛軍,死守睢陽城十個月,最後以身殉國,被天子追封為鄧國公。張巡乃是宋州一帶的傳奇男兒,深受宋州軍民愛戴敬仰。其人雖已歿,而其丹心碧血,長存宋城。

於是,柯以之效仿先賢,開始組織城中百姓守城。朱溫連續數天攻城,都被柯以之擊退。

朱溫一連數日無功,心中苦不堪言。這一日,黃巢派劉鼎前來督軍催戰。朱溫將劉鼎迎入中軍大帳,不待劉鼎開口,先訴苦道:「少俠,非我等無能,實在是這宋城城高河深,更兼守城官軍視死如歸,不可卒破哩!」

劉鼎雖是黃巢之子,又在軍中,卻無軍職,只有一個陰陽家傳人的身份,是以草軍中人多以少俠相稱。

劉鼎則問道:「城中守將是誰?」

朱溫道:「是柯以之。」

劉鼎問道:「此人若何?」

朱溫回道:「我倒是對他有所耳聞。柯家世代從軍,常鎮宋城。柯以之早年曾在江湖學武,卻是不知師從何門。他不僅驍勇善戰,更兼武藝高強,我那些勉強登上城頭的健兒都被他一一斬於劍下。」

劉鼎聽罷,道:「朱將軍勿憂,我此番前來並非苛責諸位,而是為了助你一臂之力。」

朱溫聞言大喜:「有少俠出手,宋城必破矣。」

第二日,朱溫再度列陣城下。劉鼎單騎而出,長嘯道:「我乃黃巢之子劉鼎,聽聞柯以之將軍曾是江湖中人,武藝超群,今日前來欲與將軍比武較技。將軍若勝,草軍自退十里,十日間不攻宋城。將軍若敗,可開門請降,以免生靈塗炭,如何?」

城頭眾將官聞言皆勸道:「草軍狡詐,柯將軍不可輕信!」

柯以之道:「劉鼎乃是江湖中人,他此番隻身約我比武,倒是一個機會。若能為宋城贏得十日時間,想必張副使的援軍也該到了。」

於是,柯以之卸掉鎧甲,換上一身江湖裝束。他一手持白劍,一手挽韁繩,單騎出城。城頭上頓時旌旗飄搖,喊聲大起,為柯以之助陣。

劉鼎見柯以之單騎出城,在馬背上遙遙一禮,隨後施展輕功,踏水而過,落地後背河而立。兩人也不多言,一齊掣出長劍。劉鼎長劍顫動,劍招轉圜之間,可見其《五行劍法》又精進了許多。

柯以之則騰空而起,以雙手持劍。那柄白劍既寬且厚,有一段古樸的劍意。柯以之的劍法剛猛,大開大合之間,殺氣凜然,勁力回蕩,乃是脫胎於古戰場廝殺的技藝,當真是招招兇險,劍劍致命。

兩人交手近百招,劍來劍往,各有擅場,卻是勝負難分。草軍陣中,朱溫見劉鼎一時難以取勝,便悄然隱在人馬之中,暗張勁弓,待覷得真切,一箭射向柯以之。

柯以之與劉鼎相鬥正酣,不防有暗箭偷襲。那一箭快若流星,勁道兇狠,正中柯以之左臂。柯以之中箭后,沖劉鼎罵道:「無恥草寇,言而無信!」言畢,躍回馬背,飛奔城中。

劉鼎見柯以之被暗箭所傷,沒有趁勢追擊,也沒有開口自辯,而是默然收劍。朱溫見一箭射中柯以之,立即下令攻城,想趁機攻入城中。然而城上官軍早有準備,一時間強弩勁弓齊發,火球滾木俱下,將草軍再次擊退。

待朱溫等回到中軍大帳后,劉鼎一臉陰寒,質問道:「朱將軍為何偷施冷箭,陷我於不信?」

朱溫忙陪笑道:「少俠息怒。我看你二人武功在伯仲之間,只怕再打下去也分不出個勝負輸贏來。我軍遠來,不宜多做耽擱,否則將墮了士氣。若能早一日破城,也好迎接黃將軍哩。」

劉鼎覺得有理,頓了頓道:「我今夜便潛入城中,先殺了柯以之,屆時朱將軍率軍破城即可。」

當夜,劉鼎孤身一人來到宋城東門下,借長索鐵鉤,翻上城牆。甫上城牆,劉鼎接連出劍,於無聲無息間斬掉一排官軍,並從中得知柯以之今夜不在城樓,而是在家中養傷。劉鼎便下到城中,直奔柯宅。

柯宅中止有一間書房亮着微光,屋裏坐着一道身影,正是柯以之在秉燭讀着兵書。劉鼎仗劍而入,直刺柯以之。柯以之聽得響動,掣出白劍招架。只不過柯以之單手執劍,劍法大不如前,更兼左臂有傷,不過十幾招,已落下風。

這一通打鬥驚動柯家上下。幾個家僕掣刀要助柯以之,卻被劉鼎輕易斬倒。又過了十幾招,劉鼎勉強雙手執劍,卻引得箭傷複發,形勢大危。劉鼎劍下卻是絲毫不緩,使了個巧勁,將柯以之手中彈開,旋即長劍飄搖,一招「金錯」刺向柯以之胸膛。

柯以之為了不使長劍脫手,便用力握住白劍,以致來不及避開劉鼎的長劍。就在此時,一道白色的身影撲在了柯以之身前。

那道身影並非什麼世外高人,而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小婦人。只見她烏髻盤於腦後,玉簪別在一旁。柳眉淡淡,似是懶得描畫;杏眼汪汪,恰有一段深情。她面色慘白,額頭沁出細密的香汗。這小婦人是柯以之的妻子,她見夫君危難,不及思索便撲了過來。

若是魏尺木在此,定能一眼認出她。那柯以之的妻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在相州遇到的李琬兒。李琬兒那義無反顧的勇敢,一如當初救魏尺木的時候,柔弱而堅強。李琬兒父親李泉的故人便是柯以之的父親,當年李婉兒隨母親梁氏為了避摩尼教之禍到了宋州,不久李婉兒便與柯以之成了親,並生有一女,名喚柯柒柒。

李琬兒忽然撲來,護在柯以之身前,卻令劉鼎吃了一驚。他並非吃驚於忽然有人橫在他劍下,而是他一眼便看得出眼前的溫婉婦人不會半點武功。劉鼎到底是陰陽家傳人,是個俠士,劍下不願沾染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的鮮血。於是,劉鼎將長劍強行倒轉,亂了劍招和身法。

不過是眨眼之間,就在劉鼎長劍倒轉之際,柯以之趁勢舉起手中的白劍突刺,一舉刺進了劉鼎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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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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