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長得不好看也不要化太濃的妝
這一天的長陽城雨下得很大,雨聲過分的亂耳,噼里啪啦得,吵個不停。
雨珠大得如豆,落進城裏,敲得地面水花不歇,淋得屋檐垂簾不斷。
天是灰的,雲低壓的很,城是灰的,就連路邊都沒幾株野草。
路上的人更少,是因雨來的太快,行道的都躲雨去了,連沿街小販,都不剩得幾家。
這剩下來的,只有三家。
一家是街頭的麵攤,有十幾個人正跨坐在那吃面,許是江湖上的人,才都帶着刀劍。一兩個大馬金刀,一兩個凶神惡煞,一兩個賊眉鼠眼,一兩個氣度斐然,總得就是四個字,魚龍混雜。
不過想那面是真香,叫人吃得大口大口,時不時還要擦上一把冒出額頭的汗。
一家是道兒邊的茶館,這下雨天,堂里實在是沒有多少人,就一個老闆,一個小二,一套桌椅,一個茶客,還只叫了一壺清茶,一杯一杯得喝着。
最後一家是街角的胭脂鋪,老闆娘半靠在鋪子前,穿着花紅裙裝,露着半抹酥胸。身上的粉味兒是要多重有多重,隔着數米都能聞個清楚。生的不美,卻是濃妝重抹,手裏拿着一隻鏡子,騷姿弄首,照個不停。
這三家的人各干各的事,本互不相干,直到一個人,出現在了街里。
是一隻白鞋,不輕不重地踩在了積着水的路面。
青石板上,水波微微一亂。
水中的倒影里,一個撐着紙傘的人緩緩走過。
傘檐擋着他的臉面,叫人看不清他長得是什麼模樣。
只見得他嘴角帶着一點笑,笑得不深不淺,有幾分溫和,幾分坦蕩,幾分淡然,幾分儒雅。
他是個叫人看不透的人,因為這世上,很少有人能將一個笑,笑出這麼多的意味。
他也是一個奇怪的人,因為他走路沒有聲音。
他穿着一件白布長袍,素得不行,只有那腰間掛着枚玉佩,看上去價值不菲。
細看那玉佩,上面刻着一個字。
筆鋒舒張,瀟洒縱意,卻又與玉佩渾然一體。
再細分辨,那其中寫着的,卻是一個盜字。
當這人微微抬起傘檐,看向到了街兩邊的人時,雨下得更大了。
他停在了路上,停在了路的中央,舉着傘,搖了搖頭,笑得輕聲。
“你們六扇門的人捉人,定要這麼聲勢浩大嗎,叫我想裝作不知道都難。”
雨聲沒有停,路上靜得可怕。
雨點模糊了眼界,使這街上的景物,都似是半虛半實,半真半假。
好久,坐在茶館裏的一人有了動靜,他拿着杯茶,轉過了身來。
“一共才二十一個人,哪裏來的什麼聲勢浩大?”
撐着傘的人一笑:“二十一個人捉一個,還不叫聲勢浩大?”
茶館裏的人不做聲了,屏氣凝神,靜靜地盯着路中央的人影。
撐着傘的人也不做聲了,淡淡地笑着等待着什麼。
終於,麵攤里有人坐不住了,一個大漢大喝了一聲。
“李駟,今日你必要授首!”
說著,就從手邊抽出了一柄寶劍。
那是一把怎麼樣的劍?
劍鋒森寒,劍刃出鞘的一瞬,白光一閃,劍光剛劃過兩邊人的眼睛,拿着劍的人就已經將劍刺了出去。
這一劍很快,快到瞬息之間,就已經刺到了撐傘人的腰間。
這一劍也很毒,刺得是人章門穴,直入天樞,一劍便可叫人此生作廢。
可惜,那叫做李駟的撐傘人比他更快。
握劍的人只覺的自己的眼前一花,接着,雨珠飛散,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三瞬。
一瞬人影如實,近在眼前。
一瞬人影虛晃,若在天邊。
最後一瞬,他只覺得下巴一痛,便已經仰着身子飛了出去,見得兩旁街景飛退,青天之下雨幕細碎。
他是被人踢飛的,當他摔在地面的時候,他才察覺到了這一點,手中的劍刃早已脫手,不知道落到了哪裏。
嘴角溢着血,頭暈目眩,是再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在他暈過去之前,只聽見了那李駟淡淡的聲音。
“好了,現在,是二十個,捉一個了。”
······
“滴答滴答滴答。”
雨聲聽得清晰,是因為沒有旁雜的聲音。
等了不知道多久,路上,傘下的李駟像是無奈地扯嘴一笑,溫聲說道。
“你們若是再不動手,我就走了。”
胭脂鋪的老闆娘不再照鏡子了,面容肅穆地看着那撐傘的李青。
麵攤里的人也不再吃面了,各自擦了一把嘴角的湯水。
茶館裏的老闆還在打算盤,打得噼里啪啦,倒是和雨聲很配。
但這店裏一天就那麼一個客人,也不知道他在算什麼賬。
茶客放下了茶水,拍了拍身子站了起來。
他的面容倒是一派正氣,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了佩刀,緊緊地握在掌間,一雙銳利的鷹目緩緩抬起。
“六扇門。”這聲低沉悶悶,似一聲虎吼,盤在喉嚨之間陣陣作響。
接着,便是這吼聲散開,暴喝響起。
“捉人!”
剎那間,雨,亂了。
十餘個人影躥上半空。
手裏拿着或刀或劍,或是奇門兵刃,皆是寒光閃閃。
甚至還有兩人從身後拿出了兩段粗長的鐵鏈,向著那李駟圍了上去。
李駟還撐着傘,看着自己眼前的雨,好似這雨有多迷人一般,哪怕眾人撲來,也是一動未動。
帶頭的茶客是第一個衝到了李駟面前人,而此時李駟的身邊早已是人影重重,如同一張天羅地網,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茶客拔出了自己腰間的刀,刀光清冷,是把好刀。
刀刃出鞘的過程中,刀身上甚至清晰地映過了這雨中街道的景緻。
雨落紛紛,化開了一幅水墨江南圖,真是一片好景緻。
可惜,那刀上的殺氣太重,卻是壞了這難得美景。
“哎,不解風情。”李駟撐着傘搖頭輕噓,不知是在說誰,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只是當刀劈到他的面前時,他終於動了。
他動的一刻,衣袍翻卷,翩若輕鴻。
刀光擦着他的衣角落下,卻沒有劈到他一點半點。
茶客的臉色難看,但他追這李駟已然追了四年,期間也交手過數次,對於這李駟腳下抹油的功夫早已見怪不怪。
若不是他這一身叫人驚為天人的輕功,他又何至於這麼難抓。
刀光一回,茶客已經將刀收回了身前,同時對着身邊的人高喊了一聲。
“你們還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