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冬梅和春柳帶着各自的老公和孩子很快就過來了。對於年過花甲之年的父母，她們姊妹是招之即來，有求必應的。她們知道，人老了就像小孩，越老越像小孩子，常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鬥氣發火鬧彆扭，需要人陪伴，需要人哄勸。她們是來滅火的。近來，母親對父親是越來越不滿意了，動不動就生氣發火。小火如果不撲滅必將釀成大火，那可是滅頂之災喲！這是兒女們不願看到的。所以接到母親的電話，兩家人匆匆忙忙吃過飯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
家裏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屋子裏頓時熱鬧了起來。這種情形只有雙休日的星期六才有。王小燕問她們吃過飯沒有，兩個女兒不約而同地說吃過了。兩個外孫一男一女，男孩六歲、女孩九歲，一進門就爭先恐後地大聲向外婆問好，隨後跟着他們的父親到房間上網玩遊戲去了。冬梅和春柳陪着母親說話。
春柳把一隻手搭在母親的肩上，有些撒嬌地說：“還生氣呀？不生氣了啊啊！不就是一隻高壓鍋嗎？下次來我給您買一隻新的……您說要多少公分的？”
王小燕嗔怪地瞅一眼這個小女兒說：“不是我小器，我是容不下他這樣目中無人！我是母老虎還是醜八怪，就這麼不待見？什麼意思啊，我就想不通！除非他外邊有了女人……”
冬梅聳了一下肩，打斷了母親的話說：“媽，您可別胡思亂想，哪有這麼嚴重呀！我剛才給老爸打過電話了，他說時間緊，沒來得及給您打招呼也沒在家等您……”
王小燕不等女兒說完“哼”了一聲，冷笑道：“慌言！連打個電話的功夫都沒有嗎？誰信呀……”
正說著，電話機“嘟嘟嘟……”地響了，三個人都看着它，冬梅和春柳對望一眼，都說肯定是老爸的，並示意要母親接電話。王小燕賭氣似地說不接。春柳拿起話筒，“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果然是老爸王思南：“哦，是小寶……你怎麼過來了？”“小寶”是春柳的小名。
春柳說：“我怎麼過來了……這得問你呀！我說老爸，你做事怎麼這麼欠考慮呀！虧你還是個‘教書育人’的人呢……”
王思南受到女兒的奚落心裏很不高興，但他不屑與女兒探討“‘教書育人’的人該怎麼做事”這個問題，於是就打斷女兒的話說：“你媽在不在，讓她聽電話。”
春柳說：“在呀，還生氣呢！你們有話好好說啊，不要說著、說著又吵起來了……”話是說給兩個人聽的。
王小燕對春柳瞪了一眼，搶過話筒說：“你還想着給家裏打電話呀？家裏着了賊了……你……”
王思南“嘿嘿”地笑道：“我的太太，你還真的生氣了呀？家裏的東西是我拿了……是我不對，沒有向你請示彙報，就私自到家裏拿了些日常生活用品。因為要趕過來上課，就沒有時間在家等你回來……”
王小燕不願聽他那些言不由衷的檢討，立馬追問他拿走高壓鍋做什麼，說你吃食堂，一隻碗、一雙筷就夠了，要高壓鍋和那些碗筷做什麼，難不成你還想自己開伙呀？
王思南遲疑了一下說，知我者，太太也！食堂的飯菜實在難吃，我正想自己開伙哩……他還告訴老伴，自己還賣了一個電磁爐和電磁鍋，炒個菜、下個麵條都很方便。其實，王思南沒有完全說出實話，他隱瞞一個情況：他把高壓送給了一個女人，一個曾經的同事。可他不敢說，也不好說，他怕說了老伴又會起疑心。老伴疑心本來就重，動不動就往歪處想，他不得不防。
王小燕聽丈夫越是津津樂道，心中的疑團就越滾越大：一是王思南根本不懂烹飪，在家從來沒有主動下過廚房，怎麼突然間變得這般熱衷呢？二是去那所大學任教也是做臨時工，下一年做不做還另說，有必要置辦這些炊具么？除非他另有目的……她臉上掠過一絲冷笑，彷彿王思南就站在對面。她嘲諷般地對着話筒說：“哪你忙得過來嗎？又要教書又要做飯的，要不要我過去當保姆啊！幫你做飯、做家務……”
不知是沒有聽出老伴的真實意思，還是故意裝聾賣傻，王思南連忙說：“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對付。”然後話鋒一轉，問兒子什麼時候回來。
王小燕說他什麼時候回來你得問他啊！我怎麼知道？你們父子一個德性，離了家心裏哪還有這個家啊……說著就把電話掛了。
春柳吐了一下舌頭，看一眼大姐，說老媽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又把小弟搭上了！沒來由的……冬梅也說，小弟可是最乖巧的，前天他給我打電話，左一個老媽右一個老媽的，說他不在家的這些天，拜託大姐三姐多來看看老媽……你看他多會說話！倒好像老媽就是他一個人的媽似的。
王小燕臉上這才開始有了一點溫存的笑容。
兒子宗旺是家裏的寶，父母疼愛，姐姐們寵愛，不僅是因為他從小就聰明伶俐，既調皮又乖巧，還因為他是家裏延續香火的唯一。儘管王思南是個知識分子，但中國傳統的傳宗接代意識還是根植於他腦海深處。婚後接連生下三個女兒，那時候王思南幾乎絕望了，王小燕也失去了信心不敢再生了，怕再生一個也還是個不帶把的。那時候把第三個女兒當成最後的一個孩子叫“小寶”叫了五六年了，那時候國家開始宣傳計劃生育了，王思南決定孤注一擲，抓時間再要一個。王小燕不想再生，王思南堅持要最後一個，就做王小燕的思想工作，說**教導我們：堅持就是勝利。要求王小燕再努力一次。王小燕就答應再努力一次，結果還真就把兒子“努力”出來了。母以子貴！兒女雙全！況且這個兒子和他的三個姐姐一樣，大學畢業，有了工作……作為妻子和母親的王小燕，心裏無比地自豪和驕傲。
王小燕溫存地笑着嗔怪道：“我才不信你們的鬼話呢！旺兒他會惦記媽……他寧願給你們打電話也不肯跟我打電話哩，還是姐姐比娘親……”
冬梅趕緊解釋說：“才不是呢！他不直接跟您打電話是想給您一個驚喜。”
王小燕問什麼驚喜。兩個女兒擠眉弄眼的，都說不能說，暫時保密。王小燕用指頭點着春柳的額頭說，死女子，都是做媽的人了，還喜歡裝神弄鬼！好啦，既然要保密，我也就不問了。又說，都回去！天不早了。春柳想留下來陪伴母親，說要不我今晚就睡這裏，省得您一個人寂寞。冬梅也說自己留下來。王小燕說不用你們誰陪，我一個人習慣了。你們明天要上班，巧巧和貝貝也要上學，耽誤不得。
裏面的兩個姑爺聽到這邊說著告辭的話，帶着小孩先後走出房門，只等妻子發出“撤退令”。
冬梅和春柳就說，媽，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巧巧、貝貝，跟外婆說“再見”。於是大家集在門口找鞋，換鞋。兩個小孩一邊穿鞋一邊向外婆告別，一個說“外婆再見”，一個說“外婆拜拜”，率先出了門。大姑爺肖向東殿後，正要跟着妻子冬梅走出去時，被王小燕叫住。王小燕說，向東，你等一下……肖向東就站住了，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丈母娘，等待她說出下文。冬梅也回過頭來看着自己母親，看看還有什麼吩咐。誰知老太太卻改變了主意，說算了，以後再說。
肖向東和冬梅對視了一眼，然後說，好……反正有事您就打我的電話。那我們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