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案已定
“風大人,依下官之見,這假玉鉤乃是由趙泓之子趙夢德送來,莫不是這父子倆已然先密謀好以假亂真之法?”只聽得劉慶盛低聲道。
劉慶盛見風使舵竟如此之快。趙泓強壓下怒意,叩首道:“風大人,一切皆由下官所為,家子一概不知。”
風黎川靜默了須臾,他正欲開口,卻聽得那位身着玉白長衫的皇子道:“趙泓,本王有些好奇了,這假玉鉤你是從何處得來的?”宮珣望着雪水中那根完好無損的瑩瑩玉鉤,微笑道:“也難怪司法參軍難以辨認這玉鉤真假。這假玉鉤亦是以千層翡翠為身,以五爪金龍為紋。據本王所知,這千層翡翠乃是宮中御用之物。”
趙泓只伏首於地,他沉默了許久。
宮珣似是並未在意趙泓的沉默,他低聲道:“趙泓,你丟失御賜之物,還欲以假亂真,期瞞京兆尹,此乃殺頭之罪。若是你說出幕後之人,本王還可念你此功,免你殺頭之罪。”
“下官不知殿下所言為何,一切皆由下官所為。”趙泓沉聲。
“是么,那便可惜了。”宮珣面色未變,他依舊是微微笑着,“本王以為,方才劉大人所言並不無道理。此假玉鉤乃由你兒子送來,你父子二人早已密謀好,也並不可。”
此言,便是以趙夢德相要挾了。
宮鈺垂眸,她依舊是靜靜地望着,眸中卻劃過一絲嘆息。
趙泓乃是溯王宮徹所提攜之人,這個問題的答案心知肚明。而趙泓,卻是無法說出此人的。
趙泓聞言,他臉色更是慘白了幾份,那枯瘦的雙手竟也止不住顫抖起來,他深吸了幾口氣,眼裏劃過一絲狠絕,牙齒抵住了舌尖。
“祁王殿下,劉大人所言終歸是並無依據。”宮鈺俯首作揖道,那雙眼眸依舊沉寂如水。
——趙泓此刻還不能死。
宮珣不可置否地微微笑了笑,他對風黎川道:“既然如此,風大人,便該斷案了。趙泓按律處置。”
“鄂州瀝縣知縣趙泓,丟失御賜之物,更欲以假亂真,除官服,押往牢獄,聽候發落。”風黎川道,他扣了一下驚堂木,面色冷漠。
墨綠的官袍襯着趙泓那張慘白的臉,留下了一片暗色。那用錦絲而繡的鸂鶒之紋便似是被這點點暗色吞噬了一般,欲掙脫桎梏也終歸是無能為力了。
趙夢德立在原地,他便宛若是失了魂魄一般,只怔怔的望着他的父親。
身側的花覓蝶輕輕握住了趙夢德的手,她垂下眼瞼,遮住了眸內的情緒。
宮鈺靜默地望着趙泓,那重烏紗遮住了她的神情。如此,她的一部分目的便達到了。
一切如她所想。七年前的冤案終歸是難以定趙泓之罪,而御賜之物,卻終歸是定死了趙泓,便如砧板之魚,徒做掙扎罷了。
衙役緊緊扣住了趙泓,正欲押下去。
李沐蓁卻是臉色微變,只見她死死攥着衣袖,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竟是開口道:“風大人,臣婦血書上所寫句句為真,趙泓七年前實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宮鈺望着李沐蓁,她眸中卻無一絲笑意,反而漸漸沉了下來,宛若沉寂的雪。
風黎川靜默了須臾。趙泓是絕不可認七年之前的罪行的。此罪行不僅僅牽涉他自己。勾結匪寇,謀官欺君,乃是誅九族的大罪,更何況,此案牽扯了刑部,又並無明確的證據,他京兆尹府絕非能輕易斷案。
“大人,臣婦知臣婦身份存疑,大人難以斷案,古有民告官,民受了三十鞭笞以示誠意,臣婦願受了這三十鞭笞,以證臣婦乃確確實實的李沐蓁,絕非那心存叵測之徒,望大人開恩。”李沐蓁低聲道,她望着那三尺血書,終是俯身,髮絲垂至前額,以頭搶地。
宮鈺閉了閉眼,她憶起了七年前,這個女子渾身是傷,那自臉頰而蜿蜒至下顎的傷口殷紅淌出,血沾污了衣襟。即便是奄奄一息,那烏黑的眼眸里卻是極深的恨意。
那一刻,宮鈺看着她,想到了七年前,於重華殿前,一步一叩首的自己。
李沐蓁要風黎川在此時翻了七年前的冤案,無非是想於趙泓死前,將真相昭然於世,只是,時機終歸是早了。宮鈺眸底劃過一絲嘆息,謀定而後動,若是急於求成,便只會損了自己。
“風大人,若是李沐蓁此刻受鞭笞三十,以其一介女流之身,恐怕無法開口說話,不便之後的審理,不若先行審理冤案。”宮鈺低聲道。
李沐蓁聞言,神色間染了些許哀慟與內疚。
風黎川斟酌了片刻,卻聽得祁王宮珣微微笑道:“此刻趙泓已然下獄,此婦人卻不惜鞭笞三十之苦,依舊要上訴七年前之案,就此情義,不若先審。”
風黎川望向李沐蓁,他淡聲問道:“李氏,你訴趙泓七年前所為惡行,可有人證?”
“回大人,臣婦所言之事,盛京西巷那賣茶老漢,乃親眼所見,他乃是於七年前瀝縣匪寇之亂中倖存之人,而後輾轉至盛京賣茶為生。”李沐蓁道。
“宣。”風黎川沉默了片刻,他低聲對衙役道,“查此人來歷是否如李氏所言。”
京兆尹府內寂靜了須臾。
只見得一衙役步履匆匆而來,他面色是難以掩飾的驚慌。
宮鈺拂袖嘆息。
只聽得那衙役惶然顫聲道:“回大人,那西巷的茶老漢竟是於今日辰時因病暴斃了。”
李沐蓁聞言,只覺得手腳冰涼,那一直死死攥着衣袖的手彷彿無力了一般,垂落而下,她眸內的決斷之意竟也因這一言漸漸渙散了開來。
刑部的作風一貫便有如此迅速與狠絕。那烏紗下,宮鈺不再望向李沐蓁,她只垂下了眼帘,拂平了衣袖的褶皺。
——七年前的瀝縣之案於這公堂之上終歸是難以斷了。
風黎沉吟須臾,終是低聲道:“既然如此,便將趙泓押下去吧。”
那衙役扣着趙泓,將趙泓拖下了台階。
趙夢德望着父親,他神色間全然是哀慟,“不,父親——”
趙泓抬頭,那雙鬢的白髮垂落了些許,他只向趙夢德溫和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