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奴大欺主
天剛蒙蒙亮時,徐嵐瑜便醒了,她垂眼望見床邊趴着的蘭兒,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靜躺了半晌,才憶起來自己重生了。
也許是自己動作大了些,吵醒了床邊的小女孩,蘭兒迷茫地抬起頭,看到徐嵐瑜緊緊盯着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姐,您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蘭兒擦了擦臉上的口水,依然關切地問。
“我無事。倒是你,昨夜我不是讓你去休息嘛,怎的又在這湊合了,待會病了怎麼辦?”徐嵐瑜皺眉。
“小姐,奴婢皮糙肉厚,不礙事的,只要小姐您病好了,奴婢便安心了。”蘭兒說著便站起身準備去打水。
沒一會,房門被人敲響,聲音巨大動作粗魯。
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粗嘎地喊道:“小姐,我們大小姐請您快點梳洗,一會便要啟程了。”
徐嵐瑜嘲笑那邊那位繼妹,幼時欺負原主便愛端起大小姐的架子,也不知到底誰才是徐府的大小姐,不過一個續弦的女兒也敢跟她叫板!
即便在外,也總喜歡在稱呼上較個高下,果真是娃娃脾氣。
可想歸想,如今她勢微,該低頭還是要低頭。
徐嵐瑜如此想着正要回答,門口便響起一個女孩清脆的應答聲:“勞煩秦嬤嬤親自過來通傳,我家小姐病了,經不住您這大嗓門。”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櫻兒姑娘,一大早這是奔哪兒回來?”秦婆子心中有氣,但好歹是大家族裏出來的,一眼便看穿櫻兒一夜未歸。
“要你管!”櫻兒被人當場戳破,面上難堪,便紅着臉推門而入,把秦婆子甩在外頭。
秦婆子也不着惱,得意洋洋地回去向徐嵐雅彙報。
徐嵐瑜一直坐在床邊,披散着一頭烏髮,饒有興趣地看着櫻兒的動作。
櫻兒長得清秀,臉圓圓的,皮膚白皙,身上穿的亦是比蘭兒的好上不知多少倍,一看便知以前生活過的極好,說不準還是原身身邊得臉的大丫頭。
只是自從她昨日睜眼,看到的丫頭便一直都是蘭兒,這個丫頭應該就是蘭兒昨日念叨的“不知所蹤”的櫻兒了。
“小姐,您怎麼起身了?”櫻兒面目含春,站姿彆扭。
也不知是不是徐嵐瑜的錯覺,見櫻兒這幅樣子,讓她不禁想到前世那些初初侍寢的宮妃。
見櫻兒湊近,徐嵐瑜才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輕聲說:“躺着頭疼。”
櫻兒身上一股奇異的香味便在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飄進了徐嵐瑜的鼻子裏。
徐嵐瑜的嗅覺向來靈敏,她心下疑惑,便刻意望向櫻兒的眉心。
果然!
她竟可以看透她人命運,這櫻兒竟是……
這下,她便肯定這位婢女昨夜去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雖然她在身上放了好幾個香包,掩蓋了那男人的味道,卻因為品類繁雜,讓徐嵐瑜聞到一點便直犯噁心。
“你離我遠些!”徐嵐瑜厲聲呵斥。
“小姐?”櫻兒見徐嵐瑜捂着口鼻,便做賊心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不自覺地開始檢查身上香包的位置。
就在徐嵐瑜與櫻兒僵持不下的時候,蘭兒回來了,她先是敲敲門,待徐嵐瑜應了才推門進屋。
這麼一對比,徐嵐瑜看櫻兒的目光便更加嫌惡。
“櫻兒姐姐,您來了。”蘭兒低頭,好像很懼怕櫻兒。
櫻兒一見蘭兒,便倨傲地走過去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帕子和木盆。
“小姐還有一貼葯在火爐上,你去端來,這邊有我伺候小姐。”櫻兒吩咐着蘭兒,蘭兒不疑有他,正要退下。
眼見櫻兒的手快要沾到熱水,徐嵐瑜連忙阻止,“讓蘭兒伺候我。”
“小姐,蘭兒她笨手笨腳的,我怕伺候不好您。”櫻兒陪着笑,以往小姐待她最親,這一個晚上的功夫,也不知蘭兒喂小姐吃了什麼迷魂藥,竟然讓她都近不得身了。
一想蘭兒肯定在小姐面前說了她的壞話,她便對蘭兒愈加沒有好臉色。
“她伺候得再不好,不也伺候了一夜?”徐嵐瑜回嗆。
其實不止一夜,自從出了楚州,原身便重病纏身,櫻兒嫌晦氣怕被傳染,近身伺候的事都讓蘭兒做,自告奮勇去煎藥也不過是去躲懶。
櫻兒本欲辯解,但見小姐目光陰冷,便心虛起來。
可櫻兒到底心氣不順,把木盆往桌上重重一扔,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帕子交給蘭兒,末了不忘剜她一眼。
由蘭兒伺候着梳洗穿衣,徐嵐瑜才算是舒了一口氣。
倒是櫻兒幾次想上前插手,都被徐嵐瑜冷厲的目光嚇退。
就在徐嵐瑜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秦婆子又來了。
秦婆子一見徐嵐瑜紅潤的臉頰,氣色明顯好了許多,便忍不住手抖。
“小姐,出門前夫人曾交待有些東西要交給您,我們小姐先前忘了,現下才想起來,麻煩您派人去拿。”秦婆子微微頷首,把紅纓姑娘交待的話說了一遍。
“勞煩嬤嬤領櫻兒去拿吧,她做事我放心。”徐嵐瑜盯着秦婆子的眉心看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
“是。”秦婆子同櫻兒一齊應聲,便一前一後走出門去。
櫻兒本還在記恨着蘭兒,如今見如此好的差事,便想也不想地答應了。
以前家中老太太賞東西給小姐,她便是偷偷拿了一兩樣也不會叫人知道,如今那邊又沒說到底是什麼,她便是私吞了,回來把罪責都推給秦婆子,想來小姐也不會察覺。畢竟老夫人和大夫人不和已久,兩位小姐打小便不睦,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她的說辭。
蘭兒繼續給徐嵐瑜梳頭,應徐嵐瑜簡單梳妝的要求,取出一支蝴蝶玉簪給她戴上,外頭便傳來店家小二的聲音,蘭兒把首飾盒裝好便走向門口取了小二送來的食盒。
“小姐,您且坐着歇會,這是奴婢讓廚房給您煮的白粥,您兩天沒吃東西了,多少墊墊肚子。奴婢再去備些衣物棉被給您墊在車裏,從這出去都是山路不好走,顛來顛去的,奴婢怕您病剛好些身子又弱會受不住。”蘭兒向徐嵐瑜福一福身,得了徐嵐瑜點頭便準備下去。
徐嵐瑜想到什麼,突然喚住她,“蘭兒,那邊不管喊你做什麼,你都只管來回稟我,切不可單獨過去。”
“是,奴婢曉得了。”蘭兒懵懂地眨眨眼睛,雖不知小姐用意,但還是認真地回道。
徐嵐瑜坐在桌邊,看着眼前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思考了一下昨天發生的驚險之事。
有一就有二!
既然她沒死成,那位同行的自視甚高的妹妹一定會再度出手。
她得想個法子,既能讓這位妹妹不再那麼關注她,又能徹底解決這個隱患。
徐嵐瑜在房間裏踱着步,鬼使神差地向窗外的院子裏瞥了一眼,只一眼便認出桃樹下站立的挺拔身影,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他那自認為風流倜儻的小動作卻讓她熟悉異常,舉手投足間的貴氣更是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
他怎麼會在這?
就在徐嵐瑜出神之際,穿着深灰色衣服的秦婆子又來了,見到她,徐嵐瑜的眼皮便跳個不停。
這次秦婆子頭都懶得低下去,扯着嗓子毫無規矩地朝徐嵐瑜開口:“我家大小姐請您去觀刑!”
“觀刑?”徐嵐瑜說話一向輕柔,因着秦婆子的態度也生出了幾分氣,再一聯想蘭兒的命運,她便忍不住冷了語氣。
秦婆子心裏一驚,這個怯弱的病秧子也有這種氣勢,不過看她蒼白的臉色,想來便是虛張聲勢,隨即愈發硬氣起來。
“……我家大小姐本是好意賞了您的丫鬟一對耳環,誰知您的兩個丫鬟卻行那等齷齪之事,一邊推說受不起不肯收,臨走不僅偷摸拿了那對耳環還順走了我家大小姐的一支金釵。呸,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果然是在楚州長大的丫頭,養成這副樣子。不過,我家大小姐仁慈,您管不好的奴才,她不辭辛苦願意幫您管着,特意讓奴婢來請您去觀刑。”
秦婆子心裏嗤笑,面上也不太客氣,直接將緣由說了出來,明裡暗裏都在嘲諷徐嵐瑜。
兩個丫鬟?
徐嵐瑜暗恨,櫻兒被處置了她倒是省了事,可蘭兒怕是也在其中。
這下,便是與蘭兒的命運對上號了,沒想到徐嵐雅會想這麼一個由頭。
徐嵐瑜掃了一眼秦婆子的眉心,心中冷笑,悠然地從首飾匣子的夾層里拿出一塊質地上好的玉佩,上刻一個“駿”字。
“嬤嬤可認得這塊玉?”徐嵐瑜的聲音不疾不徐。
秦婆子一眼認出來是孫子的貼身之物,便嚇白了臉色。
“小……小姐!這……這玉?”秦婆子這才慌張起來。
“駿兒是個好孩子,這玉也是好玉。”徐嵐瑜不等她反應,自顧自說道,“祖母早年得了兩塊琥珀石,有一塊打磨后刻了‘揚’字,給了我那早逝的哥哥,有一塊便刻‘瑜’字給了我。我記得祖母說過,這玉早年便陪着我那哥哥長眠於地下,如今為何會出現在駿哥兒身上?”
秦駿自小聰慧,被送到楚州求學,若日後考得功名,便可脫離奴籍,光宗耀祖。
而他在楚州,一直是老夫人照管着,要不是原身見過幾回留了個心眼,把他身上的玉換走,還不會讓她發現這件欺上瞞下的背主之事。
“小姐,您說什麼我聽不懂。再者,天下玉石相似地多了去了,這玉是我家那口子隨老爺出去辦事的時候買的,與故去的大少爺那塊比不得。”秦婆子還在狡辯。
“嬤嬤有所不知,這兩塊琥珀石是先皇賞給柳家的,而且還是一對,嬤嬤盡可以想清楚再回話。駿哥兒不久后便要入童生試了吧,年紀比我那兩個婢女小不了幾歲呢。”徐嵐瑜取出自己腰間的那塊質地一模一樣的玉佩,“哐當”一聲扔在桌上。
她食指彎曲,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桌面,等着秦婆子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