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當個寵物
小綉從阿蠻懷裏抬起頭,夜風帶着些許涼意肆意包裹着他們,阿蠻低下頭,溫柔而真摯的眼神與她定定而望。
小綉將側臉貼在他的面頰之上,緩緩的勾起唇角,露出一絲微笑:“傻阿蠻,我相信你。”
她相信阿蠻的真心,也相信蘇晉齋,即便他以後什麼都記起來,不再愛她,也會真心相護她。
以後會是什麼模樣,就隨它吧,至少現在他愛她,這就夠了。
阿蠻抿唇一笑,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在夜色中流動着異樣的光彩,忽然,他雙臂箍着她的腰身略微向上用力,一下子將她抗在肩頭上,抬腿向前大步跑着,邊跑邊歡笑道:“走嘍,回去嘍!”
小綉趴在他的肩頭,雙臂從后圈住他的腰,抿唇輕輕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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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初升,霞光萬綻,錦花綉樹被縷縷陽光照耀得異常絢爛。
小綉從睜開眼就沒有見到阿蠻,她在客棧里到處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她抓着客棧小二的衣襟焦灼的問道:“你看沒看見同我一起來的那個男子?”
小二一臉懵然,似乎是對小繡的話感到費解,歪着頭嘴裏含混不清的吭哧着,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小綉一把推開他,又再次向阿蠻的房間跑去,空蕩蕩的房間裏根本就沒有他的影子,她無力的癱軟在地,心尖上一股無端的恐慌湧上來,像海水一樣瀰漫了她的全身……
難道,阿蠻想起了一切,離她而去了!
這種認知讓小綉五臟六腑皆似被針扎一般,她的眼底立刻騰起了霧氣,順着臉頰撲落落的往下流,她大聲嘶吼的喚着他的名字:“阿蠻!”
“綉兒,我在這兒。”
阿蠻溫潤沉穩的聲音從屋頂上漫來,小綉一怔,從地上掙扎的爬起來,向外跑去。
站在客棧後院裏,小綉向屋頂看去,日光太過耀眼,捲起他的寡淡的外袍在碎碎金光里盪啊盪,滿城錦繡花色瞬間暗淡去,惟獨萬丈金光中阿蠻頎長身影,照得她兩眼斑斕生光。
“阿蠻……”她哽咽的喚着他。
阿蠻看着她臉頰的淚珠兒,心頭登時被刀捅了一樣痛,立刻飛身過去將她抱在懷裏,他雙目微闔嘴唇翕動,面上神情甚是狂亂:“綉兒,你怎麼了?”
小綉從他懷裏抬起頭,心有餘悸的伸出手捧住他的臉,她的雙目還透着一抹悲慟,細碎淚珠兒順着眼角簌簌滴落,襯得一張小臉慘白,她扁着嘴哽咽着:“阿蠻,我以為你走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阿蠻不知她為何會如此傷心害怕,見着她的眼淚,一顆心像是被揉碎了似的,他將手覆在她的手上,似乎承諾一般道:“綉兒,你放心,此生我絕不負你。”
小綉抽噎的點頭,阿蠻為她擦拭掉眼淚,輕笑道:“你這粘人的小傢伙,我不過上屋頂觀察一會兒,你就哭成這樣,這般離不開我。”
小繡的臉被他說的紅一陣,白一陣,一把掙脫開他,怒氣沖沖道:“你好好的上屋頂幹什麼?”
阿蠻卻沉下眉眼,抬手攔住她的腰肢,攜着她縱身一躍再次落在屋頂之上,他極目眺望着遠方,看着長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他沉聲道:“綉兒,你嗅到了么?”
“嗅到什麼?”小綉皺了皺鼻子仔細的嗅着,發現除了濃郁花香什麼味道都沒有。
“是死氣。”阿蠻的聲音一沉,雙眼射出一股子凌厲。
小綉一怔,臉色一白,有些驚恐道:“什麼,死氣?”
阿蠻劍眉斜掛,神色猶如鷹隼,凌厲逼人:“你瞧這一城的人,目光獃滯,行為木僵,猶如三歲孩童,好像比之前更甚。”
小綉忽然想起方才的小二,她只是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他卻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似的。
“綉兒,昨日那雲浮可是未曾在道觀里彈琴?”阿蠻忽然開口,臉色陰沉,後有恍然頷首,輕嗤道:“的確,昨日她未曾彈琴。”
“如此說來,這城中百姓忽然加重痴獃,與她無關?”小綉捉摸着阿蠻話中的深意猜測道。
“看來,此事真的大有文章。”阿蠻眯着眼居高臨下的觀察着花錦城,一對深藏在劍眉下的黑瞳射出炯炯光芒,就像劃破烏雲的閃電。
忽然,客棧外響起一陣吵鬧的銅鑼的敲擊聲,阿蠻循聲看去,卻見是打更的更夫拿着銅鑼在逐街而走,木訥的臉上基本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機械的敲着鑼,口中僵硬的吐着音節:“雲浮姑娘午時在道觀撫琴,臨別一場,就此封琴,望各位父老鄉親全部到場聽琴。”
“雲浮姑娘午時在道觀撫琴,臨別一場,就此封琴,望各位父老鄉親全部到場聽琴。”
……
阿蠻看着那更夫傀儡一般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臉色凝重了下來,小綉抓着他的手臂,不解道:“封琴?”
阿蠻眯着眼道:“咱們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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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進道觀大門,放眼望去,這裏的人還真是多,人山人海,幾乎花錦城裏的人全部傾巢而出,把這道觀內外擠了個水泄不通
。
“雲浮她是想幹什麼?”小綉探到每個人臉上的都涌動着悲傷,似乎對雲浮要封琴之事不能釋懷,她有些想不明白,這個雲浮忽然封琴究竟想要做什麼。
“看下去就知道了。”阿蠻攬過小繡的腰身隱在人群當中,仔細的觀察着,突然,耳畔嘈雜的人聲陡然一止,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道觀內的石壇之上忽然落了一把琴,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然後,半空中簌簌掉落下來無數的斑斕花瓣,霎時間漫天飛舞,飄飄忽忽地隨風而動,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又似天女撒下的仙花。
而雲浮就在這落英繽紛中,衣衫裊裊的緩緩落地,身上被正午的日頭鍍上一層金光,嬌軀輕落如花枝微顫,黛眉微揚,顧盼流溢,仿如一枝初綻的花兒,猶帶微露,又好像誤入凡塵的仙女下凡。
滿城百姓無不在歡呼,膜拜着:“仙女下凡了,仙女下凡了!”
雲浮落在琴后,美目在眾人身上一一流轉,嘴角輕輕勾起笑容,纖纖十指落在琴弦之上,曼妙的琴聲便流瀉而出,宛轉動蕩,無滯無礙,指尖靈巧地挑拔四根琴弦,就好像是撥弄在人的心弦之上。
所有人都聽的痴迷,似乎在這種愜意的琴聲下可以不知不覺地放鬆下來,情不自禁地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小繡的意識也有些迷離,那琴聲仿若咒語在耳邊迴響,她眼前視線開始模糊,身旁的阿蠻她也漸漸感覺不出,感官里只剩下面帶微笑的雲浮,和在子牙琴弦上彈動的指尖。
漸漸的,漸漸的,眼前之景變了,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如困在一片朦朧的夢境當中,然後隨着耳畔的琴聲猛然一簇高昂,小綉陡然一激靈,雙目一震,她看清了眼前之景。
她此刻落足的是一座木屋矮牆,籬笆小院之內,身旁一棵粗壯垂柳搖搖曳地,隨風扭動,小綉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四處張望,這裏竟然是沈須歸的家!
小綉有些迷惘,她怎麼會來到了此處?
屋門忽然被人從里推開,一個男人緩緩走了出來,先是瑩白的一角衣尾,然後伸出一條修長的腿,目光漸漸而上,一張一如初見的臉,清雋卓然,神色淡漠,似從清淡的水墨畫中走出。
小綉雙目一滯,紅唇微張,即便是一模一樣的臉,可她一眼瞧着,就知道那個人是蘇晉齋。
蘇晉齋抬頭看了一眼庭院內立地如杵的小綉,便淡淡的收回眼皮,一甩衣尾坐在門口的石階之上,手中拿着一塊蘇綉手絹仔細的擦拭着骨劍劍刃,始終未言一語。
“法,法師……”
小繡的眼瞬間就紅透,淚水奪眶而出,是蘇晉齋歸來了,是他回來了,可是阿蠻呢,阿蠻去了哪兒?
“你還知道歸來,就知道貪玩,蝶妖就藏在不遠處,你就不怕被她吃了,當做口中餐?”
他抬起頭凝望着小綉,是她熟悉的烏黑瞳仁,只是那雙眸子,始終是淡漠的神色,清粹冷冽如秋夜寒露。
小綉哭的更凶了,抬起手掩蓋住了雙眼,哭的肝腸寸斷,蘇晉齋有些不耐的蹙起了劍眉,緩緩收了骨劍,抬腿向她走去。
二人咫尺而立,蘇晉齋冷凝如冰的眼裏終於是漾起了波瀾,看着小綉眼角不斷滾落了淚珠兒,他的眼角眉梢似乎是染了一絲笑意,抬手拽出她蓋在眼睛上的手,屈指敲在她的額頭上,竟是一掌將她拍回了原形。
他將她抱在懷裏,揉弄着她毛髮,輕笑道:“你這狗兒,思緒簡單,還學人家掉眼淚,當真是頑劣淘歡,讓人頭疼。”
說罷,他抱着毛絨絨的狗兒小綉彎身坐在石階之上,一邊向後微仰頭微晗雙目,一邊撫摸着她的毛髮。
他垂落的墨發落在懷裏的小綉身上,酥**癢,竟是那麼真實。
他熟悉的氣息,被他抱在懷裏的感覺,讓狗兒小綉漸漸不在悲傷,她眨着雙眼,看着眼前的男人,難道,一切又回到了以前?
還是之後種種才是夢幻一場?
小綉抬眼看着屋檐上的一方天幕,几絲薄雲,臉頰上是細細軟軟的風撫,四周沒有車馬喧嘩,也沒有嘈雜人聲,只有風吹垂柳的輕吟。
熟悉的景,熟悉的人,熟悉的靜謐,讓她在傷感中竟然也感覺到了幾分心安和沉靜。
這也許,是小綉心中最渴望的一片柔軟,彼時,她要的不多,不會貪婪他的愛,而蘇晉齋,並無那麼多苦楚,也沒有那麼多無奈。
如果,就這樣一直下去,就當個寵物陪着他,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