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小圓子很委屈,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惹惱了殿下,還把人給氣走了。難道不是昨天夜裏,殿下親口說要吃魚么,他滿心歡喜的,一早就去河裏抓,都讓后廚烤好了,結果……

小圓子愣愣的,看見跟前兒的貞白,估摸自己這是糟了無妄之災。

於李懷信而言,這股火來得莫名其妙,但就是氣,越看貞白越糟心,明明一起相處了這麼久,她卻依舊惹人煩,索性出來透透氣,眼不見為凈。

李懷信在池邊餵了會兒魚,待心境平復了,才拍拍手,往紫霄宮走。

門前有弟子守着,見他便作禮:“二師兄。”

“師父呢?”

“掌教在殿內。”

李懷信欲往裏跨,那弟子攔了一下,為難道:“寒山君也在。”

誰都知道,現在寒山君跟李懷信的關係水火不容。

李懷信果真止步不前,立在門口,想必馮天也將這一路所發生的事情全盤告知了,糟老頭子氣歸氣,但事態的輕重緩急還是掂量得清。

李懷信本就是來打探消息的,師父之前沒有透漏過多,現在也不見得會告知,既然撞上了,聽聽牆根兒也無妨。他耳力好,靜心屏息的站在外頭,裏面的聲音則隱隱能辯。卻不料,聽到了貞白的名字。

李懷信的眉頭皺起來。

千張機說:“那女子,怕真是,二郎的心上人。”

寒山君的語氣很不好,反駁他:“不可能,辟塵向來有分寸,才不會像李懷信這麼離經叛道,跟個歪門邪道廝混。”

“我知道。”千張機回憶:“二郎曾經總是往南跑,說去不知觀,他在那兒結識了一位道友,很是投緣,如今看來,他這般千里相赴,竟是為了……這女子去的。”

“你問過么?跟這女子?”

“問過。”千張機說:“她也認了,的確是去的她那兒。”

“所以那塊玉佩,真是辟塵贈於她的?”

“八九不離十。”

“這麼重要的東西。”寒山君語帶責怪:“他怎麼能隨便送出去。”

“這怎麼能是隨便送呢,”寒山君活了半輩子,感情的事情仍然不開竅,但千張機不缺這心眼兒,他很了解這個二師弟:“辟塵若是認定一個人,別說一塊玉佩,命都願意交出去。”

寒山君驚訝:“你的意思……”

“十年前,她為什麼被鎮在了亂葬崗?”千張機揣測:“所以我懷疑,二郎生死不明,大致會是因為她。只不過,我昨天問起,她卻隻字不提。我便想……”千張機斟酌道:“可以讓懷信去問問。”

“他?”寒山君一提李懷信就嗤之以鼻。

殿外的人已經轉身走了,這種情史八卦,誰願意扒着門縫兒聽?

李懷信真真是沒想到,就貞白那麼獨的一個人,成天板著臉,半天蹦不出句暖心話,居然還跟他二師叔勾纏過!

正值氣頭上,李懷信想不出什麼好詞兒,十年前啊,十年前他倆勾纏的時候,自己還是個才滿十歲的毛頭小子呢,那女冠就已經跟人私相授受了,他簡直望塵莫及。

還命都願意交出去,他師父說這話的時候就不牙酸么?

就好比誰離了誰會活不成?誰又會為了誰不要命?真把自己當情聖了?

李懷信冷着臉,踏出紫霄宮,正好踩在一柄掃帚上,那正打掃的弟子瞧見他臉色,嚇得立刻撒了手:“對,對不起,二師兄,我我我沒看見您出來。”

李懷信目光刀一樣,剜他一眼,半句話沒說,直接走了。

見人走遠,順風耳也聽不見的時候,旁邊舉着抹布擦立柱的弟子才轉頭過來,嗶嗶兩聲,引來其他人側目,說:“也沒怎麼著他,太凶了吧。”

踩在高凳上的弟子手拿拂塵,清門楣上的灰,低頭接話:“就這狗脾氣,不搭理就完了。”

那弟子慌忙撿起掃帚,壓着胸口驚魂甫定:“嚇死了,我差點以為他下一刻就要來揍我。”

“那不能。”弟子彈了彈浮塵上的灰:“打你他還嫌手疼。”

“就是,嬌貴着呢。”立柱前的弟子伸着頭,朝里望了望:“剛剛進去,怕是挨了寒山君的罵。”

“橫成這樣,也該有人治治他了。”

“我要是寒山君,不能殺也非得讓他脫層皮。”

“噓,別說啦,幹活兒吧。”

回去的路上,李懷信才發現今天所有弟子都沒在練功,有的在掃雪,有的在清理兩旁雜亂的樹枝,連自己住處的人都在里裡外外的忙活兒。

李懷信陰沉着臉,剛邁進院兒,就見小圓子整個人掛在高處,雙腿盤着檐柱,傾身去摘屋檐下的燈籠,結果費了半天勁兒,都沒能夠到。

李懷信走過去,沖他嚷:“爬那麼高,幹什麼?!”

小圓子身子閃了一下,立馬抱住柱子,扭臉朝下看,確定他家殿下的氣還沒消:“到年關了嘛,今天是太行除塵的日子,咱們要辭舊迎新,我爬上來換個燈籠。”

李懷信完全沒有意識到,居然都到年關了:“不知道搭把梯子嗎,摔不殘你。”

小圓子狐疑的發現,他家殿下出去一趟,不僅氣沒消,反倒更氣了,他只能應:“梯子拿後邊兒去清理屋檐下的冰錐了,怕午後化開,砸下來傷到人。”

李懷信正欲再訓,貞白卻提着燈籠從裏屋出來,見了他,跟沒見着似的,仰頭問攀在檐柱上的人:“是這個么?”

“對。”小圓子點點頭:“我前些天剛剛糊好,白姐姐你稍稍等會兒,我先把這隻摘下來。”說著又伸手去夠:“殿下,你們站遠一些,這上頭落灰。”

屋檐下的兩人往旁挪步,卻不約而同地,併到了一處。

肩頭相碰,哪怕稍縱既分,李懷信都敏.感介意到不行,但他又找不到一個宣洩口,只能氣慫慫的轉身進屋。

他甚至壞心眼兒的想,貞白明明跟別的男人勾搭糾.纏,還三番五次來打自己的主意,簡直令人髮指。

現在他只要一想到……一想到自己的清白之身毀於誰手,就恨不能將其碎屍萬段。

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就該像樊家小妾那樣,拿去浸豬籠!

門砰一聲關上,小圓子嚇得一抖,也顧不及換燈籠了,從柱子上滑下來,他清楚記得,他家殿下是今日跟白姐姐說話時,突然生氣的,雖然不該,但還是忍不住問:“白姐姐,殿下是跟你生氣嗎?”

貞白盯着門,頷首:“嗯。”

小圓子沒想到她會認,膽子大了些:“為什麼?”

貞白想了想經過,沒尋到源頭,再加上這幾月下來,李懷信總是隔三差五的氣上一回,又莫名其妙的自愈,她已經習以為常了,但還是答了話:“不知道。”

好在小圓子也清楚自家殿下的脾氣,生氣時的確毫無預兆就山雨欲來,很難摸透他氣在什麼點。小圓子只好接過貞白手裏的燈籠,道完謝,急吼吼往廚房跑,打算等個把時辰,他家殿下氣消些,肚子就該餓,到時再端些好吃的去哄。

李懷信不知道為什麼,又氣又酸,這氣還好說,酸是怎麼回事?

心煩意亂在屋裏來回踱步,然後嘗試分析自己的心理。

比如,想到交換信物,和師父那句心上人,就特受刺激。

不應該吧?這計較的東西是不是偏了?

繼而,李懷信又一屁.股坐到軟塌上,納悶兒我為什麼要想這堆破事兒?跟自己有半個銅板關係?

可思緒就是不聽使喚的,逮着這堆破事兒想,不光想,還鑽了牛角尖似的計較,李懷信大概覺得自己有問題了。臨到小圓子端着飯菜進屋,李懷信已經躺在床榻上,想得失魂落魄了。

“殿下?”

沒人理。

“殿下?”小圓子把飯菜擱在桌上,走過去:“您快一天沒進食了,餓么?”

還是沒人理。

見床.上的人睜着眼,並沒睡,小圓子下了決心來哄人:“我做了您平常愛……”

“走開,別煩人。”李懷信翻了個身:“我有心事。”

誒?小圓子心下生奇,靠到榻前問:“什麼心事?”

“不知道。”李懷信確實一副滿腹心事的樣子,說:“沒理清。”

“那,需要圓子幫您梳理不?”

“不需要。”李懷信趕他:“你出去,我自己想。”

小圓子不放心:“您自己能想通嗎?”

當然能,他又不傻,李懷信倏地坐起來,陰沉着臉指門,小圓子立馬灰溜溜跑走。

他的確不傻,而且也差不多想通了,只是覺得震驚,不可思議。

李懷信難以接受,將與貞白的初遇到現在,從頭到尾捋一遍,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前面都還好,無波無瀾,直到思及普同塔,心裏就開始作祟了。

難道真是因為那次,就走心了?

未免太膚淺了吧!李懷信怎麼也無法接受自己居然是這副德行,上次床就走心!有病啊!

但是,那女冠在床.上的表現……(腦中迅速過一遍)着實太令人滿意!

李懷信覺得自己快瘋了,抱着滾.燙的臉面使勁搓,滿意什麼不好,滿意這個!有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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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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