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言傳在風影

第669章 言傳在風影

小臨子卻突得掩住了口,眼睛四下里張望着虛心不敢言,彷彿生怕自己的周遭也是一張張的大嘴巴,正等着將他的小心思給傳得滿宮廷皆知,那到時候豈不是所有人都會以為那些風言風語都是自個兒傳出來的。

小奴才,人小心思不小:“奴才,奴才不敢。”他把腦袋壓得低低的。

“有什麼不敢,”天子咂嘴不耐煩了,“朕恕你無罪。”姬詹有時候覺得自個兒這九五之尊當得挺憋屈的,好像在奴才們眼裏也毫無威嚴。

小林子的嘴角扭了扭:“是和……任大人有關的。”他怯懦懦的不敢放聲。

“任謙和?”姬詹挑眉,“任老大人又做了什麼事叫你這般唯唯諾諾。”天子輕輕拍打了下自己微微發酸的肩膀,長時間的倚着長凳看摺子着實是在疲累,一旁的小侍從見狀心領神會連忙上前來替那九五之尊拿捏肩頭,姬詹倒是倍感舒適又舒心,他指尖懶懶的摘下葡萄卻不送進口中,任謙和是個老史官,如今六十有八,本該告老還鄉了,但是——這老頭子“臨危受命”——姬詹剛登帝位,第一件事便是要修史。

修史,可大可小,至關重要,那代表着前人的功績、後人的瞻仰、皇家的榮耀,是非對錯全然都在史官的一家之言裏淋漓精緻,所以任謙和這位秉筆直書的老大人自然就請命了。

寧為蘭摧玉折,不為蕭敷艾榮——這是任謙和的至理名言,作為史官要記載帝王的一言一行,要記載皇家的一動一靜。

“任大人奉命修史自然是殫精竭慮不敢怠慢,上個月奴才就是路過了、路過了文修館瞧見了幾位執筆大人正在閑聊,”文修館的那些個執筆司就似是史官手下的門客小探子,畢竟不能專一家之言,所以聽言、見聞、查閱都少不了那些個小徒弟們的幫忙,小臨子眼珠子轉轉牙根一咬似是做了什麼大決定重重呼出口氣,“也不知道是從哪傳來的話,這不隨口叨着是有人親眼瞧見了宣政殿並非猝然失火而是故意為之,彼時太子妃還不在內苑,”咕咚,小臨子咽了下口水唾沫,一說起這些個詭秘之事還覺毛骨悚然,“瑜京、瑜京的大人們都不敢言那是因為當夜夜裏有人提着……提着太子妃的人頭……”——去救命。

呯!

天子手底下的水果盤徒然被惡狠狠的掃落在地發出巨大的聲響,葡萄啪嗒啪嗒的滾落,打在那些小宮人的鞋履上,侍從們被嚇了一大跳,心口恍然震懾,所有人呯呯呯齊刷刷的跪了一地,頓時額頭豆大的汗珠都淌落了下來。

“荒唐!”

九五之尊乍然震怒,原本的言笑晏晏變成了睚眥欲裂,姬詹一腳將跟前那還不知所錯的小臨子給踹了開去:“哪個狗東西在宮裏亂嚼舌根!”他的金絲鞋履踩踏在小太監跟前揚起微塵寥寥,身後的小宮婢們早就瑟瑟發抖兩股戰戰,許是他們入宮時日未久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這位少年天子大發雷霆的時候,偏是,這春光大好的日子裏,遭遇了。

天子之怒,傾山倒海。

龍紋綉絲帶着張牙五爪的凶戾,姬詹的齒根狠磨連出口的聲音都像是在極力剋制的從嗓子眼裏掐道:“朕早就下旨命令任何人不準探討宣政殿大火一事!”他早就頒佈了告示將前因後果明說,怎麼這些個文臣武將私底下竊竊的將天子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一個個陽奉陰違,“到底是誰在宮中危言聳聽污衊謝家王爺!”宣政殿被人故意縱火,慕依琴被人砍伐頭顱,就差明明白白的說是謝非予那個亂臣賊子殺死了東宮太子還毀屍滅跡一把火焚毀宣政殿。

“陛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小臨子被姬詹一腳踹開,額頭狠狠撞磕在一旁的石凳角撞出了紅腫的額包,他哪裏顧得上自己的痛楚早就嚇得連滾帶爬、屁滾尿流,額頭的血跡順着鼻翼往下淌,他的腦中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哪些話如此惹惱了這位九五之尊——不過是一些傳言,不過是一些八卦,不過是一些已故之人的生平記往,那些人口中說道的謝家王爺,小臨子從未見過,他如今不過年約一十二,稚氣的很,哪裏會知道那些皇家的禁忌、軍國的大事。

“來人!”天子大嚷,御林軍小將已跪在了跟前,“去把文修館裏那些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又多嘴多舌的傢伙,統統關到大都府去!”姬詹飛袖一揚滿臉怒容,這個時候可是誰都不敢上前去勸,“還有你——”他瞪着小臨子惡狠狠道,“去賞罰司,領八十大板!”

小太監聞言頓時臉色發白整個身體都癱軟在地,八十大板,別說一個身體健康的成年人都受不了,他還是個小小身板的太監,八十板下去,哪裏是懲罰,分明是要了他的命,天子之怒不可熄,他顫巍巍的身手就想去抓姬詹幾近觸地龍袍的衣擺,指甲又不敢掐斷了金絲,眼淚鼻涕一把把的全蹭在手上:“陛下,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陛下恕罪饒了奴才的狗命,饒了奴才一條狗命吧。”

姬詹不為所動,一張臉上除了慍怒再無任何的情感情緒:“拖下去!”他往後退開了一步,似是這狗奴才的觸碰都會髒了自己一身的龍袍。

小太監嗚嗚咽咽化成了痛哭流涕,他的臂膀被侍從們駕起,雙手在空氣中徒勞的掙扎:“陛下,求求您,饒了奴才,奴才只是,聽了不該聽的話,奴才……”他被自己的唾液嗆到,哭喊里嘶啞着聲又嗆紅了臉色,小臨子不知,區區謝家王爺這四個早已經埋沒在風塵里的字,竟然會讓那看起來溫柔親和的天子一瞬之間,性情大變。

如同逆鱗,觸者即死。

“慢着,”姬詹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突然出口喊住了正要把人拖下去的侍從,少年天子一步步踱到了小太監的跟前,眼神里有的只是一簇火光,殺人的火光,從暗淡的眼底折射,“宮中的流言蜚語,你知道,是誰所傳。”

這不是一個問句,而是陳述。

這些小太監小婢女在宮裏走南闖北跟大小官員們打交道的時間不少,尤其,尤其是像小臨子這般小小年紀就成了九五之尊身邊近侍的,那些想要親近猜忌帝王心思的人決然沒少給他好處,小臨子是個聰明人,機靈又小心翼翼,任何話能從他口中落在了天子的耳朵里,自然,有着緣由。

緣由就是——

這個小太監,是“忠人之事”。

所以,姬詹眯起了眼睛,目光恍然從那被嚇的蒼白的稚氣臉龐上劃過:“說!”他喝道,不容反駁。

謝家王爺的禁忌,既然可以在宮中變成私語的八卦,那說明王城之內的流言蜚語很快也會橫行於大街小巷,姬詹想要極力掩蓋的真相會成為人盡皆知的笑柄——皇家不能容,天子不能容。

小臨子的頭便頹然的垂了下去。

雖還未至盛夏驕陽,午後已帶着幾分燥熱,姬詹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再踏入這裏一步。

長春宮。

當年寵冠六宮的蓉妃娘娘的寢殿,是他的皇兄曾經最為流連忘返的地方,這裏自從蓉妃去世以後便冷清了起來,只留下了二三的宮人服侍,東宮姬旻聿入住禁城的時候,慕依琴還時常以太子妃的身份來這長春宮小住,當然不是為了緬懷自己的姑母,而是這裏,還有另一個人。

姬邯邑。

蓉妃的兒子,姬邯邑。

姬旻聿的小兄弟,他姬詹的小皇侄。

一個幾乎要被他遺忘的孩童,他對於自己的這個皇侄的印象可說毫無,且不說年齡相差約莫十來,再便是他的母妃慕沁蓉向來也不得姬詹的好感,所以十七殿下和長春宮的人幾乎沒有往來,他對於姬邯邑這小子的印象,大約還停留在當初慕依琴大婚之日。

十里紅妝,月色如練。

那小子似乎和清和公主上演了一場陷害慕沉川的戲碼,惹的謝家王爺險些“大動干戈”。

姬邯邑,年紀小小的,看似天真無邪,卻絕不是省油的燈。

姬詹自然是從小臨子的口中得知,任謙和奉命修史以來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手底下的門客和小徒弟們卻時常在外走動,姬邯邑呢無官無權又無靠山不過是個名頭好聽的小殿下罷了,所以有事沒事時不時的就提着小酒壺去和那些執筆司打交道,說著深宮內院無聊透頂,還不如跟那些看起來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又通古今五千年的人來樂呵的聊說聊說。

可這聊說不打緊,就不知什麼時候宮裏開始流傳出了風言風語,文修館的人向來對那些趣聞八卦、皇家秘事有着靈敏的嗅覺自然不肯放過,一窩蜂的就砸吧嘴探討了開去。

一傳十、十傳百,哪裏堵得上。

也許,就是無心。

無心?

呵,姬詹可不相信,他三令五申不得任何人對謝非予和姬家皇族的恩怨再提及一二兩詞,偏偏,總有些人面從腹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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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太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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